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個好地方過日子

(1)

1995年的春天,在鄂西北的大山深處的烏梅山,劉有才坐在堂屋裏,房樑上吊着一個40w的燈泡,在諾大的土屋房裏,顯得有些微弱。昏暗的燈光,在漆黑的夜晚,倒也顯得明亮。21歲的女兒劉秀華就坐在父親對面的木椅上,低着頭,手不停地揪着衣襟。

劉秀華的母親馬天梅,站在劉有才身後,身子斜靠在裏屋門框上。

劉有才從袋裏掏出一卷菸絲,捲上煙,吸了兩口,擡起頭來盯着對面的女兒說:“秀華,我託我好朋友,就是三組的,你喊根叔的妹妹,在城裏鄉下農村給你尋了一個婆家。

那個地方好,在城邊上。聽說他們那裏全種菜,每天騎自行車到城裏賣菜,也就是半個小時就到了。聽說每天賣菜,少則能賣幾十塊錢,多則能賣個百十元錢呢!

我那個同學的妹妹,就嫁在那個地方。我同學也去過,說是那個地方挺好的,村裏寬闊平坦,地就在公路邊上,種地都不用上山下坡的。聽說,公路比我們這門前道場還寬。

他妹妹現在日子過的可好了。就是離我們這裏遠,他妹妹一年也就回來幾次。她上次回來的時候,我見着她了,就託她給你在她們那裏給尋個婆家。都好長時間了,她這一次回來就是給我一個答覆,說是給你介紹了一戶人家。

我同學的妹妹,你到時候就喊姑姑。這個人是個實在人,也很可靠,我也放心把你交給她。聽說那男孩子家弟兄四個。三個大的都結婚,分家另過了。你要嫁的這個是小的,24歲了,大你三歲,家裏有三間大瓦房,又在城邊住,條件算是很好的。聽說人也實在,老實。您去看一下,如果真像這個姑姑說的情況,你就把這個婚事定下來。

住在城邊上,好過日子,賣個菜呀,掙個錢方便,不像我們這大山深處,一年到頭在田裏忙乎,想變現點錢很難很難。

我們祖祖輩輩也沒有一個城裏親戚,你哥想出去打個工,城裏連個落腳點都沒有。我們想到縣城裏賣個菜,賣個山貨,還要翻三座山,坐汽車繞的更遠,長途班車一週纔來一次,還要花錢,過日子真不容易。

你這次過去,如果相中了,就在那裏住下,畢竟那是個好地方,人還不錯,機會難得。我也是好不容易託了人,纔給你找的這個婆家。我們也不要別人的彩禮,也不要人家大辦什麼喜事。如果你同意,就把這個事兒定下來,你在那裏好好過日子,放勤快一點兒。

如果見了面,你看不中,不想嫁給他,你就去你那個姑姑家裏住兩天,讓你姑姑把你送到汽車站,自己回來。

家裏攢了50元錢,剛剛讓你媽又出去借了50塊錢,這100塊錢給你。如果婚事不成,這100元就當路費,也算是到城裏開開眼界。如果婚事成了,就算給你做一個陪嫁。你剛過去,就伸手問別人要錢也不太好。你在那裏學會了自己賣菜,自己有了錢就方便一些,我們這家裏你不用管。

過年的話,如果能回來就回來一趟。以後你在婆家住穩了,條件好了的話,能夠當家做主了,能幫扶你哥就幫扶一下。你姐現在已經嫁到這山裏邊了,跟我們一樣,天天只能在這山裏勤扒苦做,是沒辦法了。現在就希望你能嫁個好地方,過上好日子,以後把你哥帶一帶就行了。”

劉有才說完,扭過頭來看了一眼老婆馬天梅,馬天梅立馬從兜裏掏出錢,走過來,順手拉過一把小凳子,坐在劉秀華側面,一手拉過劉秀華的手,一手把卷成卷卷的錢,放到劉秀華手裏,順勢又把秀華五個手指捲起來,握住錢。

“秀華,這次要把握機會,嫁個好地方。女人嘛,只要嫁個好地方,嫁個老實人,日子就會好過一些。不像我們這大山裏,你看天天過的苦兮兮的,累得慘兮兮的,又有什麼用呢?只要嫁個好地方,累點兒,苦點兒都能夠致富。就怕像我們這大山深處,再苦再累,有什麼用呢?想變現二分錢好難。

前幾年,也想把你姐姐找個好地方嫁過去。可是那個時候,你根叔他們弟兄幾個孩子的姑娘,都指望這個姑姑在附近幫他們找婆家。最後也真的在他們附近村子裏找了合適人家嫁了。人家那姑娘們都過上了好日子。

那個時候,有合適的人家,她先顧本家親戚,根本就顧不上我們。我們又沒有其他能粘上邊的城裏親戚。所以也沒能給你大姐在那個地方找個婆家。現在你根叔他們那親戚的姑娘都出嫁完了,這才讓人家幫上忙的。

結婚過日子,只要地方好,人老實。你對他好,他一定也會對你好的。你要勤快點,放賢惠一點兒,對人家好一點兒,你就能在那個家過上好日子,記住,兩好擱一好。”

劉秀華聽着父母交代的話,也沒說什麼話,她從小到大從沒考慮過婚姻問題,懵懵懂懂的,突然覺得自己嫁人,似夢非夢,又像在雲裏霧裏。所以不知道怎麼表態,只好默默地聽着。


(2)

早上七點,劉秀華和父母一起來到村口大槐樹下,與楊水根,楊銀環碰了面。

一見面兒,馬天梅就立馬走過去,對着楊銀環說:“銀環妹子,我家秀華的事兒,就拜託你了。在那邊兒還希望您多照應點啊。我們離得遠,全靠你了。這是我跟你有才哥昨天晚上商量,家裏也沒有什麼好感謝你的,這是我們自己種的芝麻香油,還有兩隻雞。你們那城裏邊沒有這些東西,纔給你送點這,其他的也沒什麼好送給你的,你別嫌棄啊。”

