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溼氣

也許,總有一天,人們會發現,他們所揹負的不是他們以爲的揹負的東西。
-----題記

(一)
“年輕人,你的身上有不乾淨的東西。”一次寺廟遊玩時,天銘被路過的一個僧人拉住。
“啥?”天銘一愣沒聽懂。
“早晚有一天你會懂的。”僧人意味深長地說道,說完就徑自離開了。
“呵呵,傻X。我身上東西多了去了,我有的你沒有!”天銘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然而,第二天的天銘下不了牀了。他習慣性的發了個語音問候他的醫生朋友。
“你啊,就是溼氣太重,喫喫喫,天天喫痛風套餐,也是夠你受的,今天過來我再給你拔罐下吧。”
“好吧,兄弟,你懂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
“靠,兄弟,你這都發黑了,溼氣也太重了吧。不行,我得給你放放血。”一頓拔罐後,醫生忍不住感嘆。
“來吧,爽!”放完血的天銘感覺渾身輕鬆,不過腿腳卻依舊沒辦法使力。“x蛋,這軀體難道要廢了嗎?”天銘禁不住一陣自嘲。

(二)
夜晚的鄉間小路,燈光稀稀朗朗,天銘一個人開着車回家。突然,一個白影從燈後竄出,看着像是一隻野貓。天銘激靈地踩了個急剎,不過“砰”的一聲巨響還是讓天銘忍不住心頭一痛。“完了,這貓怕是活不成了,看來這車又得拿去修了。”
天銘本想下車查看情況,不過一看周圍恰是隔壁村的靈堂出入口,他的內心突然有點毛毛的。想到反正是隻野貓,這條路來來往往那麼多年了也不是第一次撞見野狗、野貓被壓的屍體,還是不管了。所以天銘重新鬆開了剎車,有了方纔的經歷,車的速度也不敢再快了。有一瞬間天銘後背感覺有點發寒,就像後排上坐了幾個人盯着自己一樣。這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他心想着關上了車會讓他感覺安全點。不過當他這麼做後,他的餘光又突然感覺副駕駛有人一樣,但奇怪的是這次的他反而沒先前的害怕之感。

天銘隨後打開了車內照明燈,就這樣熬着回到了家。他到家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車頭查看車損情況。結果卻讓天銘感到震驚——車頭竟然沒事!甚至一點血跡都沒!
“X蛋,這該死的日本車,車頭果然是軟的,那麼大的聲音,估計那東西都被彈飛了吧?”天銘感到一陣無語,他決定明早再看下,希望到時不要在車頭中發現一隻貓頭插着。想到網上的梗圖,天銘嘴角微微裂起,然而當他準備從後座拿起揹包時,卻不由一愣,他發現後座上自己的身影竟然有三個頭。眼花了吧?不過當他慣性地拿起揹包後又釋懷了。“呵呵,今天位置還真獨特,三個路燈的中間,嚇我一跳,我×。”
然而,天銘不知道的是,當他車門關上的那一剎那,左右的兩個頭影竟然轉了個身互相對視了一眼。

(三)
是夜,天銘睡得並不踏實。後背上的痠痛讓他難以入眠。這些年一到秋分時節都這樣,只要碰到這種變天的日子,天銘的腿都無法正常落地行走,而他本人也變成了氣象臺,外面有沒有颳風起霧他躺着都知道。
凌晨3點,天銘掙扎着從牀上爬起,一瘸一拐的來到了廁所。突然,昨晚車後座的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又升騰出來,那感覺十分的強烈。他忍不住對着鏡子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一臉的憔悴。
“夠了吧,別再折騰我了”天銘敲着自己痠疼的後背感嘆着,“我這是招誰惹誰了,這些年似乎沒有哪年過得安穩,這該死的身體!”
抱怨了下,天銘就轉身離開了,鏡中的他後背和肩上似乎趴着幾團不明的物體,其中一物體正伸出一爪子掐着天銘的腰,而另外兩團物體則在天銘的肩上跳躍着,這讓天銘蹣跚前行的身影愈發的蹉跎起來。
冷,後半夜的天銘感覺自己渾身發寒,他把自己縮在了厚重棉被中,迷糊中他夢見自己的外婆要帶着自己去找村裏的神婆看下身體,他在外婆的後面緊緊跟着,可是走了很久,卻走不到神婆的家。直到天亮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不對,他的外婆早已過世,而那神婆也在前年百餘生日後就離世了……
天銘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過來。也許僧人的話沒錯,他身上確實有“髒”東西。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喫過早飯,天明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家門。神婆家離他家其實不到兩百米遠,他覺得昨晚的外婆是在給他啓示,所以想去轉下。作爲上世紀的物種,雖然嘴犟,不過他對神鬼之事還是挺迷信的。

