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頓(燉)羊肉 01 02 03

文/懷左

01

昨天早上出門時,外面鋪了薄薄的雪,果然是立冬,冷風一吹,冬的感覺就來了。

因爲二胖單位有事,她早早起牀收拾,然後我騎車把她送到地鐵口。歸來時,已是中午,她進門的第一句話是:“真累死了,又冷又餓,我要喫螺螄粉。”

起鍋、燒水、洗青菜、切火腿、打雞蛋,偶爾一頓的螺螄粉,碗裏必須得滿滿當當。二胖一個人吃了一大碗,而我,一邊看書一邊嗑了些瓜子。

中午我一般不喫飯,要麼直接硬扛,要麼喫點小零食。

考慮週末應該給她做點好喫的,再加上立冬這個特殊的日子,我決定拿出十月從陝北帶下來的羊肉,燉一鍋。一個月前,我已經把燉羊肉的方法和所需配料牢牢記住,所以雖然她不相信我能做好,但我還是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人總是盲目信任老家的味道,其實味道可以複製,真正藏心裏的,更重要的,是那個環境。

在陝北老家,每次我們回去,都能喫到熱乎乎的燉羊肉。

肉切塊,在鍋中翻騰至熟時,香氣四溢,直衝人的面門。取碗,撈麪,蓋上羊肉和汁水,配上提前準備好的香菜蔥末小鹹菜,一口肉一口面一口嘎嘣脆的鹹菜,大快朵頤,大汗淋漓。

陝北的燉羊肉,香而不羶,有嚼頭,紋理自然,肉軟而有彈性,一口羊肉一口面,口味滋味千千萬。當然,一碗肯定是不夠的。

想着那個香味還有上次學到的做法,昨天我先洗肉、泡出血水、焯水、熱水沖洗、加水加料燉、最後半小時加鹽。足足燉了兩個小時後,肉熟而軟,入口清香。(說一下加的料,大塊蔥姜、花椒、幹辣椒、鹽,其他不需要)

再煮麪,即成一碗羊肉面。



本來還應該準備一些蔥花香菜,但昨天的氣溫實在太低,我也懶得出門,於是就用小蘿蔔乾代替。許久未喫羊肉,聞到那個香味就想直接下口,兩碗羊肉面下肚,肚子直接鼓了起來。

喫飯的時候確實香,但洗鍋是真麻煩,羊油粘性大,粘鍋,不好清理。沒辦法,只能用熱水加洗潔精,一點點擦拭乾淨,也算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了。

愛喫飯的人,總會學着自己鼓搗點花樣。

傳聞蘇軾被流放,因薪資微薄,只能拜託殺羊的人私下給他留點羊脊骨,回家煮熟後拿鹽和酒醃一醃,然後烤至微焦食用。不得不說,他很懂生活,不僅會喫,還經常發明新做法,後來還發現杏仁茶與羊肉同煮可以去羶,並多次給弟弟寫信說羊肉的美味。

這是有文化的喫貨,也是人類文明的點點星光。

另外一個我喜歡的喫貨便是汪曾祺,他每篇寫飲食的小隨筆都把我看餓,什麼火腿啦,汽鍋雞啦,總把我看餓。以前看他的隨筆,覺得很好寫,都大白話,後來才發現真不容易,你對細節不瞭解、沒有超強的文字駕馭能力以及一顆愛生活的心,根本連人家的影子也追不上。

感受一下汪曾祺筆下的雞蛋餅:

最受歡迎的是—個廣東老太太賣的雞蛋餅:雞蛋和麪,入鹽,加大量蔥花,於平底鍋上煎熟。廣東老太太很捨得放豬油,餅在鍋裏煎得滋滋地響,實在是很大的誘惑。煎得之後,兩面焦黃,徑可一尺,卷而食之,極可解饞。 

喫貨有文化,真可怕。


02

好飯要留在冬季,天冷,人餓,尤其一些熱乎飯,擺出來就能給人幸福感。

夏天過於燥熱,人心一浮,就容易沒胃口,再好的飯,喫幾口就飽,飯量相比冬季,也會小很多。前兩個週末,我們在家吃了熱騰騰的小火鍋,可今年夏天,我們卻連火鍋底料都沒買過。

冬夏的廚房也不一樣,冬天還好,夏天做飯時,廚房真像桑拿房,邊做邊流汗,門口必須得加一臺小風扇。一般飯做好時,那個做飯的人也就沒大胃口了,精力隨着汗已消耗大半,隨之而去的,還有對美食的嚮往與喜愛。

