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透了的春天

又是上一個二十年代,又是一個春天,不過是郁達夫式的春天,一個老透了的春天,這個老透了,不是相對於我們今天的時光而言,而僅僅是對故事發生的那一個春天而言,如同說這一根絲瓜子長得老透了,說春天老透了是不是很獨特?也只有那種境況下的郁達夫能想得出來,潦倒不覺春已老,猶着棉衣夜街潮。

郁達夫的《春風沉醉的晚上》,幾十年前就想看,這麼有名的短篇竟一再拖沓,直至今日方纔讀過,我不知道其中阻礙的力量是源自何物,讀過方知與原先想象中的文字是相差很多的,不是好壞的差異,而是內容上的差異。大概就是這毫無邊際的想當然才令我一再拖沓的吧,幸好終沒有錯過。

上一個世紀二十年代的上海已相當的繁華,也相當的貧困,但兩極差異如此之大是不太清楚的,只聽老一輩在生海混過生活的人說過,上海好,上海好,上海尋錢上海了,離了上海當棉襖。對於底層衆生,上海的好是有限的,艱難是難以言說的。

《春風沉醉的晚上》是一個很浪漫的篇名,而其中的故事並不十分的浪漫,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的拘謹,然而就是這拘謹又隱約的浪漫成就了這一名篇。陳二妹普普通通,捲菸廠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工,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連名字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她只有一個同爲菸廠做工的父親,普通得名姓都沒有出現,只有生前的艱難和死去的不堪,一生的全部積蓄也只是十五元錢,勉勉強強夠房東幫着辦完了喪事,除了親女,沒有第二個親屬。這樣的身世和經歷卻沒讓陳二妹有半點兒畏縮,她很好地保有了她的善良,她的純潔,她的嫉惡如仇,當然還有她孤單少女的謹慎和警惕。她謹慎而不膽小,敢於和善於作出自己的判斷,並首先施善於人。

小說中的我是一個落魄的文青,或者說是一個背時的文青,雖學貫中西,但在當時的上海卻無法謀得一份能維持生計的工作,但他有春風沉醉的晚上,有不屈的意志,有樂觀的生活態度。意外的譯文稿費雖僅區區五元,在購了必須的春衣後已所剩無幾,但他依然買了糖果雜食,以回報二妹的前情。這就是高手吧,總能以小見大,而且小得那麼真切,小得那麼動人。也因爲這一個小事件讓陳二妹釋去了前疑,她知道了“我”在春風沉醉晚上的行蹤,並不是她原先認爲的不善,這又是她的性格和人品的一種提升,她不僅嫉惡如仇,而且心直口快,不因對方是文化人,是初識,是異性而畏言怕語。

小說的結尾也是挺有意味的,“我”竟不敢向陳二妹表白,這是一個文青的自卑,也是一羣文青的尷尬。

那一個年代,在上海的鄧脫路上有這樣一對青年是上海的不幸,還是上海的大幸?這個問題是不是也已經老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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