(四)
天銘來到神婆家的老房子前,房子沒人住之後,大門就常關了。想到小時候無論發燒、拉肚子還是失眠、走黴運家人都會帶着他過來找神婆,天銘內心又是一陣唏噓。
神婆尊崇的是冥王而不是頂上的某尊大神。然而神婆卻是管用,只要一摸一算一符水,事情就解決了。
可惜,神婆不在了,不然她倒可以幫自己看下是不是又在外面招惹了啥不乾淨的東西。天銘心想着,本想轉身離開,不過卻看到關着的門板下壓着一張符紙。他心念一動,這應該是逢年過節用來壓着辟邪的吧,看這顏色還沒退,不如拿回去燒了喝了算了,反正也喝不死,大不了多上廁所拉幾次。
本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天銘果然去了幾趟廁所。別說,拉完後的天銘倒是輕鬆了許多。只是他的感覺更虛了。“哎,我真是夠了。”天銘再次自嘲的笑了笑。
老婆兒子都出門上班上學了,天銘請了假躺在沙發上犯迷糊。他刷着抖音,感覺兩側有人的樣子,不自覺的說了句“好看嗎?”
“好看!”
不想天銘耳邊竟然傳來了若有若無的一句回話。
“我去!”天銘一下子從沙發跳起,他的老腰差點斷掉,他四下張望並沒有發現多餘的人影。“錯覺吧?”天銘晃了晃腦袋。他再次走進了廁所,余光中鏡子裏的自己身邊竟然多了幾道身影。“那是啥?我去!”天銘嚇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緊緊的靠着牆壁,“你…你…你們是誰?”
其中一團身影竟然挺了下身,“你看得到我們?呵呵,看樣子那神婆的符還真有用,既然這樣,那我也沒啥好遮遮掩掩了。”只見那身影說完,竟憑空伸出了兩道利爪抓向了身邊的另外兩道黑影,“過來吧!”伴隨一個聲響,另外兩道黑影乖乖的任其一抓,竟直接融入到黑影的爪子中。黑影徑自放大了一倍有餘,鏡子中的它再次的抓向天銘的腰部。
“啊!!”在鏡中爪子觸碰到天銘的腰部時,那股再熟悉不夠的痠痛如潮湧一般地湧向天銘的腦神經,這讓天銘不由得趴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來。
“臥槽,我是見鬼了嗎?鬼不是白天不出現的嗎?”在一陣疑問中,天銘直接痛暈了過去。而天銘不知道的是,昏厥之後的他胸口泛起了一道白光將那黑影給徑自吸收了。