馬天梅說完,就把香油和兩隻雞往楊銀環手裏遞。楊銀環雙手去推,邊推邊說:“嫂子,你說什麼話呢?有才哥跟我三哥兩個人親如兄弟。秀華就像我親侄女一樣。在那邊,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感謝就不用了。都是自家人,謝什麼呢。要是外人,我也不搭這個腔,也不管這個閒事兒。”

馬天梅和楊玉環兩個人在爲禮物的事情,推來扯去的。劉有才和楊水根兩個人站在大樹下,邊抽菸,邊說着話。

劉秀華今天換了一套粉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腳下穿了一雙藍白相間的球鞋。這些衣服是她精心挑選的最好的一身行頭。今天頭髮辮了整整齊齊的兩個辮子,兩條辮子搭在耳朵兩邊,整齊又明亮,她雙手提着包,搭在胸前。站在一邊,看着兩邊的大人,羞答答的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個場面。

楊銀環和馬天梅爲禮物的事,推來推去,楊銀環推脫不過,只好仰起臉,衝着楊水根喊:“三哥,你勸勸嫂子,都是自家人,要什麼禮物啊?讓他們拿回去吧。”

楊水根還沒有搭話。劉有才立馬就說:“妹子,你就收下吧,這是我們一點點心意,孩子過去少不了麻煩你。我們離得遠,也不能夠幫襯,全靠你了。農村人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的,就這點兒東西還拿不出手呢。”

楊銀環沒辦法,又扭過頭跟有才說着客套話,堅決不要禮物。兩個人又推讓了許久,最後楊水根才走過來說:“這樣,兩隻雞拿上坐車不方便。銀環,你就把香油收下吧,要不然有才他們兩口子也不放心讓女兒過去。”

楊銀環對禮物推脫不了,見哥哥這麼說,也只好說:“有才哥,香油我收下。雞,你們拿回去。秀華過去你們放心,我會幫襯着的。你看我哥的幾個姑娘們都嫁過去了,在那個村周圍也算有不少的熟人了,大家都會相互幫襯着點的。

但是過日子,要靠她自己去過,我不能替她過日子,如何跟丈夫相處,這也是要靠她自己。要是別人惡意的欺負她,那我肯定會幫她的,這點你們放心。我介紹的這個人的人品,你們也放心,這都是很親的人,人品差的人,我也不敢給咱家秀華介紹。”

一羣人終於在在禮物上達成一致意見,雙方在村口大槐樹下揮手道別。楊水根和劉有才夫婦,三人返回到了村裏,楊銀環和劉秀華兩個人直奔大路,往汽車站方向走去。

從鎮上坐汽車到縣城3個小時的路上,楊銀環向劉秀華詳細介紹了對象的具體情況。

同時,楊銀環也告訴劉秀華她的婚姻經:女人結婚,嫁誰都一樣,但嫁個好地方,才能過上好日子的婚姻道理。劉秀華只是默默地聽,時時的微笑,點頭,表示她在認真聽。

到了縣城的時候,已經中午,楊銀環帶着劉秀華到一家麪館,一人吃了一碗麪。劉秀華見縣城好大好熱鬧,有點興奮。銀環告訴她,市裏比縣城大好幾倍呢,比縣城更熱鬧,說的劉秀華很是期待。

等到下午的汽車,又坐了兩小時纔回到市裏。

在路上時,除了向劉秀華詳細介紹了這個男孩的情況,也向劉秀華介紹了她的未來的三個妯娌的情況。

楊銀環還向劉秀華建議道:“在這個大家庭裏生活,有什麼事兒可以找你大哥大嫂,你大哥大嫂是一個正直,善良,有擔當的人。其他兩個兄弟妯娌,面上都過得去,實際都是各顧各。所以有事,你找他們沒用。

在那個大家庭裏邊,跟你大哥大嫂處理好關係,尤爲重要。是你在那個家庭裏立足的根本,獲得他們的支持,你就在那個家庭能夠站穩腳跟。”

劉秀華面對楊銀環姑姑的叮囑,不停地點頭,認真的記在心裏。


(3)

楊銀環給劉秀華介紹的對象就是羅富村的牛耕升,牛耕升都25歲了,村裏像他大小的男孩子都結婚了,可他一直沒有找對象。

他看中了在集市邊理髮店上班的一個姑娘小麗,小麗長得身材苗條,嘴巴能說會道,臉經常擦得白嫩嫩的,很是好看又洋氣。

那個姑娘對耕升提了一個條件,就是她不願意住到農村,要讓耕升在城市的高樓大廈上弄套房子。她說自己從農村出來,住夠了土房,不願意再回到農村,就想住高樓房。

可城裏邊住房,都是單位正式工才分得到樓房住。賣房的人少之又少,即使有房賣,也要十來萬!對耕升來說,那簡直就是天文數字。三個哥哥自家過日子都緊張,哪有錢借給他。三個哥哥知道後,都說這不現實,不讓他找那女孩子。

可耕升一直放不下,一來二去的就耽誤了婚事,一直沒有找。這次介紹劉秀華,楊銀環是通過耕升的大嫂菊香來向他介紹的。菊香和耕升的大哥新民聽說後,都十分同意,兩人去做耕升的思想工作後,耕升答應見一面。

按照羅富村的規矩,姑娘第一次上男方家叫“看家”。“看家”,就是女方來看看男方家房屋的情況,男方家境的情況和男孩的長相等等。如果看中了就繼續下一步的訂婚,結婚等,這些禮節。

“看家“那天,楊銀環領着劉秀華來到了耕升家,耕升家三間大瓦房。家裏三個哥哥都分家另住。家裏只有他的老母親和耕升兩個人,老母親體弱多病,幾乎幹不了什麼事兒,都是耕升在養着老母親。

