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女三十(原創)

文/書蟲

我和妹妹喫完飯,就開始收拾準備去上學。妹妹看着堂屋桌子上放了好多東西,就問能不能帶去學校裏一些。我說我也不知道,沒有母親允許還是別動。妹妹想了想說也是。

我和妹妹準備好離開家門時,母親剛好回來,我和妹妹立刻八卦,誰都不說上學去了,跟着母親一起回家,問母親幹什麼去了。母親說見面去了。我和妹妹兩人一聽相互看了一眼,我問結果怎麼樣。母親說還能怎麼樣。我試探性問成了。母親說說成也沒成,說沒成也算成吧。妹妹得意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說我說的沒錯吧。

我兩跟在母親身後,隨着母親一同進堂屋。妹妹問母親桌子上的那些喫的是誰家的,母親說是你們姑姥姥帶來的,我說讓她帶走,她非要留下來。妹妹問這些都是送給咱們的。母親說是。妹妹說這位姑姥姥出手真大方。母親說他們家開超市的,不差這些,給英兒家的比給咱們的還多。

我想象不出這位姑姥姥送給英兒家的禮物究竟有多少,反正她送給我們家的這些喫的我和妹妹都覺得夠多的了,出手夠大方的了。妹妹說她家真有錢啊,英兒三姐姐嫁過去肯定不愁錢花。母親說誰說不是呢,可她就是不知足,還是沒過過苦日子,過過苦日子的人就知道該要什麼。我想問母親知不知道英兒三姐姐和同村裏的一個男生去深圳打工的事,看了我妹妹一眼,我妹妹好像不願意讓我說這件事。

妹妹說媽,要不就算了,反正你該牽線搭橋也牽線搭橋了,剩下的就看他們緣分到沒到,要是不到,你們再怎麼撮合,兩人不來電看不對眼也沒辦法。喫人嘴短,拿人手短,最後要是不成,可不好交代。媽,要不你把這些東西送回去吧,省的落一個白嫖他們家東西,卻沒給他們家辦事的壞名聲。

在農村,名聲可比錢財貴重。只要聲譽不好,什麼好事都會和自己沒關係,更別說好事自動送上門。關鍵的是,在農村好事不傳,壞事傳千里,而且大家說的都是有鼻子有眼,沒影的事也能說的有鼻子有眼,親身經歷似的。我們家雖然沒有落下好名聲,但也不能爲此落下壞名聲,如果因爲這件事落下壞名聲,以後走在大街上擡不起頭直不起腰,被人戳脊梁骨。因小失大,不划算。

母親說,小屁孩懂什麼,自古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兩個人想怎樣就怎樣,要是他們私自做決定,以後有他們喫苦的份兒。十里八街的有哪一家能比得上我姑姑家,哪怕萬里挑一,我姑姑家也屬上等人家,家境沒得挑,守着一個超市,用不着風吹日曬,用不着下地幹活,她一個女孩子沒經過事兒,什麼都不懂,難不成她父母不懂,難不成她父母眼睜睜看着她往火坑裏跳,不拽她一把。

妹妹說,那人家不在乎姑姥姥家錢,人家看中的是人,不是錢財,動不動就提錢,俗不俗。母親說一聽都是小孩兒說的話,大人誰會這樣說,沒錢能走得動路,沒錢能喫飯睡覺,沒錢什麼都做不了,有錢就不一樣了,有錢能買一切。這些都沒人告訴我,要是你姥姥早點告訴我,我也不至於在這兒喫苦受罪,讓你們跟着我喫苦受罪。你們別以爲提錢就俗,過日子可不就是錢壘起來的,哪一步能離不開錢,哪一樣能離得了錢。就算姑姑這家兒子個不高人不帥,但是家庭不錯啊,有幾個人的家庭比得過他的家庭,有女老師找人託關係想進她家,他家都看不上。

我說那也不能只認錢不認人啊,錢再多也買不來一生幸福。母親說不和你們小孩兒理論,別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就說有錢能使磨推鬼,那也正常。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子,有錢的是大爺,沒錢的是奴隸。妹妹見母親態度堅決說,媽,您不能這樣說,那要是以後有一個財大氣粗的人家看上我兩,是不是您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母親說那可不行,怎麼着也得看看那個男孩人品,學識,第一看人,第二看家庭。妹妹說您看您說的,怎麼和您剛開始說的不一樣,說來說去,還不是你自己的親閨女。

