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年華里發黴的日子(二)

大學是個奇妙的地方,大多數人日後的職業選擇都和這裏的生活息息相關,也就是說我們的那些知識儲備將要用在哪裏開始變得明朗起來。在我少不更事的夢幻裏,從事什麼樣的職業,擁有什麼樣的技能,我會更加欣賞自己呢?實際生活中,我們大多數人並不曾真的面對過生存考驗,但每一個人的內心都有一個生存考驗的假想在。用這個假想,我們在度量自己是否是一個有用的人,一個有能力的人,一個令自己欣賞的人。比如你是一個醫生,不論是在亞馬遜原始叢林,還是在繁華的都市,你都能憑藉高超的醫術贏得他人的認可和尊重,實現生存更是不在話下。但假如是一個作家或是經濟學家,這些技能就似乎是一個花邊,只有在昌隆盛世,你才擁有用武之地,一旦被丟到山窮水盡的險地,所有的知識只是迂腐的象徵,而沒辦法真的幫助自己脫離苦海。年輕時的毛偉人嘗試不帶銀錢出外遊歷,靠的並不是什麼雄才大略,而是一手書法給村民寫字換取食宿。這樣說來,學習理工科掌握一門技術纔是人生的拳頭產品,纔是保證衣食無憂的利器。然而文化也教導我們,“勞心着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君子不器”,關注人與社會運行的內在規律,揭示並掌握期間運行的微妙法則,這纔是一個有頭腦的完善的人真正應該關注的領域和從事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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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p>從小學開始,我就偏科數理化,雖然對人文有着骨子眼裏的熱愛,具體到功課卻不得其門而入成績總是差強人意,在預想裏,十有八九我會成爲一個工程師。這樣也好,“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然而因緣的巧合到了大學,我卻讀了經濟專業。
供求平衡、價格機制、邊際效應、宏觀調控、貨幣儲備、方案擇優,在經濟性、管理學、貨幣銀行學、社會學的課程上,一連串新鮮的名詞衝擊着這顆好奇的頭腦,耳聞目染之間一個全新天地慢慢開始在我的眼前呈現。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子,對世界的認知還保留在征戰攻伐弱肉強食上,透過這一片天地,我日益發覺世界爲一雙看不見的手所主宰着,更關鍵的,這一雙主宰的大手是一種建設性的力量,而不是像征戰攻伐那樣,表面上是英雄偉業,實質上是人間的噩夢。如此說來,我是何其有幸,而命運之神又是如何的青睞我,誤打誤撞,一頭撞進的世界正是自己最想要的。如果不是遭遇了那些,“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一片學問的海洋正等着我去遨遊,我也對那片海洋充滿着期待和熱情。二十幾年後的今天,當我回首往事,我問自己,倘若一切順利,如同陰天總有個頭,陰夠了也就晴了,那麼我會是什麼樣子呢?也許我會像自己想的那樣在經濟學或者管理學領域走下去,甚至小有建樹,然而僅僅是那樣嗎?我總是一個喜歡刨根問底的人,當我發現這些並不能真正回答我關於人生和生命的全部疑問是,我依然會像今天一樣走向心理和靈性的領域,生命爲我設定的課題我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p><div class="image-package"><img src="https://upload-images.jianshu.io/upload_images/18453874-c77ad2dd75073bcb.jpg" img-data="{"format":"jpeg","size":67302,"height":640,"width":960}" class="uploaded-img" style="min-height:200px;min-width:200px;" width="auto" height="auto"/>
</div><p>未來世界的豐富多彩與我心情的沉重,一體的兩面的相行不悖,又如同水火一樣的不容,我好像站在玻璃罩子裏看世界,一切觸手可及,等到我真的伸手想要擷取,才發現一片光明的未來同自己之間隔着無法逾越的屏障。我每天昏昏沉沉失魂落魄的樣子,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說“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失,出則不知其所往”當我看見這句話,覺的這是我在那個時候最好的寫照。
生命真是奇怪(當然你也可以把這稱作精彩),當你看見所有人如同餓壞了的母雞,伸着頭向一把雞飼料直奔過去,於是你也學着他們的樣子一頭扎進去,結果卻發現,大家甘之若醴的美味,與自己卻難以下嚥。大學成就了很多人,我身邊就有很多,同班同學我親眼看着他們帶着膽怯和對自己未來的迷茫走進校門,經過幾年的時光,走出去的那個人面對生活有了自己的定位因此平添了幾分篤定。然而也有人,在期間更加迷茫了,甚至沉淪到自己都認不出自己的樣子。可能是大家在中學被逼習慣了,終於沒有人再前後追着自己往前趕,有意無意發泄一下的念頭就成了羣體潛意識,一上大學都特別能睡,其中的佼佼者被我們讚歎“一天能睡三十幾個小時”!睡三十幾個小時那能力不是誰都有的,不過踐行一下“九三學社”精神卻都難免——上午九點起牀,下午三點起牀。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在青春裏迷失,很快就有人早早起牀衝着四六級考試狂奔了,當然肯定有人繼續呆在牀上(只有飯點除外)。看着矇頭大睡的兄弟“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樣子,我的心裏很羨慕,能夠做一回自己,而不計較所謂風評,也算一條好漢。睡神兄弟總算有點厭倦了,居然從牀上爬起來說想到操場散會步。月色籠罩的操場上輕風拂面,三三兩兩鍛鍊的人一副捨我其誰的樣子,不由分說把我倆甩在身後揚長而去。睡神睜着惺忪的雙眼,茫然的望着不遠處自習室輝煌的燈光,很認真的說:“那些人呀,別看他們每天嘻嘻哈哈的樣子,只有XX咱們仨纔是真性情的人,他們嘻嘻哈哈的後面總有着各種目的,只有我們純粹是爲了好玩!”聽了這話我不由吃了一驚,偷偷打量着這個邋遢疲憊的傢伙,這居然是一個潛伏在紅塵裏的哲學家。</p><div class="image-package"><img src="https://upload-images.jianshu.io/upload_images/18453874-0591c98a8d579f28.jpg" img-data="{"format":"jpeg","size":131079,"height":636,"width":960}" class="uploaded-img" style="min-height:200px;min-width:200px;" width="auto" height="auto"/>
</div><p>日後我在圖書館讀到塞林格的名著《麥田的守望者》,書裏說“學校裏全是僞君子,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學習,爲的就是有一天可以買他媽的一輛卡迪拉克滿世界招搖。”這世界還有很多人和我一樣迷茫着,即爲自己所見到的庸俗而反胃,又在身不由己的扮演着比其更庸俗十倍的角色。我忽然對睡神兄弟肅然起敬,寧肯選擇墮落也不肯與世同流合污,說的不就是這個兄弟,魏晉風流,哪裏用的着思慕阮籍之流的窮途之哭,看看這兄弟忽忽大睡的樣子,高士風流隔千年而宛在。從此我對市井屠狗之輩闔閭買醉之徒抖增了幾分敬仰和悲愴,誰的內心不是如同新洗的衣領一樣潔白,帶着這份潔白,污淖而陷於泥溝的生命又有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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