耕升這人,個子不算高,一米六五的樣子,身材魁梧,留着個小平頭,看上去人本分老實。

劉秀華來到羅富村第一天,看到的就是一馬平川的土地。村裏都是寬敞的柏油大馬路,不像他們老家那裏,出門都是山,幹活兒不是上山,就是下坡,這溝那溝的,羅富村的地都在公路邊兒上。這裏雖然也有山,但山離田地挺遠,整個一眼看上去很開闊。劉秀華看到了羅富村,就喜歡上了這裏。

到了耕升家,看到耕升家有三間大瓦房,只住着他和他的母親,家裏擺放雖然有些雜亂,但是房子還是有的,耕升人看上去還挺老實。像是個過日子的人,見此,劉秀華心裏已打定了主意。

大嫂菊香在廚房裏忙碌地張羅着飯菜,大哥新民和母親坐在堂屋裏陪着楊銀環和劉秀華聊天。耕升忙前忙後,出出進進的忙乎着,一會兒給大嫂找菜放在哪兒,一會兒給廚房打桶水,一會兒給客人添水。

菊香和耕升忙忙碌碌地張羅了一頓飯。很快飯好了,一桌人坐在飯桌上熱熱鬧鬧的把飯喫完了。喫完飯,楊銀環悄悄的把劉秀華拉到一邊問她的意見。劉秀華點點頭說,我沒有意見,我覺得可以。

趁着菊香和劉秀華進廚房收拾碗筷的時候,新民把耕升拉到房門外,問他,今天晚上見的這個女孩,覺得如何?

耕升長吁短嘆,蹲在地上,低頭不說話,任憑大哥新民催問也不回答。

新民急了,說:“耕升,你也老大不小了。過日子,要切合實際好不好?那個小麗根本就不適合你。她都不是過日子的人。她要真想跟你過日子,就不會提那種不可能實現的要求。”

“我想自己談一個有感情的,我不想像你們三個哥哥一樣,都是媒人介紹找一個媳婦,最後在一起過日子,叮叮邦邦的經常吵架。人家城裏人都是自己談對象,兩個人有感情,在一起吵架少。”耕升低着頭,懟着大哥。

“我看你電視是看多了。城裏人自己談對象,就不吵架了?你怎麼知道他們沒吵?那城裏人怎麼有那麼多人離婚的!我們農村人都是媒人介紹的,都是爲了過日子在一起。雖然經常爭爭吵吵,但是吵不散打不散。

我們農村人結婚,都是奔着一起過日子的目的,哪像城裏人說離就離了。你看我們農村人,有幾個離婚的?”新民氣哄哄的懟着耕升。

耕升再一次陷入沉默、總是不表態他對這個女孩子的意見。其實,心裏一直在把這個女孩子跟小麗相比,小麗苗條,這個女孩子壯實。小麗洋氣,這個女孩子土裏土氣。小麗纖弱秀氣,一見她就想把她擁入懷裏的感覺。這個女孩的吧,長得壯壯實實,胖胖敦敦。見了她,說不出有什麼感覺,就覺得她是鄰居家妹妹。

新民見耕升低着頭總是不答覆,最後,新民不耐煩地說:“你要是再不表態,我就算你默認了,你也不要再想着那個理髮店姑娘了,這事兒我去給銀環回個話,就算定了。”

新民進了屋,見銀環在廚房跟菊香和秀華說話。他把楊銀環從廚房裏喊出來,拉到一邊說:“耕升這邊沒有問題。那個女孩兒怎麼想法?”

“哎呀,那太好了,女孩兒也非常滿意。”

新民兩手搓着,微笑地說道,轉而又接着問道:“那接下來女方有什麼要求?禮節方面該怎麼走?你負責聯繫溝通一下。”

“哎呀,她父母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說只要相中了就直接住下來,也不問你們要什麼彩禮,也不用經過那些婚禮俗套套,一切從簡。人家看中的是人和這個地方,能在這裏安心過日子就可以了,所有的禮節全免了。如果沒有什麼意見,姑娘就直接住下來。”

“那感情好,那給我們省心了,也省錢了。”

在廚房裏,劉秀華幫着菊香收拾着廚房,菊香邊洗碗,邊對秀華說:“你別嫌這屋裏髒亂。耕升是個男人不會收拾,老孃身體不好,指望不上。你以後如果嫁過來了,好好收拾收拾,還是不錯的。

“嗯,我知道了,大嫂。”劉秀花邊用盆子把剩菜盤子蓋上,頭也沒回地回答着菊香。

堂屋裏,新民聽到姑娘沒意見,可以直接住下來,立即到屋外對耕升說:“耕升,給你30元錢,趕快去商店買兩瓶酒和兩斤白糖。待會兒銀環嫂子走時,帶上。”

“我有錢,自己買,不要你的錢。”耕升說完,扭頭就往外走去。

“別買,別買。都是跟前人,要什麼禮物啊?”楊銀環衝着耕升的背影喊道。

見耕升一溜煙跑的沒人影了,楊銀環立馬又跑到廚房對着劉秀華說:“秀華,耕升沒有意見,對你也挺滿意的。你媽說你要是看中了,就直接可以定下來,您看你今天是跟姑姑回去,住姑姑那裏,還是就直接在這裏住下了?”

劉秀華頓時漲紅了臉,站在那裏不好回答,低着頭,腳在地上來回呲了一會兒,擡起頭來說:“姑姑,早晚要過來住。我就直接住在這兒算了,免得來回跑。”

“行,我也覺得可以了。耕升去商店給我買禮物了。我趕快走,免得待會兒回來了,又要撕扯着給我禮物。秀華,你好好過日子,有什麼事兒就找我,我走了。”

楊銀環邊說邊往外走,走出耕升家的道場外,停下來又喊道:“菊香,菊香。”

菊香立馬從廚房裏走出來,兩隻手上還沾着泡沫,衝着銀環說:“銀環嫂子,玩一會兒,還咋這麼早要走?”