(五)
等天銘的意識恢復了清醒,他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身邊的家人看到他醒來都露出了笑容。
“你還好嗎?”天銘老婆道。原來中午她接小孩放學回家後就在廁所門口發現了以奇怪的姿勢躺在地上抽搐的天銘。她趕緊進行了一番搭救。經過一番折騰後醫生告知她應該是痛風疼痛過度導致腰部抽筋。讓她多注意照顧好天銘,說天銘的尿酸實在是太高了。
“還好。”天銘點了點頭,他想了下,還是暫時不把上午的事告訴老婆爲好,這等離奇的事等回家了再傾訴。現在首要問題還是先把那團東西解決掉。
“我肚子餓了,回家吧。”天銘說道。
“不行,暫時還得住院觀察兩天,你還得打點滴和拍片呢。”天銘老婆道。
“哦,好吧。”天銘眉毛微皺,他本想再去寺廟尋找那個僧人的,看來還得過兩天了。
突然,天銘一下坐了起來:“老婆,你是不是這個部位感到疼痛?”他用手指了指老婆的左腳膝蓋處。
“嗯,今天略微有點疼痛,可能被你嚇到太勞累了,你怎麼知道?”
“沒事,我看紅紅的,回去跟你說。”天銘打了個哈哈,他發現他老婆的膝蓋上也附有一小團那種不明物體,不過體積不大。
“看來疼痛應是這種東西造成的。”天銘心裏暗想。隨後他又四處觀察了下病房周圍的人,果然,他在每個人的身上都發現了那種東西,而這明顯其他正常人是看不到的。
“看什麼看。”天銘的手一疼,只見他老婆正一臉怒氣的捏着他。天銘不由得感到一陣尷尬,原來他剛纔正盯着護士妹妹隱約透出的胸口發呆。
“我的呢?”天銘想到自己身上的那幾團物體。“老婆,把你的給我。”
“啪。”天銘的手又捱了一巴掌。
“我…我說化妝鏡!”天銘一陣無語。
拿過化妝鏡的天銘對着自己背後一照大失所望,他發現身上那幾團東西還在。其中最大的那個物體似乎還衝着他眨了眨眼露出了詭異的微笑。
“可惡,我一定要滅了它們!”天銘在心裏暗暗發狠道。

(六)
隨後幾天,天銘和那些東西倒是相安無事,在醫院的幾天,他漸漸的習慣了它們的存在。他發現每個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纏繞着那種東西。這東西似乎大多數沒有靈性,它們只會無意識的對宿主進行纏繞。當然,像他身上存在的那三個物體那麼大的就比較少見了。這些巨型的東西明顯已經具備了靈性,也許如自己身上那尊一般還具備了語言的能力也說不定。
如天銘所遭遇的情況,這些東西的宿主並不大好受。他們各個都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有的甚至連行走都沒辦法,只能在輪椅上滑行。天銘可以明顯看到那些附在他們身上的東西在時時刻刻的折磨着宿主的軀體。
自那晚之後,天銘再也聽不到那物體發出的聲音了,也許是符水的能力削弱了吧,又也許是那東西的某種限制吧。總之,雖然天銘聽不到那東西的聲音,不過卻也迫不得已的要和那東西三不五時的對視幾眼。只是天銘對對方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卻無能爲力。任他怎麼對那些東西進行抽打都像打在空氣一般。萬幸的是那些東西也只會在有限的幾個位置進行折騰。
近二十年的疼痛讓天銘早已對身上的痛楚具備了異常的忍受能力,所以他可以毫無波瀾的觀察那些東西在自己身上變着花樣地折騰自己。“痛”和“冷”是明顯的外在體現,而那些東西猶如氣體一般,看似有形實則無形。它們對人的作用更像對靈魂上的打擊。
有一天,天銘起來走出了醫院,他再次來到了朋友的骨科中心,他發現在每次拔罐的時候,附在人身上的那種東西確實會有所損失,然而,罐拔出身體的那一剎那,大部分的東西又會恢復原狀。當然也有例外。天銘看到醫生有次因爲罐子沒貼合好又拔出來重新燒了下再貼,那被帶到罐裏的東西就沒了。天銘頓時眼前一亮,不過當他讓醫生在自己身上做了同樣的事後,卻發現對於他身上這種級別的東西來說似乎拔罐已經失去了效果。他身上的東西明顯異常的穩定且不易被吸走。看來天銘也只能去寺廟找那個僧人了。

