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樣年華里發黴的日子(三)

初陽高照的清晨,校園裏總是滿溢着緊張的氣氛,各色男女步履匆匆的奔赴自己的教室,然而這時也總有人嘴角正流淌着哈喇子,仍然沉浸在夢鄉光怪陸離的幻境中。“存在或是毀滅”是哈姆雷特的兩難抉擇,“睡覺還是往前衝”是反覆縈繞在我心頭的靈魂拷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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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p>宿舍樓大廳供人整理儀表有一面大鏡子,無論上樓還是下樓,我總忍不住慢下腳步,偷偷擡起惺忪的雙眼打量一下自己。這是我嗎?我們都在內心把自己想象成一個風華正茂的有爲青年,然而鏡子裏這個馬瘦毛長的廢物點心是誰呢?這個傢伙這麼真實的存在,風華正茂的有爲青年卻從來都只是迷幻的夢境,沒有在現實中真正出現過。然而那些閃爍的光芒在靈魂深處卻又那麼生動,好像陰霾天空後面的星斗,無論爲人見或不見,始終在那裏一成不變的閃動着燦爛的光芒。
</p><p>我總是搞不清楚期間的奧妙,又禁止不住自己反覆糾結於生命圖景的詭異,我現在似乎還能看到自己緩慢行走在通往教學樓漫長的林蔭道邊的樣子,草黃的斜跨書包,一個不鏽鋼茶杯別再包帶上,漫不經心的踩着枯黃的樹葉,讓它們發出“咋咋”的破碎聲,若有所失又不明所以。那麼前路在哪裏,這樣迷茫又無助的日子什麼時候會是個頭呢?我讀了那麼多的書,自認爲已經明瞭世間所有道路的樣子,最後卻發現自己所踏入的那條,是所有書裏都沒有描述過的,荒誕不經又前途未卜。</p><p>並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迷茫,有的人就像書裏寫的那樣,在青春的朝陽下如同晨露般閃爍着七彩的光芒,這個人偏偏是A君。A君是我的高中同學,一個我看來隨遇而安胸無大志的鄙陋小子,正在地方上一所不知名的學院就讀,我通常的來信都來自他。A君的信極其抒情,看得出A挺享受他的大學時光,信裏他總是簡明扼要的敘述一下近段的生活,接下來裏整頁的信紙都成了抒發情感的舞臺,向我炫耀着他是如何享受當下的時光。</p><p>一次是敘述他在校園綠化帶裏如何發現一個鳥巢,以及日後如何將這當做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的祕密,每天趁上課的空檔,觀察雛鳥從孵化到羽翼漸豐的過程。另一次是敘述,他如何掂着一隻超市紅布袋在學校裏出沒,無意間發現布袋上印着大大的“好運氣”三字,他忽然覺得自己好運爆棚,日後深深喜歡上了這個布袋,以至於相當長一段時間形影不離。還有一次,甚至動起筆來要說點事,卻突然發現窗外的原野上一臺拖拉機正吐着黑煙,忙碌的春耕,這幅希望田野的圖景深深迷醉了他,結果信裏別的都沒說,用了兩頁信紙就讓我看到他洋溢的欣喜。</p><div class="image-package"><img src="https://upload-images.jianshu.io/upload_images/18453874-2c41eaa52b3ce908.jpg" img-data="{"format":"jpeg","size":50967,"height":640,"width":960}" class="uploaded-img" style="min-height:200px;min-width:200px;" width="auto" height="auto"/>
</div><p>讀着這些信,我滿心的豔羨,直到嫉妒再到恨由心生。我恨不得立刻從窗口飛出去,飛到他們學校,把鳥巢的祕密寫成大字報貼滿校園昭示天下,想象着這傢伙再次如同特務接頭一樣神祕的出現,瞠目結舌的發現那裏已經熱鬧的如同一個菜市場,看他捶胸頓足懊惱不堪的樣子才解氣。至於那個“好運氣”的袋子,倒真的引起了我的興趣,我還特意到學校附近的數家超市搜尋,卻始終也沒有發現一隻類似的令人滿意的袋子,不過還好,我低頭髮現自己穿的皮鞋是“雙槍”牌的,聊以自慰的想,這可能意味着我將穿着它開闢一片新天地,在如此的暗示下走起路來好像也多了幾分信心。對了,還有那臺拖拉機,如果不小心翻在水溝裏,一想到駕駛員如同一條剛從水裏撈出的泥鰍,無奈的站在四輪朝天的拖拉機前,那樣會比較有意思。
</p><p>二十多年後的一個下午,我整理舊物,在一箱舊書的縫隙裏發現了A的這些信。再次默默端詳着泛黃的信紙上的文字,有些內容我已經忘了,有些內容我還記得,往事如同慢速火車窗外的原野和村鎮,慢慢靠近又漸漸遠去,逝去的那些時光透過這些文字變得可以被觸摸了,我在心裏摩挲着它們,曾經的憤懣也蒙上了一層光澤,在心靈被遺忘的角落熠熠生輝。</p><p>A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商賈,我撥通A的電話給他看那些信的照片,並且告訴他我打算存下電子檔銷燬原件,不知他是否有意收回。A看了看,同樣觸動了一些年輕的回憶,還是搖搖頭說:“就銷燬了吧!”</p><p>與信件裏的抒情明朗相形,同A日常的談話內容顯然瑣碎齷蹉許多,待到假期相見,A一改書面裏的陽光開朗,顯露出小肚雞腸牢騷滿腹的本性。(他爲何不在信裏這樣呢,可能不想自己的斑斑劣跡在將來留下書面的證據吧!)</p><div class="image-package"><img src="https://upload-images.jianshu.io/upload_images/18453874-50f74ccb54e2427c.jpg" img-data="{"format":"jpeg","size":90145,"height":640,"width":960}" class="uploaded-img" style="min-height:200px;min-width:200px;" width="auto" height="auto"/>
</div><p>“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有多討厭,我們一起登山,坐下來休息時我看見一顆老松樹,身不由己就走過去仔細觀瞧,心中想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經歷了幾百年竟然能長到今天的樣子。”
</p><p>“你能想到那些人接下來幹了什麼嗎?我正發呆,偏有不長眼的人從你身後走過去,冷不丁吆喝一聲:“對一棵老松樹發啥呆呢,看着跟個傻逼一樣!””</p><p>“如果是和你一起,那就好了,反正和那些人一起我算明白了,他們就是願意同一堆大便合影,我也沒有干涉的興趣的!”</p><p>和那些人在一起的無可奈何不言自喻,然而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又有什麼興致呢?面對老松樹,我可是沒有A那樣的閒情雅緻,我只會在心裏疑問:“活了這麼幾百年,重複了數十萬個日暮日出,依然在每一次晨曦裏興致勃勃的迎接新的一天,它是如何做到的?”</p><p>生命真是奇怪,那些年裏大概只有A會覺得我是一個有趣的人,一個值得一起度過一段時光的人,在他人或者說在我自己眼裏,我始終煢煢孑立、不受人歡迎、沉悶乏味、莫名其妙、呆頭呆腦......</p><p>(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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