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马城


都快要忘记了的一种童年游戏——扑马城。

闲来看一本日本立教大学教授上田信写的小书《森林和绿色的中国史》,里面有一段完整的关于这个游戏的记述:

每当黄土高原上的太阳向西倾斜时,我借宿的那户农家的孩子们,总是把附近的小孩叫在一起做游戏。他们选择了像山一样堆在院子里的化肥袋堆作为舞台,一人接一人地唱起流行歌曲,相互你看我,我看你,又笑又闹。与此同时,即将往一棵树也见不到的地平线上落下的夕阳,把孩子们的脸膛照得通红通红。

那天听到他们在唱“poomaachen,maachenkai,yooseilei”的童歌, 做着像日本的“hanaichimonme”那样的游戏。10余名小孩分成两组,各自手拉手列成队,两队相互面对面唱歌。唱歌时如果某位小孩名字被叫到,就要向对面队伍冲撞过去,如果能够把对方手牵手的队伍冲断,那位小孩就可以领着对方队伍中的一人返回己方队伍。如果不能断开对方队伍的话,就成为对方队伍的俘虏。当其中一组伙伴都被对方俘虏只剩最后一人时,那人就在自己头顶上放一块小石头紧闭双眼,朝对方队伍走过去在他们前面头一歪,小石头就会落下去。小石子落在谁的前面,谁就要离开自己的队伍,与掉石头、的那个人手牵手。就这样,游戏在反复地进行着。

因这段文字,才慢慢想起自己小时候也玩过的这个游戏,我们叫它“扑马城”。也是傍晚时分,在碾麦场上,伙伴们分成两拨,并向站立,相互挽起手,然后念“扑马城,马城开,叫谁来?叫你喔谁谁扑城来……”接着,就开始激烈的对抗的游戏。

于是,被点名的那个小伙伴从这边挣脱手,向那边用力地小跑过去,狠狠地冲向那边相挽的手,一定要撞开,否则就是俘虏,成为对方阵中的一员。游戏的方法与日本教授看到的山西大同的孩子玩得一模一样。

游戏的细节也开始浮现:一开始,这边喊:“急似令!”

那边立刻呼应:“跑马城。”

这边再喊:“马城开。”

那边问:“打发你喔谁谁扑城来!”

这边应:“要谁咯?”

那边喊:“要某某。”

这边答:“某某不在营。”

那边又喊:“叫某某某。”

这时,这边的某某某便出队列,准备冲向那边的城墙(手挽起来就是城墙),先是小跑,然后用力撞那些相挽的手,如果把那边的墙撞开,就算赢。胜利者就带一个人回到己方,如果没有撞开,就成为那边俘虏。如此往复,最后看哪边人多,哪边就算胜利。当然,对方也有使坏的伙伴,待这边冲到跟前时,突然撒开手,结果冲的人就突破城墙,栽倒在地,然后爬起来,一句“谁来”,不由分说抓住使坏者就打,两人撕扯一起。最后大家玩游戏要紧,劝和后,又继续玩下去。

我们念“扑马城,马城开”时,每一个字音都拉得很长,就像是唱。所以,在教授听来,才觉得是孩子们在“唱”。

不过,作者用音记录的游戏被当地人解释为“跑马群”。上田教授曾问那些晾晒衣服的孩子的母亲,得到的解释是,“这首歌如果用文字来写的话,大概是‘跑马群,马群开,要谁来’。如果直译的话,那就是‘正在跑着的马群,马群忽地分开了,谁要过来一起玩吗?’”上田信教授写道,并且联想到他们日本孩子童年时也玩和这一类的游戏:

我家的情况在东京也属于罕见,在一个院子里,祖父母家、父亲的堂兄弟家都建在一起。每当黄昏时分,我与堂兄弟姐妹们一起,还要“照看”尚不懂得游戏的妹妹,在院子里的山茶树下,玩着“笼目笼目”的游戏。

日本“hanaichimonme”那样的游戏,译者注为:“日本儿童游戏,参加者分成两队,边唱歌边猜拳,胜方将负方的人收入本队,最后以所剩人数多者为胜。”两者何其相似奈尔!但“笼目笼目”,却类似于中国孩子玩的“丢手绢”。也是把一个人眼睛蒙上,让他蹲在人群中间,其他人就围着他转圈,转的时候大家还要唱歌,当歌声突然停止后,就让他来猜停在身后的人是谁?

想到他先用音记这个游戏时唱的词,我也几乎忘了小时候说的词是什么了,现在记忆虽然浮现,但却记得小时候的“音”大致如此,可是要更准确的话,我记得那音应该写作“扑满城”,至于为什么是满城?或许和1911辛亥年各地攻打“满城”有关吧。

当然,跑马城是一种军事训练性质的游戏,可能从古代军队“闯关守城”的训练中发展出来,最后流传到民间。跑马城游戏,多出现于边地村落的孩童记忆里,大约等于明代陕甘绥的“九边重镇”吧。这里,也就是上田信教授所考察的400mm等降水量线的黄土区域,历史上中原王朝与游牧民族常常发生拉锯战争的地段。

作者是一位生态史学家,他所来到的地方是山西大同阳高县的一个小山村,在这里考察研究中国黄土高原的水土保持与植树造林活动。相隔千里,他看到的游戏竟与我们这里小时候玩的一模一样,真令人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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