“菊香,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意見,那秀花就直接住下來了。這以後也是你的弟媳婦兒了,她剛來不容易,你當大嫂子的多照顧點,全靠你了,拜託了。”楊銀環說完就招了招手就離開了。

“知道了。銀環嫂子,您放心。謝謝你了,嫂子改天來玩啊。”菊香衝着銀環的背影說道。

菊香返回廚房裏和秀華兩個人,很快把廚房收拾一新。菊香又帶着秀華來到耕升的房間裏,兩個人一起把耕升的房間收拾了一下。

等耕升從商店裏買完東西回來的時候,楊銀環己經走了,菊香和秀華也把房間收拾的差不多了。

耕升一進屋兒就問:“銀環嫂子呢?“

大哥新民說:“嫂子已經走了。”

“啊,這東西都買了,她怎麼走了呢?”

“東西買了,改天你們兩個人給她送過去,我和你大嫂也要走了,你們好好過日子吧。”新民說完就催促着菊香回家。菊香從屋裏走出來,就跟新民兩個人直接走了。

“啊,什麼意思啊?”耕升抱着東西,撓着頭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你把東西放下吧,抱着幹啥,不累呀?”劉秀華這時從房間裏出來,對着耕升說道。

正在納悶的耕升,突然聽到有人說話,嚇了一跳,回過來一看。正是剛纔相親的那個姑娘,別人都走了,她沒走。

“你怎麼沒走啊?你沒跟銀環嫂子一起走?”

“銀環姑姑和你大嫂說,你沒有意見,你同意我。我們兩個人就在一起過日子,我就留下了。”

“啊,就這麼定下了?”耕升額頭滲出了汗。

(4)

耕升汗涔涔地走到堂屋正中間,把那兩瓶酒,兩包糖放在大桌子上。轉過身來,面對着劉秀華,他不知道如何應對。

隨後說了一句:“一會兒你先睡,小勇找我有點事,我去他家一趟。你別等我,門栓好,我回來時,自己能開門。”

耕升說完,看也不看劉秀華,就轉身出門了。

耕升的母親已經進屋睡覺了,劉秀華站在房門裏,看到消失在外面的背影,不知道如何是好,愣了一會就把門關上,自己進到屋裏邊,她在屋裏邊左瞅瞅右晃晃,一切都是新鮮的,也是陌生的。

她把耕升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擦拭一遍,擺放的整整齊齊。邊擦邊等耕升回來。可等了許久,耕升還是沒有回來,她漸漸累了,也困了,就和衣躺在牀上,等耕升回來。

躺在牀上的劉秀華,心裏在想着媽媽和父親以及銀環姑姑說的話:嫁個好地方,只要勤快就能過上好日子。這個地方是一個好地方,平坦的大馬路,到城裏方便又近。

不像老家烏梅山,出門差點鼻子碰上對面的山。無論你多累,無論你多勤奮,一年到頭難以掙上幾個錢。這裏只要勤快,什麼菜都能賣,騎個自行車到城裏也很快。

耕升這個人雖然第一次見,但人看起來也是個實在老實人,不是那尖頭滑腦之人,嫁給他,心裏也挺踏實。

想着想着,劉秀華覺得幸福在向她招手,她覺得自己未來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想到未來的幸福,和對耕升的好印象。劉秀華對即將進入的陌生婚姻的恐懼,耽憂,漸漸被幸福所代替,劉秀華心裏也坦然了。

劉秀華憧憬着在這個地方長久生活下去的未來幸福模樣,心裏美滋滋的。嬌羞的期待着和耕升的初次之夜,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早晨,劉秀華是被外屋的聲音所驚醒,她立馬走到外屋,看見耕升一手拿一個籃子,另一隻手還拿了兩個袋子。

“你在幹什麼?你喫飯了嗎?你昨晚沒回來嗎?”

劉秀華看到耕升後,一連串的就發問,耕升只顧低頭弄自己的袋子,又準備去推自行車。看也不看劉秀華說:“我準備去地裏砍菜。等會兒直接騎自行車去賣菜。昨晚上在小勇家打牌,打完了就沒回來,你自己做飯和我媽喫吧,我就不吃了。”

“那我做點兒飯,你吃了,再去賣菜吧。”

“不了,賣菜要趕早市,才能賣上好價錢,去的晚了,佔不到好攤位,就不能賣到好價錢。”

“那我去幫你弄菜吧。弄完了,我再回來做飯。”

“不用,你歇着吧,我自己一個人去弄。”耕升還是不看一眼劉秀華。平淡地跟劉秀華說着話。

劉秀華不管耕升同不同意,看着耕升推着自行車,拿着一個籃子,兩個袋子往前走,她就跟在後邊兒。

菜地離房屋並不遠,就在公路在邊兒上。耕升把自行車停在路邊,拿着籃子和兩個袋子到了地裏,劉秀華立即跟上。她不知道怎麼弄菜,看着耕升怎麼弄,她就怎麼弄。耕升也不搭理她。

兩個人在菜地裏,忙碌了一陣子。很快,籃子和兩個袋子都裝滿了,耕升把這菜扛到路邊,把兩個袋子捆在一起,架在自行車後座的兩邊,把籃子放在自行車後座上,用個皮帶把它固定住。

收拾好這一切,耕升啥話也沒說,就騎着自行車走了。劉秀華看着耕升的背影,心裏有點失落。但立馬想到自己的未來,心裏又開始興奮起來,自己什麼時候也能騎上自行車,自己去賣菜呢?