母親說你怎麼和我說話的,沒大沒小。妹妹說,本來就是啊,您說的前後根本不一致,您的閨女是親閨女,人家的閨女不是親閨女啊。

我認爲妹妹說的也有道理。母親這是典型的對外一套,對內一套,見人下菜碟。母親說你兩和英兒三姐姐能比嗎,她沒上學,你兩上學了,再說了她有什麼本事,現在她佔着年輕,有幾分姿色,要是她嫁給沒本事的農民呢,難不成跟着受一輩子窮,自己受窮還不算,下面的孩子也得跟着受窮,還不如不嫁。妹妹說對啊,你前面沒說對,但是後面說對了,人家說不定真的這樣想,只要不是自己喜歡的,不管多富都不嫁,只要自己喜歡的,多窮也嫁。

母親說你們就是站着腰疼不說話,等你們經歷社會毒打,就知道了錢的重要性。又說,你這個二妮兒,怎麼光和我唱反調,又不是讓你嫁人,你跟着淨瞎胡鬧。妹妹說我不是瞎胡鬧,我就是覺得英兒三姐姐不願意,要是她願意她早就願意了,根本不會一直拖着。母親說哪有你說的這樣快,生個孩子還得十月懷胎,你不得讓人家培養培養感情。

妹妹說那都是放屁。母親說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我忍不住偷偷笑了,妹妹說,媽不是我不讓你給他們這兩家當媒婆,我是說這個媒婆不好當,萬一當不好你就遺臭萬年,讓人家雙方罵來罵去,別說遠的,就說這位姑姥姥每次來咱家哪次是空着手來,每次都是一送送一大堆禮,要是最後沒成,你這東西可不是白喫的,你得把這些東西吐出來。

母親說呸,烏鴉嘴,你就添亂吧,我憑什麼給她送回去,又不是我讓她送的,再說又不是我主動給他們說的媒,是他主動來家求的我。妹妹說不管怎麼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怎麼到您這違背常理了,這門媒沒搭成,人家送的東西花的錢是不是全打水漂了,你是不是得把東西吐出來。

母親說不用你教我,別以爲自己讀了幾年書上了幾年學就以爲自己什麼都懂了,我喫過的鹽比你們喫的鹽多的多,這些鹽可不是白喫的,你還是好好上你們的學去吧,不該操心的少操心。妹妹說,媽,我得給我爸說,讓我爸勸勸你,明明知道成不了,你還上趕着讓人家成。

母親氣惱地說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我用不着你在這兒指手畫腳,你有那本事往你學習上用,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少指東指西,我做什麼說什麼心裏有數,用不着你在這當好人。

我看母親被妹妹氣的不輕,眼神示意妹妹少說幾句。妹妹說不行,這事我還真的管,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往懸崖跳。母親被氣地說,你想幹什麼,造反是嗎,還是供你喫供你花太自在了摸不着東南西北。妹妹苦口婆心地說,媽,我替你着急,你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信,你可以問我姐姐。

我急忙說咱媽還用你教啊,咱媽懂的不比咱們懂的多,咱媽知道其中厲害輕重,咱媽只是覺得英兒三姐姐錯過這家就沒這個店,以後肯定不會遇到比現在這個家裏各方面條件好的了,要不然咱媽會這樣費勁吧啦地撮合嗎。

剛說完,沒想到我媽就掉淚。我媽哭着說,要不是你姥姥催我嫁人,要不是你姥姥沒打聽家底兒,我會嫁給你爸嗎,當初人家給我說的哪一家不比你爸家境好,我就是死活看不上人家,結果人家女的嫁過去過的比我好多了,日子可不像我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家要啥沒啥,嫁過來我才知道上當受騙,可我又不能第一天嫁過來,第二天就離婚吧。過日子,離不開錢,沒錢過不了日子。當然錢不是第一位,但是錢佔大頭,然後再說人怎麼樣。

