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整個人類，除一人之外，都持有一種意見，而只有那一人持有相反的意見，人類也沒有更好的理由不讓那個人說話。禁止一種意見的表達，其罪惡之處在於，它是對當代人也是對後代人權利的剝奪。
第一種情形，被禁止的意見是正確的。那麼人們便被剝奪了以正確矯正錯誤的機會。壓制正確意見的同時，勢必傷及意見持有者。由此造成的迫害，史不絕書！蘇格拉底，布魯諾，伽利略等不義審判，宗教方面就更多了。
對人類而言，有人揭示那些與之深切相關但從前卻一無所知的事物，證明人們在某些世俗利益或精神利益的關鍵點上一直存在錯誤，這是人類所能給予同胞的最重要的幫助。比如哥白尼的日心說。比如布魯諾捍衛日心說。這本來是奉獻給人類的最寶貴禮物。但是，這些功德無量的施惠者被當作罪大惡極的犯人來對待，得到的報答竟然是以身殉道！
這種可悲的錯誤，難道還應該允許其再次發生？
第二種情形，被壓制意見是錯誤的。這樣的結果是使錯誤意見永遠得不到公平和徹底的討論。雖然錯誤可被阻止傳播，然而卻不會消失。禁止一切不能歸結爲正統結論的探討，受到最嚴重損害的並不是異端者的心靈，而恰恰是那些並非異端的人，他們整個精神發展受到了限制，他們的理性被對異端的恐懼嚇住了。衆多大有前途的聰慧之士，僅因謹小慎微，就不敢沿着獨立的思路勇敢前行，害怕使自己身陷被人指責爲悖德瀆神的境地；可是有誰能夠計算世界因此遭受了多大損失呢？
第三種情形：被壓制的意見部分正確部分錯誤。在那些感官無法觸知的主題上，通行意見往往是正確的，但也很少或從未能涵蓋全部的真理。異端意見通常包含一些被遏制和被忽視的真理，其一旦衝破桎梏，不是與包含在通行意見中的真理相調和，就是與之分庭抗禮，以同樣唯我獨尊的姿態把自己當作完全真理樹立起來。迄今爲止最爲常見的乃是分庭抗禮的情形，因爲人心每每偏愛一己而很少兼顧各方。
因此，甚至在觀念的歷次革新換代中，也往往是一部分真理興起的同時，伴隨着另一部分真理的沉沒。但沉默的真理終究會爆發！既然通行之說可能存在着片面性，那麼含有其所遺漏真理的每一項意見，不管它在真理上摻雜了多少錯誤和混亂，都值得珍視。
第四種情形，直接主張一項意見，其正確性不容自由且公開地討論。每一個可能具有不同意見的主題上，真理必有賴於兩組相互衝突的理由的公平較量。若有人僅瞭解自己一方，則他對此事物可說是知之甚少。其雖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甚至好像堅不可摧，但是如果對他來說，相反一方的理由也同樣牢不可破，甚至他連對方的理由是什麼都不知道，那他身處兩種意見之間，必然找不到一個如何選擇的根據。
要想對道德和人文主題真正有所理解，這是一條最基本的紀律，因而在一切重要真理上，如果暫時還沒有反對者，也有必要設想一個，併爲之提供巧舌如簧的魔鬼辯護人所能想出的最有力的辯護。根據這個原理，任何重大任務，都應該在組織可行性論證的同時，組織不可行性論證。要讓真理在兩者之間的對比對抗辯論中凸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