(七)
那東西是什麼?難道是溼氣嗎?天銘內心充斥着疑問,他路過菜市場,發現市場上空同樣上浮着類似的東西。他們源源不斷的從被斬殺的魚或禽的身上發出,然後吸附在不同的人身上。天銘發現被吸附最多的往往是商家,他們的身上的東西跟自己的一樣巨大而又靈動,看着那些商家三不五時揉腰的樣子,天銘不由得感同身受。
也許,這東西就是種不知名的生物吧。看着不像是靈魂,難道是——陰氣!天銘的腦子突然一動,有可能!就是陰氣。這種東西跟氣體一樣,吸入體內確實跟蛀牙的嘴巴吸入了西北風一樣刺痛酸爽。可每個人的身上都附有這東西,爲什麼就只有幾個會有靈識呢?想到這裏,天銘的後背突然感到發寒。
他知道那是什麼了。
陰物!姑且稱爲陰物吧。一定是自己身上的陰氣夠重從而形成了適合陰物生長的環境,這環境裏有陰物誕生或被陰物附身了吧。
天銘拿起鏡子看向身後那三個不明物體,“不管怎樣還是要趕緊滅了它們。不然,自己和老婆那啥啥的都沒隱私了。”天銘內心再次發狠道。

(八)
寺廟到了,天銘驚訝的發現僧人也在亭子那等着自己。看到天銘的僧人也很驚訝,“三生陰物,你身上竟然同時被纏上了這麼多東西都沒事?”
“大師!”天銘都快哭了,“我哪裏沒事,這都被折騰進醫院了,我也能看到我身上的東西了,求大師快幫我除掉!我…我…我從此以後一定每天給你拜拜燒香祈福。”
“我知道的,你是周阿婆的外孫子吧。我昨天碰到她了,她已經把情況都跟我說了。你外婆真是疼你啊,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在時時刻刻庇護你!”
“外婆,她在那裏呢?我想見她。”天銘的眼圈都紅了,她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心心念唸的外婆還在無時無刻的保護着他。
“以後有緣分你們會見到了。”僧人意味深長的說道,“你的氣運不錯,又有修行的天賦,還喫下了那人的傳承符水,嘖嘖…”
嘖嘖你妹啊,天銘心裏腹誹着,不過臉上依然保持着討好的笑容,“大師,幫我去去唄。只要那陰物去掉,日後你有啥需要幫忙的地方,我一定隨叫隨到!”
“哈哈…哈哈…哈哈!”大師大笑三聲,“去掉不難,本來我是可以幫你去掉的,畢竟我跟你外婆也有過一段淵源,當年抗戰如果不是她的收留,估計我早掛了。不過我現在卻不能幫你,你既然已經入了鬼道,這等邪穢之物日後你怕是要見到不少。你身上這三隻我看也是初具靈識而已,短期內留在你身邊也是有益無害。”
“爲啥?”天銘不解道。
“如果茅坑上有人了。你還會上嗎?”僧人反問道。
“我x。”天銘心裏一萬隻草泥馬飄過。
“大師,所以我應該怎麼辦呢?這些陰物折磨得我好難受,牀都下不了。”天銘繼續裝可憐。
“你我已道不相同,你那道我不懂。一切隨緣吧。年輕人,送你一句話。只要你堅守本心他日你的成就必不輸我等。”
僧人說要就徑自離開了,留下天銘一個人在風中凌亂。突然一個遊客從天銘的身上穿過。那樣子似乎並沒有作任何停留。這一幕把天銘嚇得渾身發抖。“難道我…我…我已經不是人了!”

(九)
“不,你還是人!”天銘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是那陰物的。“你現在是靈體脫身狀態,已經快精元耗盡了,此刻正常人已經看不到你了。其實,你人還在醫院!”
“你們呢?你們怎麼還在我背後。”天銘惶恐問道。
“呵呵,我們也是你。那日把你疼暈之後我們就被你的靈魂給吸收了。現在的我們就是你的一份子。如果你要從外在表現看,你回頭可以去拍片看看!如今我們也害不了你了,不過你的日子怕是也不好過了!嘿嘿!”那陰物話說完就慢慢淡去了,天銘看了下自己的身體,竟也慢慢的消散在空氣中。
……
天銘最終再次從醫院醒來,這也是他最後出院的當天。果然上次的出院只是靈體徑自離開而已。
“先生,這是昨日的CT結果。你有三節椎間盤凸出。”過來的醫生輕聲道,“年輕人,要節制啊。最長凸出三毫米多,到老了可不行啊。”
“我去!”天銘無語了,“qtmd的骨質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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