我妹說,你還是圖我爸這個人,你這纔是真愛,哪怕家裏窮的叮噹響也非他不嫁。母親說狗屁,要是我知道他是這個德行,家裏窮成這樣,我當一輩子老閨女我也不嫁給他。

妹妹還想說什麼,我急忙說你別說了,你看你把咱媽想起傷心事。

母親說不是我說你兩,以後你兩嫁人擦亮眼睛,不能只看外表,最主要是看家裏情況,家裏太窮,人再好也要再三斟酌。嫁誰不是嫁,還不如嫁個家裏條件好點的,那樣少受多少罪,幾年以後,就算厭惡了,至少還有錢啊,看在錢的份上,就忍着吧,要不然真是一無是處,日子過不下去了。

妹妹像是醒悟過來說,這就好比一個人要愛情還是要麪包。我佩服的看一眼妹妹,母親笑了說這句話對了,普通老百姓沒有愛情能活,沒有面包可活不下去,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愛情是奢侈品,是上層建築,地基都沒搭建好,怎麼說上層建築。

妹妹來了一句,媽,你還知道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句話啊。

母親狠狠瞪了妹妹一眼說,別以爲我沒念過幾天書,但是我喫的鹽可比你們多,走的彎路也比你們多的多,知道哪些坑能避開就避開。

妹妹說,媽,以後我找對象一定讓你把關,你不讓我嫁我就不嫁,我聽你的。我急忙表態說,媽,我也是。

母親說不聽好人言,喫虧在眼前,你們要是願意聽取我們的意見,我們就給你們把把關,你們要是不願意我們提意見,以後你們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女人婚姻就是二次投胎,可不能把臉啊個頭啊放第一位,臉能當飯喫嗎,個頭能換來毛爺爺嗎,如果像演員明星模特那樣當飯喫,那也可以。就算外貌不佔,有學識也可以啊。總之,就外貌靠不住,最不長久,無論男女就年輕那會好看,青春一過,錢的重要性就會暴露出來。

我和妹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聽上去,母親說的話,很有道理。

雖然我和妹妹還沒步入婚姻,但早就明白了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對,有錢能使磨推鬼。

妹妹說,要是最後英兒三姐姐死活不願意呢。

母親說那隻能說她沒這個福氣,福薄,自古以來都說紅顏薄命,長的好看的女人不一定比長的不好看的女人婚姻幸福,有時候選擇多了,容易看花眼。

我和妹妹對視一眼,不是很理解母親話裏的意思。

母親問我兩中午喫的什麼,我說炒了個蔥花雞蛋,吃了個饃喝的熱水。母親說爲了他們兩家的事,也沒顧得上給你兩做飯,你兩回學校之前再喫頓飯,你們想喫什麼我給你們做。

我兩急忙說剛喫完飯不餓,又問母親有沒有喫午飯。母親說哪兒顧得上喫飯,連口水都沒顧上喝。我急忙倒杯熱水端給母親,妹妹把蔥花雞蛋和饃端到母親面前讓母親趕緊喫飯。

母親說不餓。我和妹妹又勸母親多少喫點,否則對胃不好。母親經不住我和妹妹勸掰開半塊饃吃了起來。

母親說她在旁邊看着都替英兒三姐姐着急,生怕她錯過這個好家兒,實在不忍心看她走錯路,走自己的老路,到時候哭也白搭。我急忙說,一個人一個命數,如果他們有緣,說不定最後還是他兩成,要是沒緣,就算成了也會散。

話落,我頓感喫驚,自己怎麼會說這樣的話。

母親並沒往別處多想,邊喫邊說,女人還是現實點好,我這都是血和淚的教訓,都是自己親身經歷,要不然我怎麼會說這些。

我意識到問題嚴重性,心裏也不免爲英兒三姐姐擔心着急,希望她能明白我母親的一片苦心。妹妹說,媽,英兒媽能替英兒三姐姐做這個主嗎。

母親說做不了,她這個女兒看着精明伶俐,其實不諳世事,沒經歷過社會毒打,如果經過社會毒打,她也不會到現在還不答應。

我和妹妹對視一眼,懷疑母親知道英兒三姐姐的祕密。母親說這個妮兒可傻了,就覺得那個誰和她去深圳的時候照顧她,她就感動了,就想嫁給他。我看她啊,以後喫苦頭的時候還在後面,苦頭多着呢。

