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限制的人員從來不會真的得到自由，作爲一個長期在被發現邊緣試探的人來說，老範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優等生。
他過去的身份不光彩，再加上現在有了一份文件的顧慮，手上的煙只多不少。
從研究所出來後，原來安靜的街道正在輸入熱鬧程序，要不了多久，那些沉睡於藥水中的夜店人員就會推開各種各樣亮着光的門出來。他重新啓動車子，正在搜索最近的路線，車窗傳來了敲擊聲。他一擡頭，看到從研究所走出來的巧雲，手中拿着一個棕色的文件袋。
老範有些不解，看了看時間，然後盯着遠處瀰漫開的塵土。
文件袋裏是巧雲的證明，對於老範晚歸的原因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它不過是一場場實驗連續不斷的步驟，浪費在上面的時間卻足夠讓那些調查隊放下心裏的疑惑。就算他們其中有着絕對秉公執法的人，礙於巧雲的身份，也可以保證老範的安全。
在文件傳輸出去之前，他要保證自己的一切都是正常合法的。
黃褐色的霧氣開始在排風口消散，老範來不及考慮那些調查隊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讓自己安全回家，他必須要儘快離開這裏，富人們的說話聲正在廣播中響起。時間不等人，更何況這些手握生殺大權的階層。
身後的研究所正在形成封閉的圍牆，原來作爲商場的所有建築，在程序的催動下，逐漸從三維跌落到了二維。色彩豔麗的衣服變成一條條黑色的線，只需要用橡皮輕輕一擦，就是百萬人的大滅絕。
老範油門踩到根部，在擺脫那些充滿香味的黃色霧氣後，又藉助車子的慣性，轉了一個180度的彎，繼續向前衝去。他原先以爲會在二十區出現的夜生活，正擴大範圍到了研究所長廊，要是按照他們現在的擴張速度，超不過一個月，整座城市都將會是一個只屬於夜生活的天下，而那時，像他這樣沒有任何資源的普通人，只怕都將變成那些人的玩具。
也許會連做一個玩具的資格都沒有，因爲他們這些人還有着嫌疑人的身份。
那麼，與其到了那種無法改變的局面，他低頭看了一眼躺在副駕上面的公文包，就當是自己爲了反抗命運做出的最後一份努力。
“希望你們沒有騙我。”
車速緩緩慢下來，在車子最前面，是一排肉眼可見的調查站，十來個穿着制服的調查隊工作人員正在仔細盤查每一個從他們眼前路過的車。
老範緩緩跟着前面的車隊，與此同時，他專門搖下了兩邊的車窗，藏好公文包，將文件袋放在一個顯眼的位置。
檢查的過程都是人工進行的，這讓他懸着的心放了下來。他從兜裏取出一根菸，大口抽了幾下後，快速掐滅在車窗外。
對老範車子進行搜查的已經算是老熟人了，再加上他手中這份足夠有力量的文件袋，雖然周圍的人躍躍欲試，最終也只是進行了例行的掃描，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車窗重新搖起來，明亮的視線一下子暗下來。老範正在考慮自己要不要今晚就將文件傳輸出去，忽然看見一道紅色的警報聲響起，接着就是一輛塗着紅色油漆的車子衝開了檢查站的防線，向遠處衝去。在緊隨其後的調查隊的車子後面，則是趴在邊上大口喘氣的母女，根據她們當前的狀態可以判斷，衝關卡的那輛車，一定是她們的。開車的那個人，一定是個陌生人。
老範纔不會爲了一個陌生人的熱鬧忘記手頭的大事，更何況他要做的這件事是涉及到他自己生死的，更加不能馬虎。他的車速重新加起來，任由那些無辜的路人一聲聲的文明用語。
黑夜就是用來幹大事的，幹那種生死攸關的大事。當居住地那個巨型生鏽的鐵門終於在車窗中露出一個黃色的角，他這才決定放慢車速。
附近的住戶都是貧困戶，他也要有一個貧困戶的自覺。
車子吱呀吱呀響了一路，驚擾了五六個窗戶後，老範這才心滿意足下了車。
鐵門前的廣場因爲新增的垃圾，多了一些廚房的下水味道，直衝一個人的腦門，那些腐敗發爛的植物葉片，順着滲透液的河道四處奔波，只是打開門的時間，已經讓人覺得從死亡邊緣走了一回。老範推上了電閘，橘黃色的燈光讓他的心復甦起來。
就要開始新生活了，他在心裏唸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