“既然這麼有心，怎麼不自己問爺爺，是媽媽不讓去嗎？”
我不假思索扔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從小五叔流着淚離開的那一刻，我已經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反駁，實在懶得理你。眼見天色大亮，我返回屋收拾好書包，又匆忙洗了一把臉，然後從箱子裏拿出一包“三鮮伊麪”泡上。
在確認得不到有價值的信息之後，龐維利最終選擇了沉默。或許他真的在爲弟弟擔憂，究竟是無計可施還是有難言之隱，這些都無從知曉。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小五叔此去要經歷多少坎坷。
城裏的路，並不好走。
拖拉機緩緩行駛在低窪不平的沙石道，昏黃的車燈在路面上左右搖擺，跳躍出一個個不規則的大坑。司機不停打方向避讓，速度並不比自行車快多少。龐維和兩手緊緊抓住繩子，坐在整齊碼在車廂裏一人多高的磚垛上面，像茫茫海上一葉孤舟漂浮不定。
一路顛簸，到達城裏建築工地的時候早已華燈初上。龐維和說過幾句感謝話告別了焦廷貴，然後一個人沿着馬路漫無目的的走着。
夜幕降臨，大街上依然行人如織熙熙攘攘。工作了一天的人們喫過晚飯後紛紛走出戶外，或三五成羣奔向商場或成雙成對去往公園廣場，享受着城鄉差別所帶來的社會主義優越性。
齊城不算大，真正像樣的只有兩條街。龐維和首先想到的是城市中心兩個繁華地段，一個是國營百貨大樓，另外一個就是火車站。百貨大樓人氣最旺，火車站人員流動性最大。
百貨大樓隸屬於區商業局，這裏不僅是全城規模最大的商場，附近還有一大批國營和區直全民制單位，包括蔬菜公司、餐飲企業龍頭紅旗飯店、大衆浴池、工農兵照相館等，是全城唯一的成熟商圈。
好在路程不遠，龐維和僅用半個多小時就從城東的電子元件廠建築工地來到百貨大樓。
上一回進城，還是在高二的時候跟同學來新華書店買課外輔導資料。一年多時間變化真大，原來破舊的外表早已進行過裝修。三層高的磚牆被加了一層鮮豔的小石子，紅白青黑色彩斑斕。
百貨大樓門口聚集了形形色色的商販，有用人力三輪車載着賣爐子烤地瓜的，有用大木棒綁着一圈麥秸插滿糖葫蘆的，還有人在門口一側支起大鍋現做現賣糖炒栗子，所有這些都是以前從沒出現過的。
這說明什麼？一部分頭腦靈活的人思路開始清晰起來，觀念隨着市場轉型開始慢慢的潛移默化。
但是，剛剛走出校門的龐維和不會想到這麼多。他把手伸進上衣裏面的口袋，摸出臨走時爹給的兩張五元紙幣，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裝進去。
樓上樓下轉了一圈，面對琳琅滿目應接不暇的商品，發現實在沒有需要購買的東西，龐維和向上撩了撩頭髮，雙手插褲兜里昂首走出商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