妹妹說媽,你怎麼知道的。母親說這還用問嗎,住這麼近,誰也別想瞞誰。

我擔心地問是不是姑姥姥家因爲這事不願意了。母親說那倒沒有,主要是她現在還想嫁個那個男的,真傻,婚姻可不是誰感動自己就嫁給誰,婚姻就是踏踏實實過日子,過日子就離不開錢。說白點,婚姻講究門當戶對。

聽完,我手心直冒冷汗。婚姻太恐怖了,它能讓一個女人後半生幸福,也能毀掉一個女人後半生。

妹妹說,媽,我知道了,結婚就是二次投胎,投胎投錯了,後半輩子都毀了。

母親說是啊,如果沒孩子還好,有了孩子,孩子也會跟着遭罪。

我和妹妹誰也不說話,也不知道說什麼。母親說醜話說到前頭,你們想上學就好好上學,誰也別想早戀,要是早戀就別上學,該結婚就結婚,你們想嫁人了就提前說一聲,我們也不攔你們,但是有一點在學校一天就是一天學生,學生就得有個學生樣兒,到時候要是讓我和你爸丟人,可別怪我們心狠,不讓你們進這個家門。

我和妹妹說,放心吧,媽,我們不會做這樣的事。

母親也不擡頭看我兩,只是說我相信你兩不是那樣的孩子。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由想到林凱,如果他還活着,是不是我們就不能見面,是不是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說心裏話,是不是我們就不能做朋友。

想到這裏,我心裏很不是滋味。哪怕我和林凱不能像以前那樣說心裏話,我也希望林凱活着,這樣我就不覺得自己孤單了。至少,世上還有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渴望被愛。我知道,我和林凱都是缺愛的孩子。


妹妹像是想起什麼,問父親去哪兒了,一天都沒見他的影兒。母親說父親找到一份新工作。我和妹妹覺得父親找到工作不可思議。母親說去市裏一家化工廠上班,我問不彈棉花了。母親說彈啊,只是現在不忙,你爸就先去市裏化工廠上班,等忙的時候再回來。

雖然我不知道父親在化工廠做什麼,但是我知道和化學物質接觸對身體不好,肯定不是什麼好工作,好工作也輪不到父親,畢竟父親一沒人二沒背景三沒大學文憑。母親說剛去一個星期,要是幹不了你爸就不幹。我還是有些隱隱擔心,說父親怎麼找到那兒的。母親說二永找的大飛和你爸,二永在那上班。我說他們都不是好人。我媽笑了問我怎麼知道。我說二永大女兒和我是小學同桌,她看不起我說咱家窮的叮噹響,當時差點打起來。大飛一看也不是好人。

母親說好人壞人罷,他們叫你爸去掙錢,你爸閒着也是閒着,只要能掙錢就行。

我不懂母親話裏的什麼意思,明明他們是壞人,爲什麼還要和他們在一起共事,難道不怕他們害自己嗎。於是,我找了個理由說化工廠裏面的化學物品特別傷害身體,還是讓他回來吧,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母親說你爸先去化工廠幹一段時間,三個月試用期,要是過了三個月試用期就是正式工,化工廠給上社會保險,到老了還能領退休金。我一聽還有這樣好的待遇,就問這是國企嗎,福利待遇這麼好。

母親說私企,本來二永找的你爸,你爸覺得一個人去不踏實,就帶着大飛一起去了,正好兩人作伴。妹妹說媽,大飛那人靠得住嗎,我怎麼看他都不是啥好人,要我說誰也不用帶,自個去就行了。

母親說這事你們不用管了,你爸有分寸,要是呆不下去,你爸就回來了。

我想起父親之前在煤窯落下的風溼病,爲此沒少花錢吃藥,陰天下雨時都下不了牀,就說媽,千萬別讓我爸在那留下後遺症,化學物品都有毒,化學書上都是這樣寫的,化學老師也說從事化學工作的人壽命都比別人短個十年八載的。

妹妹正要說話,母親說行,等你爸回來問問什麼情況,實在不行,就不讓你爸去了,天一冷就在家彈棉花軋棉花,也不像以前那樣一個月兩個月不掙錢就喫不上飯。我說是啊,家裏不是還沒摘完棉花嗎,要不你和我爸在家摘棉花,冬天哪兒也別去了,不能撿了芝麻丟西瓜,我很看好棉花市場,棉花要是種好了就算不能發家致富,至少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吃了上頓沒下頓。

