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篇-阿姨
01
過去幾十年了，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我家請的第一位阿姨-小張。
只記得姓，名字忘了。來我家的時候，她二十出頭，每天兩個小時，打掃衛生和一頓晚飯。
她整個人是柔和的，總是靦腆地笑，幹活很麻利，爸媽很喜歡她，家政公司說所有的僱主都喜歡她。
媽媽是醫生，我家的衛生習慣和別人家不同，不僅飯前便後，拿了掃把再動碗筷也要洗手，自家人用過的碗筷，每天也要高壓鍋消毒。
小張完全適應，執行命令聽指揮，媽媽很滿意，滿意到張羅着給小張找對象，小張笑着說不着急我還小呢。
兩年多後，小張離開北京回老家去了，媽媽很不捨，小區裏所有僱主都很失落，大家常說起小張，各種誇她。
小張高質量的光輝形象，無形中給她的下一任增加了難度，大家下意識地把小張當尺子，去衡量後面來的每一位小阿姨。
於是，失望，再失望，失望了很多次後，媽媽終於接受了平均水平。
02
讓我能回想起來的，還有婷婷，她姓什麼我記不住了，只記得她叫婷婷。
那年，她快20歲了，看着很小，像個孩子，不像是出來打工的大人。
她的特點是，只管幹，幹完就幹完了，幹成什麼樣，她就不管了。比如擦地，擦完後一眼瞅過去全是一道道的水漬，一說，她能馬上意識到，趕緊再擦一遍，但第二天又回去了，依然如此。
可能還是年紀太小了，太早出來打工了。
我記得她，是因爲，在她離開我家後的三四年裏，發了好幾次短信給我，都是類似的內容，大概意思是她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家。
每次看着短信，我都有些糊塗，幹活質量不高也不至於愧疚成這個樣子。我弄不明白，但讀她那短信又很深切，總好像不是一般的事。
直到我家先生說了好幾次什麼什麼不見了，我才弱弱地將兩件事聯繫在一起，儘管每次我都反駁老公，仍不願意相信。
03
還有小高，她總是發愣，手裏拿着一隻碗洗，水一直流着，她一直洗着，神兒好像不在身上。
我看了一會兒，喊她小高你沒事兒吧，她才一怔回過神來說沒事兒。
中國達人秀第一期，電視裏無臂青年劉偉彈鋼琴，獲得冠軍。我們全家都喜歡劉偉，都希望他奪冠。決賽那天劉偉出來的那一刻，我們喊小高，先別忙過來看。
可能是第一次看劉偉用兩隻腳彈鋼琴，那天，她一下子就哭了。
後來我和她聊天，問她是不是有心事，她說她家很窮，她是喫百家飯長大的，爸媽都是殘疾人。
我說，我教你打字吧，學一門手藝，將來多個本事掙錢。她有點笨，但很用功。
我們倆相處得挺好的，直到媽媽去世，她離開我們家。
04
陸阿姨，高高大大的，一看就是性格爽快的人。
我樓上鄰居介紹的，鄰居是個三十出頭的小姑娘，我隨着她也喊陸阿姨。
有天我倆聊天，發現我比她大，她得喊我姐，那天我倆都樂了。
那些日子我上班，陸阿姨晚上5-7點來，給我家老爺子做晚飯，她做的飯挺好喫的，家裏衛生保持得也很好，我們交流很順暢。
但時間不長，好像沒過多久，她就回老家了。她說她老父親快90了，她得回去照顧。可不，我倆差不多大，老輩兒的狀況應該也差不多。
我倆今年年初通過一次電話，她告訴我，她孝順的任務完成了，準備回來北京，問我家還有需要麼？我說我的任務也完成了。
04
另一個保持聯繫的阿姨姓張，我也喊她小張。
從她回老家那年開始，每年她都發短信拜年，問老爺子好。
前年她告訴我，她找到另一半了。她愛人在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的時候，心臟病去世了。
前年她還告訴我，老大沒考上大學，準備復讀。去年她告訴我，老大考上大學了，老二考上重點高中了，那長長的一段呀，字裏行間都是她的笑臉。
我教她拉過二胡，她走的時候，已經能拉簡單的曲子了。
我至今還記得，我送她去車站的那天晴空萬里，車開動時，她衝我搖手，我看着載着她的車，漸漸遠去，帶着時光，帶着我和她的記憶。
回想起這些年有緣分來我家的阿姨們，她們一個個好像站在我面前，生動鮮活，性格迥異，於是，那幾十年的時光，彷彿電影般在我眼前一幀楨地閃過。
藉此文隔空說一句“謝謝你們！祝福你們！”，願幸福！願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