劉秀華站在菜地的邊上,環顧了整個田地,各家各戶的菜地都有一個人影在低頭忙碌着。起早的人,都在地裏忙着,自行車就停在路邊上,早晨誰也沒有時間搭理誰,都在忙着裝菜準備去集市賣菜。

劉秀華看着各家地裏忙碌的人。心裏有幾份羨慕和期待。站了一會兒,自己往家走去。回到家,耕升母親己經起來了,正在廚房摸索着做飯。

劉秀華立馬進了廚房,拉開耕升母親說:“媽,你去歇着,以後早飯我來做。”

(5)

劉秀華就這麼成了耕升的媳婦。每天在家給耕升和他媽洗衣服,把耕升家裏裏裏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的。耕升的母親,年齡大了。有時清醒,有時又很糊塗。大多時候又喃喃叨叨的。

劉秀華平時也無法和她交流,劉秀華只好埋頭幹事兒。有時幫耕升的母親洗頭,有時又拉着耕升的母親在村裏四處轉轉,整個羅富村都知道耕升討了個新媳婦,勤快又孝順。

耕升每天早上一大早去賣菜。中午不回來喫飯,直到晚上回來喫飯。每次面對劉秀華的時候,他對劉秀華總是客客氣氣的。他的表情總是平平淡淡,冷冷靜靜。沒有惱怒,也沒有歡喜,平靜的讓劉秀華始終看不出他是什麼意思。

劉秀華和耕升的交流,就是早晨在地裏幫忙弄菜的時候,和晚上喫飯的時候。交流的話,也僅是劉秀華在問,耕升在回答:“嗯,是。“簡單到不願多說一個字。除此之外,兩個人都很少打照面兒。

每天晚上喫完飯了,耕升總說有事出去,一出去一晚上不回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星期,劉秀華隱隱約約覺得耕升好像有點什麼事。

劉秀華嫁過來一個星期後,第一次走到大嫂院裏,大嫂正在院子裏摘菜,見劉秀華來了,就熱情地站起來,挪過一搬椅子放在自己的對面說:“小劉,小劉進來坐。”

幾句客套話說完了之後,劉秀華坐到菊香的對面,低下頭幫着菊香掐小青菜上的根。劉秀華說了許多的題外話,繞了一大圈兒,終於繞到了正點話題上。

“嫂子,我想問一下,耕升在外邊兒是不是有啥事?他天天晚上說去小勇家,小勇是誰?”

“小劉,你別瞎猜疑,他在外邊兒沒啥事。小勇和小強和耕升,他們仨是鐵哥們兒,好的很,形影不離,無話不說。小勇結婚了,家裏有媳婦管着,孩子都兩歲了,不會幹啥事的,你放心。”

菊香邊摘菜,邊向劉秀華介紹着情況。劉秀華聽了以後,沉默半晌,腳底踩着一個光滑的樹枝,在地上來回滾動着,片刻才吞吞吐吐說:“嫂子,他是不是身體有問題?就是……”

劉秀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菊香停下水中摘菜的動作。擡起頭來,望着劉秀華。這一望,劉秀華眼圈一紅,委屈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啦?小劉。有什麼委屈,你只管跟我說,他對你不好嗎?耕升真的是個老實人,他在外邊兒沒有啥事,你放心,不要瞎想。”

“嫂子,我實話跟你說吧。我來這裏都一個星期了,他從來沒跟我睡過。”劉秀華說完這話,頭低的更低了,把胸脯放在兩個膝蓋上,兩隻腳在地上使勁呲溜,時不時碾壓下樹枝。

“啊,怎麼是這樣啊?我回頭找他去。你放心,這事嫂子給你解決。”

劉秀華憋了幾天的話,終於說出來了,心裏像釋放了千金擔。跟菊香又聊了一會兒,才自己又回到了家。

菊香聽了劉秀華的話之後,心裏一直在想着耕升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想來想去,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問清楚耕升的心裏話。她約摸着耕升賣菜回來的時間點,就在路邊上等着耕升。

見着耕升後,她藉故讓耕升到到家裏幫忙搬一個重東西,把耕升騙進院裏,端個凳子讓他坐下。

耕升進院後,見嫂子並沒讓他去搬東西,而是端個凳子要讓他坐下。頓時明白了,嫂子肯定要找他說事兒。坐下凳子,耷拉着頭,也不看嫂子,順手在地上撿個樹枝,在地上漫不經心地畫着。

“耕升,我問你,你把秀華娶進來了。爲什麼天天晚上不在家睡?”

“我沒娶,是你和大哥,還有銀環硬塞給我的。”耕升頭也不擡,用樹枝在地上來回地胡亂畫着,嘴上懟着嫂子。

“胡說,你當時沒有意見。人家就認爲你同意了才住下來的。你要是不同意,當初你就跟人家說不同意。楊銀環還可以四處打聽,給她找別的婆家。現在人家住下來了,這整個村的人,都知道她是你媳婦了,讓她還怎麼在這村裏找婆家呀?”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我想找個自己談的對象。”

“耕升,我看你也不討厭小劉,平時對她也客客氣氣的。你爲什麼不跟她睡呀?你跟嫂子說實話,你是不是有病?如果有病,我回孃家去請我孃家小爹,他是有名的老中醫,讓他給你調一調。”

耕升一聽菊香說這話,氣得騰裏站起來,腳使勁踢了一下凳子,把樹枝狠狠地扔在地上,衝着菊香吼道:“你纔有病吶,我身體好着呢。別在這造謠生事。你長個老婆子嘴,天天就辦的老婆子的事兒!”

菊香一看耕升生氣了,還罵了她,氣得彎下腰去找東西,邊找邊說:“好你個兔崽子耕升。天天也給你洗衣服,幫你幹這幹那,你現在說我是老婆子嘴,看我不打死你。”

菊香從地上找了一個土圪塔,準備衝耕升,耕升早跑出院外,一溜煙不見人影了。

菊香也不是真的生氣,他知道小叔子一向還是挺尊重她的,人也勤快。新民有工作,天天在上班,地裏的好多重活,耕升經常幫着做。

耕升就是不會洗衣服,經常要靠着幾個嫂子去洗衣服。但在幹力氣活方面,幾個嫂子隨喊隨到,幾個嫂子倒也樂得經常爲他洗衣服。

菊香隨後又跑到小勇家,給小勇媳婦說,不要讓小勇收留耕升晚上住在他家。小勇媳婦如實照辦了,沒想到,耕升隨後又跑到小強家去住,管了幾天,實在管不了了,菊香就找耕升的大哥新民討主意。