母親默默的喫飯不說話。妹妹說,媽,我覺得姐說的對,有些活兒能幹,有些活兒不能幹,也不像以前那樣窮的揭不開鍋,後地裏的那些棉花該摘還得摘,我看後地裏的棉花還能摘個兩三輪沒問題。

母親說摘棉花的事就不用你們說了,我在家一個人就能摘完,冬天也不用下地幹活,慢慢摘棉花就行了,摘完棉花來年春天就能賣了,你們下個季度的學費也準備的差不多了,不用擔心,主要是咱家買彈花機軋花機的錢還沒還清,把這個賬還清家裏也沒啥作難的,你們就只管好好學習,家裏的事不用你們操心。

我和妹妹也不好說什麼。要是換成以前,我聽到父親找到一份穩定收入的工作,我一定會高興的跳起來,這次卻不一樣,尤其我學了化學。雖然我在學校沒做過幾次化學實驗,但是我知道化學物質總是揮發出有毒氣體,時間短了可能不明顯,時間長了肯定會得職業病。

母親喫完飯,我們收拾完屋子,我和妹妹準備上學。妹妹去找李夢娟家找李夢娟,我一個人騎自行車回學校。

這次出門比之前晚了一個小時,加上也快到冬天,白天比之前明顯短了,所以我到學校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到教室時幾乎坐滿了。鄭榕榕見我這麼晚纔到學校小聲問我怎麼來這麼晚。我說出門晚了。張海峯和汪洋已經坐在座位上寫作業,只有唐亞飛還沒到。

我用眼神示意唐亞飛座位,鄭榕榕說他還沒到,誰知道他還來不來,他又沒準。張海峯說他早到了,我在步行街看見他和班長那幾個人進了網吧。我說你看見他也不說勸勸他少去網吧,班主任不是說了好多次不讓進網吧上網嗎。張海峯說我勸得動嗎,班主任都說不動,你以爲我能說動嗎。張海峯說的對,他能說什麼。鄭榕榕恨鐵不成鋼地說讓這傢伙自生自滅吧,早晚有他哭的那天。

我說不大可能吧,想讓唐亞飛哭比登天還難。張海峯說這傢伙不知天高地厚,天不怕地不怕,能讓他害怕的還沒出生呢。

張海峯說咱們趕緊學習吧,他的事咱們也管不了。我和鄭榕榕覺得也是這個理兒,就沒再說什麼。我從書包裏拿出一把糖遞給鄭榕榕一把,又放到張海峯桌子上一把,分給了汪洋一把。他們紛紛說謝謝。

我拿一塊大白兔奶糖剝開吃了,在糖紙上寫了兩個字:林凱,後擔心被人發現,用筆圖的一團黑。

張海峯小聲問我喜歡喫阿爾卑斯棒棒糖嗎,我說有嗎。張海峯說當然有了,學校小賣鋪裏就有賣的。我說比阿爾卑斯硬糖還好喫嗎。

張海峯說味道沒什麼區別,只不過一個是棒棒糖,一個是硬糖。在此之前,我從未喫過棒棒糖,也未見過棒棒糖,心想將來我一定要嚐嚐棒棒糖的味道。

沒多久,班主任來教室巡視兩圈,發現大家都在認真學習就走了。教室裏很安靜,只能聽到寫字的沙沙聲。本以爲班主任走了就不會回來,誰知又回來了。這次,班主任坐在講臺上不走了,也不知低頭寫什麼。

班長高一鳴和唐亞飛一行人是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進的教室,班主任板着臉,正所謂暴風雨前的寧靜,高一鳴還沒坐下,班主任就把高一鳴叫了出去,兩人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隱隱約約從語調上能聽出班主任訓斥高一鳴。大家側着耳朵探着身子往外看一眼又低下頭各學各的,看得出誰都不想錯過一場好戲。這一幕可不是經常發生的。也許班長高一鳴由於平常過於高調導致很不得人心,大家盼着一刻不知盼了多久。

唐亞飛笑着對張海峯說,老高這次妥妥地挨批了。我沒想到唐亞飛還能滿臉笑意,心裏不由佩服他心真大啊。張海峯裝作不知情說怎麼了。唐亞飛說從網吧出來的時候正好和騎着自行車的班主任碰個正面,躲都躲不及。張海峯說班主任來了有一會兒了,你們怎麼纔來。唐亞飛笑着說我們去街上吃了個飯。張海峯表示無語。