所以說,喫飯需要心情。

心情好,一般的飯也能刻在短暫的記憶裏,心情差,再好的飯也實在喫不下。

以前在武漢讀書,冬天早上我就想喜歡喫熱乾麪,面加小蘿蔔乾,蔥花一撒,蓋個煎蛋,再來一杯熱乎乎的豆漿,大口嚼面,那個真叫美。

我是一個基本不挑食的人,南來北往的很多食物,我都喫得慣。在我看來,這是一項極優良的品質,可以讓我在這短短的一生中,隨着腳步,品嚐各地的風味。這裏,我得戳戳一下某人(我媳婦),不能只陷於自己家鄉的口味,飲食還是要包容一些。(隨口一提哈)

就地方而言,基本靠山喫山靠水喫水。

陝北地區把土豆稱爲洋芋,除了基本的炒土豆絲土豆塊之外,還有洋芋擦擦等一系列我之前聽都沒聽過的食物,也算是把土豆做出了花。

跟我們山西一樣,變着花樣做麪食。冬天在我家,幾袋面,大白菜,加上之前灌好的西紅柿,其他東西都可以不喫。

從貧窮年代過來的人,知道生活的不易。小時候我爸媽和我說最多的話,就是要珍惜糧食,然後大段敘述他們以前有多難,連玉米麪都喫不上。當時我能看到他們臉上的悲傷,但能感知到的,也只一星半點。

不過我小時候想喫個雞鴨魚,也真不容易,要麼就等過年,要麼就是誰家辦紅白事。那時候看雞腿,可真是個好東西,油乎乎的拿在手裏,就如同舉起了人類文明的小火炬一般。

可能文明之初,必須得先喫飽飯。

現在大家的條件都好了,別說偶爾一個雞腿,就是天天喫也沒什麼問題,但以前的那種味道,卻再也回不來了。唯一還能讓我覺得有意思的,就是自己做飯。

做飯不易,鼓搗半天,切菜上料,最後喫飯時也會多一分珍惜,嚐嚐那個味有沒有進到菜裏,試試肉的香味有沒有激發出來。這自然要比坐着等人家做多了點意思,因爲裏面有自己的勞動。

你是萬千蔬菜裏的一根小辣椒,因爲我的選擇,你變成了美味的辣椒炒肉。

我是萬千路人中的一個,因爲你的選擇,那天晚上我才得以喫飽。

這有點像《小王子》裏講的馴服,互相選擇,互相成就。


03

魯迅寫過冬季捕鳥。

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裏,他這樣寫:

“掃開一塊雪,露出地面,用一枝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篩來,下面撒些秕穀,棒上系一條長繩,人遠遠地牽着,看鳥雀下來啄食,走到竹篩底下的時候,將繩子一拉,便罩住了。”

我冬天時沒補過鳥,最喜歡的活動,是烤紅薯。山西農村,以前每家每戶屋子裏都有小火爐,選那種紅芯的糖紅薯,放在火爐偏上的位置,擱好,剩下的交給時間。

天冷時,在爐子上撒些花生,略微一烤,幾個人圍着火爐邊烤火邊喫花生,也是極好的。也可以喫瓜子,皮兒直接扔在火爐蓋上,快滿時把蓋兒一翻,碎皮很快就會被火苗舔盡。

喫的不是瓜子,而是那股子溫暖。

回頭看,無論是烤火、燉羊肉或者喫火鍋,都是希望在寒冷的冬季找些溫暖。暖意是人們過冬的希望和依靠,回家喫飯,進屋烤火,像一個個小火苗,燃燒在農家人的心裏。

雖然上高中以後一直在努力往外走,但無論走到哪裏,我都不可能離開我們那個小山村,心在那裏,童年在那裏,很多美好的回憶也都在那裏。

在我人生的座標系中,我們村是原點,之後不管我走到哪個象限,原點都在我的心裏。

那裏有我最豐富的記憶,最有趣的人,最美的味道,也有我最紮實的童年。我第一次學“老馬識途”這個成語時,我覺得是馬的記憶力好,現在看,也許是對那段路,老馬太熟悉了。

我們人也一樣,最開始最熟悉的東西,一輩子也忘不了。

因爲那些日子,我們的眼睛剛打開,懵懂無知,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努力把所有看到的聽到的東西都牢牢記在心裏。新奇,會讓日子變慢,把記憶拉長,所以後來的日子無論怎麼過,都沒有了童年的味道。

那時候是探索,長大後是重複,一天同樣24小時,但心境不一樣了。

又一個冬天,2021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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