(6)

新民平時話語不多,但是說出話來有板有眼,鬼主意也挺多,在他們弟兄四個中也有一定威信。

新民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到耕升:“耕升,你這成了家,也不接哥幾個慶祝一下?哥幾個明天到你家,慶祝你成家立業了。”

耕升聽到這話,煩煩地說:“哪裏成什麼家?立什麼業?不接你們喫飯。”

“接不接喫飯,由不得你說了算,我已經通知你二哥,三哥他們家了,今晚上全體都到你家去喫飯。我已經讓小劉開始準備十幾個人的飯菜了,今天晚上你必須在家。”

耕升下午5點多鐘回到家的時候,幾個嫂子和劉秀華都在廚房裏忙碌着做飯。

晚飯做好了,家裏擺了兩桌,大人坐了一桌,小孩子坐了一桌,熱鬧的喫着飯。酒過三巡,新民端起杯來說:“來,我今天要敬老四,以前老是批評他,覺得他是小孩子,這結了婚就是大人了。

第一杯酒,祝賀老四成家了。第二杯酒祝賀他從此長大,成大人了。第三杯酒敬耕升,祝福他未來的生活越過越好。這三杯酒必須要喝,這是大哥對你的期望和祝福,不能不喝。”

新民敬完了三杯酒,又示意老二同樣的方式敬老四,接着是老三敬老四。幾個嫂子跟着起鬨,讓耕升必須喝。來來回回的敬酒,很快把耕升醉的不省人事了。

幾個兄弟把耕升扶到房間裏睡下。幾個嫂子把廚房收拾乾淨後,都各自回了家。

就從那天起,耕升再也沒到外邊借宿了。但他從此看劉秀華的眼神,有時有點閃爍,有時有些冷,有時又有點點怨恨。劉秀華對他喜怒哀樂的表情看不明白,但她心裏是美滋滋的。她覺得自己真正成了耕升的女人。

劉秀華很快學會了騎自行車,她纏着要跟着耕升去賣菜,耕升不理她,也不帶她。後來她就去找菊香嫂子一起去,有時又去找了銀環嫂子,跟着她們一起去賣菜。慢慢的,對賣菜的地點,賣菜的方法,經驗,都學會了。劉秀華每天一大早就去砍菜,搶在耕升的前邊去賣菜。

耕升就任劉秀華去賣菜了,也就不管她了,家裏的菜地也用不上兩個人都去賣菜。耕升無所事事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讓大哥幫他找了一份臨時工作去做。這樣,耕升就去上班了,家裏的賣菜,種地事情完全交給了劉秀華。

劉秀華上午賣菜,下午回來種菜地,晚上有時候忙到很晚,一直不停歇的幹。每天都有錢進了自己的腰包,心裏很是喜悅,她知道自己每刨一分土地,都能換來錢。

劉秀華漸漸的在家裏當起家來了,賣菜的錢,她自己拿着。家裏的喫喝拉撒,油鹽醬醋茶,全有她來買。耕升的工資多少錢?耕升沒有告訴她,也不交給她,她也不問。倒是耕升,每次發了工資,見家裏米不多了,總買米買面回來。耕升也不問她賣菜賣了多少錢。

日子就在劉秀華每天賣菜的興奮中,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幾個月,劉秀華懷孕了。這對劉秀華來說是一件喜事,可耕升聽到後,並沒有表現出喜悅,只是淡淡的,什麼話也沒說。

(7)

劉秀華懷孕的事情,大哥大嫂很快知道了。大哥見着耕升就說:“耕升,秀華都懷孕了,你們結婚證還沒拿吧?趕快去拿個結婚證。”

耕升聽到這話後,虎着個臉,什麼話也不說,就直接走掉了。沒給大哥也明確一個答覆。新民不知道他心裏怎麼想的,也不再追問。

劉秀華懷孕後,堅持每天到地裏幹活,每天去賣菜。耕升也覺得沒有什麼,畢竟農村的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村裏懷孕女人去賣菜的,種地的多的是。

但是有一天下午6點多鐘了,天快黑的時候,劉秀華賣菜還沒有回來。耕升有點急了,打聽了村上幾個賣菜的人。別人都說走的時候,看見劉秀華還在市場上賣。

眼看天色己晚,那天又是陰天,天空開始了飄起了毛毛細雨。耕升不放心劉秀華一個人這麼晚沒回來,就騎着自行車在馬路上沿途尋找。

當他在半道上看到劉秀華挺着個肚子,在風雨中艱難的蹬着自行車的時候,耕升心裏一緊,一絲心疼躍上心口。他立即跳下自行車,雖然心裏是疼惜,但嘴上說出來的話,卻是另一番味道:“怎麼這麼晚纔回來?你沒看天都黑了,不要命了,肚子裏還懷着孩子呢。”

劉秀華跳下自行車,看到耕升板着個臉,但說出的話,全是心疼她的話。心裏高興,嘴上笑嘻嘻的說:“今天,我把價格扳的有點兒死,所以賣的慢了一些。我就想多賣點兒錢,攢點錢,將來生孩子用。我聽說生孩子,如果不能順產的話,上醫院要花一千多呢,所以要多攢點兒錢。”

“生孩子的錢,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有主意。”耕升說着話,接過劉秀華的自行車,把她的自行車拴到自己的後座上。讓劉秀華坐到他前面的單槓上。

他騎上自行車,帶上劉秀華和他的自行車及籃子。歪歪斜斜地騎車回到了家。

那天劉秀華第一次感到耕升對她這麼的體貼,心裏幸福極了。劉秀華一直看不明白耕升,雖然耕升經常在夜裏熱情的掠奪她,充滿了激情和熱烈。可到了白天,又對她冷冰冰的,不苟言笑。所以,她一直在耕升面前謹小慎微地看着耕升臉色過日子。今天,耕升讓她坐在懷裏的自行車單槓上,距離這麼近,讓她感受到了耕升的柔情。

從那天起,耕升雖然不再讓劉秀華去賣菜了,但劉秀華趁着他不在家,還是偷偷去賣菜。

有一天,趁着耕升心情不錯,劉秀華小心翼翼的對着耕升說:“我來你們這兒大半年了,還沒有回去看過我父母,我能不能回去看看我父母?”

