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位於內蒙古中部,陰山北麓,是青城附近的一個縣城,盛產小米和果丹皮,有着相當純樸的民風。
下鄉演出,通常條件艱苦,牟寧和二三十個演員一起坐着大巴車,風塵僕僕地開上兩三個小時,纔到達了目的地。
“四點鐘裝臺,五點鐘化妝,七點半咱們正式演出。中間兩場挨的近,你別忘了趕妝。”周鍶凱怕牟寧剛回來跟着就跟着下鄉不熟,於是特意又叮囑了一遍牟寧。
牟寧看着忙前忙後的周鍶凱還要衝空過來叮囑自己,自是有些不好意思。“小牟你別動,行李一會兒我來幫你拿。”一旁正幫着卸道具的秦昊回頭衝着牟寧喊到。
小牟的臉更紅了,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被哥哥們這樣寵着,回家的感覺,可能就是這一點比較好吧。
回想起來上一次來武川還是十幾歲的時候,牟寧的印象真的只停留在這裏不太乾淨的水和村裏學校搭的地鋪上。這一次來,村裏都裝了自來水了,演員們住的地方也安排在了縣裏的學生宿舍,不用再睡地鋪了。
一切都是進步的不是嗎?小牟很順利的完成了自己第一天的演出,即使是很久不演的新戲也能和師兄配合的默契瞭然,唯獨遺憾的,是臺下的觀衆,真的很少了。
十天,演了八場,一場的觀衆少於一場,最後演到一半,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大家三三兩兩的,躲雨去了,演出不會因爲下雨而停止,牟寧在側目看着臺上依然盡心盡力的師哥,忽然湧起了一陣敬意。
晚上10點一刻,劇團準時完成了演出,等到舞美老師撤完臺,連夜返回市區已經將近十二點。一車人昏昏沉沉的在車上睡着,等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文化大院的門口了。
小牟和幾個團里老師一起,走進大院,然後各種消失在夜色中。下鄉完,是有兩天假的。小牟卻第二天一早就直奔了戲校的功房,最近休息不夠,嗓音也不盡如人意,京劇演員的聲音要通過長久不斷的練習才能保持在一個特殊的位置,只有一直練才能讓自己習慣。緊鎖眉頭的牟寧顯然是對自己今天的聲音不滿意的,索性在走了走身段之後,就決定先去食堂喫飯了。
途經一樓的大排,看到的確是鬱老師在給學生們的早功總結,還帶着媛媛,小朋友正乖乖的在一旁踢腿。牟寧過去糾正了媛媛不太標準的動作,“主力腿蹬直,不然可白踢了啊。”
鬱秋婉講完了話學生們就解散了,偌大的排練廳轉身只剩下師徒三人,顯得十分空曠。“你們倆過來,去喫飯吧。”
“其實您沒必要親自來給學生帶身訓的。”牟寧和老師並肩走在校園裏,去往食堂的方向。
“既然在學校,就要幹一點老師應該乾的事情麼。”鬱秋婉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既不像是教了牟寧將近十年的老師,也不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名角兒。鬱秋婉本質上並不是一個超脫的人,或許,她只是羨慕那種超脫的生活吧。“怎麼樣?這次下鄉演出有什麼收穫?”像是胡亂閒談的語氣,鬱秋婉詢問牟寧。
“收穫談不上,感觸倒是挺深的。”牟寧縮了縮肩膀,言語裏有着那一點點得無奈。
“你也覺得京劇沒人看了?”不依不饒的一針見血是鬱秋婉一冠的風格。
“是,觀衆確實不多。”牟寧最怕被老師提問。
“你要是這種心態還回什麼團呢?”還是不鹹不淡的反問,卻讓牟寧一時語塞。
“你得對自己的心說,你到底想不想演戲,想不想回團。青城的舞臺沒有競爭,但不代表你自己跟自己沒有競爭。”
鬱秋婉的一針見血讓牟寧突然間不知所錯起來,短短几秒鐘彷彿像過了一個冰河世紀那麼長。三個人突然陷入沉寂,牟寧攥着圓圓的手走進了食堂,打好飯菜,師徒二人邊喫邊聊。
鬱秋婉沒打算這麼輕易的放過牟寧,她得思考戲曲的觀衆在哪。
“說實話,我並不看好這次的《紅朝》。或者說我並不看好爲了京劇節排的任何戲。”牟寧還是錯愕,也不懂老師到底想要說什麼。
“你還是要好好想想,還有你,也該好好想想。”鬱秋婉看着牟寧,又看了看小孫女圓圓。圓圓倒是比牟寧回答的乾脆,“我想好了,我要考戲校,我要去北京。”
“先練功吧你。”鬱秋婉就這麼平平白白的扔給圓圓一句,絲毫不考慮會不會對孩子的信心造成打擊。圓圓看着有點委屈,鬱秋婉也絲毫不理,彷彿自言自語的說:
“想明白了戲曲的觀衆在哪裏,也就想明白了你的未來在哪裏。想明白了你爲什麼要學戲,才能長長久久的走下去。”這話一半是對牟寧說的,一半是對小孫女圓圓說的。只是這一大一小一時都反應不過來鬱秋琬的寓意。
七八歲的小圓圓想得簡單得很,喬喬終究是沒能在上海劇院演戲,但藉着首都戲校公開招聘的機會去了北京也不失爲一個好的選擇,圓圓想得簡單,如果能考取首都戲校不就又能生活在媽媽身邊了嗎?這是多麼簡單而樸素的願望啊!
牟寧的想法顯然比小圓圓要複雜一些,但老師的話,卻尚不是此時的她能夠理解的。舞臺是光鮮的嗎?舞臺其實並非光鮮的,而此時牟寧的眼中:舞臺光鮮,藝術無價,一切都是充滿了理想主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