“你挺着個大肚子,那麼遠,怎麼回去?我去跟銀環說,讓她找人稍口信,讓你父母過來。”

劉有才夫妻倆,接到口信後,聽說女兒懷孕了,立馬就從老家趕了過來。帶口信的人,順便給倆個老人帶了100塊錢路費。

劉有才一家三口終於到了羅富村。一看,還真是傳說中的好地方,爲女兒在這裏生活感到開心。

耕升對兩個老人的到來,表示了熱情的歡迎,給了豐富的招待。兩個人老人在這兒住了三天,之後就又回到家。

父母親和哥哥高高興興,榮榮光光的回去了,走的時候,耕升人情做的不錯,不僅每個人給了路費,每個人又買了一身新衣服,讓秀華面子上有光極了。

送走了父母和哥哥。秀華挺着個大肚子一如既往了投入到種菜賣菜的生活中,雖然耕升不讓她種了,但是她總是閒不住,每天賣菜有錢往兜裏進,讓她興奮。

眼看臨盆的日子就要到了。秀華心裏一直放不下的,就是耕升一直沒有跟他拿結婚證,那天晚上她又囁嚅着,小心意意地對耕升說,去拿結婚證的事。

這話一出,本來好端端的耕升,立馬勃然大怒,衝着秀華吼道:“什麼意思啊?前幾個月你找我大哥來說,讓我去拿結婚證。現在你自己又來說,你不放心是吧,不放心,滾回你烏梅山去。我就是不跟你拿結婚證,又咋啦?你天天心裏在尋摸什麼呢?儘想這些有得沒得的事。”


(8)

那天晚上,兩個人第一次發生了大聲的爭吵。爭吵的結果,耕升摔門而出,留下秀華一個人在家掩面哭泣。從那以後,秀華再也沒提拿結婚證的事了。

劉有才一家回到烏梅山,逢人便說女兒嫁的地方有多好多好,惹得村裏人都十分羨慕。在後來的過年裏,劉秀華和耕升一起回去的時候,秀華的母親便要求秀華幫舅舅家的姑娘也在村裏找個婆家。

耕升每次聽到這話,當着丈母孃一家人的面,總是不吭聲,臉上表情淡淡的。可背過丈母孃,就對劉秀華狠狠的說:“不要把你們那七大姑,八大姨的姑娘都拽到我們村裏來,別學的像銀環一樣,自己嫁這裏了,恨不得把親戚家的姑娘都拽來。我們這兒的人自己不會談對象啊!非要讓你們來介紹?”

耕升每次說這話時,秀華只好低着頭不說話,委屈的眼圈紅紅的。只有一次,秀華擡起嘴來就問他:“我只有一點兒心願。那你能幫我哥找個工作行不?”

耕升聽到這話後,愣愣的瞅着秀華,臉上冷冰冰的,從表情裏看不出是同意,還是不同意。隨後瞪了秀華一眼,轉身就走了。

半個月之後,耕升真的爲劉秀華的哥哥找了一個工作,那個廠裏有食堂,有宿舍,秀華的哥哥海平也順利地上了班。每逢休息的時候,海平便來秀華的家,幫秀華種種地。

孩子出生後,剛滿月,秀花就開始下地忙碌,每逢孩子一睡覺,就立馬跑到地裏忙。讓耕升母親聽着孩子醒了叫她。一聽到叫她,她便飛也似的跑回去。

等到孩子能坐“轎嬌”車後。她把“轎轎”車搬到田地邊,讓孩子坐在轎轎裏,讓婆婆坐在旁邊看着孩子,她在地裏邊忙活着,邊看着這一老一小。

每天見縫扎針,瞅着有人能幫他看會兒孩子的功夫,劉秀華就跑到集市上賣菜。孩子稍大的時候,她就買了一個兒童坐椅,捆在自行車前面,將孩子坐在自行車前面,後面拖着菜,一起去賣菜。

光陰不負有心的人,劉秀華不停的努力,不停的爲家操勞。孩子一歲多時,耕升終於想通了,被她打動了,主動提出了跟秀花去拿結婚證。拿結婚證的那天,秀華特別開心,特別興奮。耕升看她開心的樣子,那久違的笑容也露在了臉上。

拿了結婚證,秀華更加的勤奮努力。她看別人家搞了個蔬菜大棚,她立馬也讓哥哥和耕升幫她弄一個大棚。大棚蔬菜,上市比較早。比如,別人的萵筍還是苗苗時,她的萵筍都可以賣了。比別人早上市一個多月。新上市的菜,市場上少,賣的價格就貴,萵筍賣兩塊多錢,每天拿個20斤,就能賣四五十塊錢,再配點兒別的菜,一般的一天都能賣個百把元。等別人萵筍大上市的時候,萵筍價格立馬掉到5毛錢1斤。

劉秀華充分利用大棚的溫度,種着時令的蔬菜,每次都提前上市。賣菜掙的錢,比耕升和她哥上班掙得都多。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忙忙碌碌中,過了四五年。耕升的工資,加上秀華賣菜的錢,讓他們有了一些積蓄。村裏也陸陸續續的有工廠來這裏建廠了,租房子的人也多了。秀華和耕升兩個人就合計把手上的錢,用來把房屋翻蓋一新。

找人把土房拆了,在原地重新蓋起了三層樓房。第四層蓋了個隔熱層,一般人家的隔熱只有1米多高兒,耕升把他家的隔熱層加高到2米多。秀華問他爲什麼要這麼改?

耕升說,給你哥住,你哥心心念念想讓你嫂子也過來找事做。這個房子弄好了,讓他們來住這兒,自己工作,自己生火做飯。

劉秀華聽到這些,心裏又是一暖,這個男人,她實在看不懂他,平時最討厭她管孃家的事,可有時又出奇不意地對她孃家人好。

三層樓蓋好了。耕升讓母親住在一樓,她和秀華住在二樓,三樓用來出租。四樓讓秀華的哥嫂住了。秀華的嫂子來後,在村子附近的一個橡膠廠工作,那個橡膠廠工作輕鬆,工資開的也不高,工作因爲有氣味兒,當地的人賣菜有收入,都嫌棄那份工作,沒多少人願意去。所以秀華的嫂子很輕鬆地就在那裏找到了工作。

秀華賣菜,賣出了生意經,賣菜掙的錢比工資還高,所以她壓根兒都不想去工廠上班,繼續賣她的菜,繼續把她的大棚蔬菜種好。

蓋了新房子,多了一套房租收入。加上大棚蔬菜收益越來越好,耕升的工資也越來越好了。耕升把自行車換成了摩托車,孩子也一天天長大上學,一家人悠哉地過着小日子,孩子也已經上了初中。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正在日子過的平穩幸福的時刻,耕升在一次下夜班騎摩托車回家的路上,一下子摔到路邊崖下,把腿摔骨折了。

(9)

耕升完全動不了了。家裏家外,所有的事情都壓向了劉秀華,劉秀華每天忙了地裏,又要忙家裏,還要賣菜。回家又要給耕升做飯,端飯,幫他擦洗身子,把耕升照顧的無微不至。好在,秀華哥哥就住在樓上,也很方便。每天可以幫她把耕升擡到外邊曬曬太陽。每天擡進擡出的,把耕升這個大男人,感動的淚花閃爍。

在劉秀華細心的照料下,半年後,耕升的腿恢復的非常好,能夠自己走路了。經過這一場病,耕升徹底對秀華的態度改變了許多,他不再給秀華冷冰冰的臉色看,代替的是溫和微笑的表情。

耕升索性讓秀華當家了,他當個甩手掌櫃,只負責幹活掙錢。在平凡的夫妻過日子中,總有不經意相碰相爭的時候。耕升有時急了,也跟秀華吵兩句。而他急的時候,秀華就不接岔,低頭默默去做事。

有時候秀華也難免心急,鬱悶想吵架的時候,耕升立馬跑出去轉一圈,等秀華氣消了再回來。夫妻生活,總要有一個人懂得讓步,而耕升和劉秀華總是在不停地爲對方讓步,所以日子在一天天的過下去。

不知不覺,時間又過了十年。這十年間,村裏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村裏的工廠越建越多,馬路越來越寬。在不遠處要建一個機場,臨近幾個村子要全部拆遷了。

耕升的家,折遷賠了幾十萬,又給他們分了四套房。

房子拿到手的時候,耕升精裝修了一套自己住。還有兩套放在那裏出租,把其中一套賣給了秀華的哥哥,問他只要了10萬塊錢。

搬遷之後,他們住上了高樓大廈,再也沒有田地種菜了。村裏的人都到附近工廠上班了。秀華也去上了幾個月的班,可是不能給孩子和耕升母親做飯,耕升就讓她回來在家裏,反正兩套房的房租收入也夠他們生活了。

搬到新的小區,住上樓房後,劉秀華的父母來過一趟,看到女兒住上了高樓大廈,家裏裝修得富麗堂皇,兒子也在同一個小區里居住,劉有才開心極了。

過了幾年後,劉有才和老伴先後離世了。劉有才離世前,劉秀華和她哥哥趕回去見了父親最後一面。

劉有才用乾瘦的手拉着劉秀華說:“秀華,我這一生做的最對的事,最明智的事情,就是給你找了個好地方嫁了。看到你現在日子過的好。又把你哥哥也帶到了那個地方,我也算是知足,放心了。

我們做父母的,最大的心願就是兒女們日子過得好,我們父母就安心了。我和你媽死後,這烏梅山以後你們回來的可能少了。但是別忘了,你一個姐姐還在這大山裏,姐姐已經這樣了,對他的孩子們,如果有機會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劉有才說完這話,就與世長辭了。

時光荏苒,光陰如梭,在幸福的平淡生活中,到了2020年,劉秀華的兒子在這一年結婚了。劉秀華當上了婆婆。俗話說,三十年,媳婦熬成婆。劉秀華只用了25年,就當上了婆婆。

現在,劉秀華和耕升兩個人過着小日子,手裏有個幾十萬塊錢存款,還有一套房子在出租。劉秀華閒的沒事時,就騎個自行車到山裏邊兒種地。

劉秀華剛嫁來的時候,是騎着自行車去賣菜,現在是騎着自行車去山裏邊兒種菜。因爲比較遠,種的也不多,種點菜只夠自己喫,劉秀華也不再以賣菜爲生了。

偶爾有喫不完的菜,劉秀華就在小區裏賣,耕升看到後,就大聲嚷嚷:“賣啥賣,我三個哥哥和你哥家,現在每天買菜喫,你還去賣菜。去,每家送一點,不要賣了。”

劉秀華從此把種的多餘的菜,也不再賣了,而是分給四個哥嫂家喫。

二十多年過去了,耕升一改年輕時的執拗脾氣。婚後二十多年,看到周圍過多婚姻實例,讓他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他覺得婚姻,無論是愛情之果的婚姻,還是媒說之言的婚姻。婚姻,其實最後的實質就是過日子。有一個誠心實意跟你過日子的人,其實就是一種好的婚姻。婚姻中,相互懂得爲對方讓一步,纔是過好日子的實質。

明白了這個道理後,耕升對劉秀華越發的珍惜疼愛。現在年齡大了,下了班以後,反倒經常和劉秀華手拉手一起去散步,有時陪她一起去跳廣場舞。兩個人好像回到年輕的時候,談起了戀愛,動作上時常親暱,眼裏充滿了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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