高一鳴灰頭土臉地走進教室,班主任卻走了。

原來,班主任坐在講臺專等高一鳴回來,狠狠批評了他,這下高一鳴有氣也沒地方撒。

張海峯小聲說你們在網吧幹什麼了。唐亞飛說網遊唄,還能幹什麼。張海峯說你們都打什麼網絡遊戲。唐亞飛說英雄聯盟,穿越火線,cs,魔獸。唐亞飛說的我聞所未聞,聽不懂他說什麼,不過他經常說英雄聯盟,真不知道這些遊戲有什麼好玩的,我一聽都知道是假的,難道他不知道那是糊弄人的嗎。唐亞飛說海峯你去網吧都幹什麼,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看A片。張海峯說我纔不看那個,我都是看張國榮的電影,聽聽QQ音樂。我說A片是什麼。

唐亞飛轉回身看了我幾秒,嚴肅地說海峯麻煩你給區長解釋一下。張海峯低下頭沉思幾秒說我又沒看過,你讓我解釋什麼。唐亞飛說區長你進一次網吧不就知道了還用問我們。我說班主任說了不讓進網吧更不準上網,還有網吧這個詞一聽就是罵人的話,我纔不去。唐亞飛說這有什麼,又不是讓你變成王八,別讓班主任知道不就行了,你要是想去我們可以帶你去。我說我不會上網,什麼都不懂,去了幹什麼,還不夠讓人笑話土包子一個。唐亞飛說誰敢笑話你,你要是說不會上網,你就給網吧老闆說一聲,他會教你怎麼上網衝浪,上網以後別人纔不會管你幹什麼,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沒人管你,更沒人笑話你,你可以進去感受一下網吧到底是什麼樣子。我說你不用說了,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要是好地方班主任能規定不讓去。我說網吧說成了王八,張海峯幫我糾正道,不是王八,是網吧。我說沒什麼區別,都是王八。

唐亞飛笑了起來說王八,真有意思,區長,你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真驚人,我經常上網吧怎麼就沒想起來。我說,你看你也說王八,可不是我說的。唐亞飛糾正道是網吧,不是王八。我說爲什麼叫網吧,而不是叫大海、森林、沙漠什麼的,網吧聽起來真彆扭。

唐亞飛說海峯你給區長上上課,普及一下爲什麼叫網吧。張海峯小聲說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你要是知道你說,反正我不知道,就像你名字叫唐亞飛,爲什麼不叫唐小飛,唐老鴨。我忍不住笑了,唐亞飛說了句滾。我好奇起來唐亞飛爲什麼叫唐亞飛這個名字,輕輕拽了拽唐亞飛的衣服說你爲什麼叫唐亞飛,唐亞飛一本正經地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我說那也應該叫唐一鳴,而不是唐亞飛。唐亞飛無奈地說我爸想叫啥就叫啥,不行嗎。我和張海峯不由笑了。唐亞飛又問我爲什麼叫李丹寧,我想了想說不知道,我爸給我命的名字。唐亞飛說這不就對了,生下來就叫這個名字,戶口本寫的這個名字,想改都改不了。

我說小時候我叫杉杉,後來改成李丹寧了。唐亞飛和張海峯八卦起來,一臉疑惑。我說我爸年輕的時候一直想去洛杉磯,他去不成,就寄託在我身上,想讓我長大以後去,纔給我起名杉杉。唐亞飛認真地說你這樣一說,我挺佩服你爸,沒想到你爸這麼有詩意。張海峯笑了說杉杉比丹寧順口也好聽,後來爲什麼改名。

我說鄰居笑我爸起的名字太洋氣,意思是我家不配,我爸覺得被人取笑,就改了,改完沒多久,她的新出生的外甥女竟然起名叫杉杉。唐亞飛說太可惡了,你家不配,她家就配,說不定是個陰謀,覺得這個名字好聽故意讓你們換名她們好拿來用。張海峯也說八成是個陰謀。

我說我爸後來想想也覺得鄰居就是故意的,他們叫杉杉可以,我家叫杉杉就不行。

唐亞飛說真可惡,竟然還有這樣的人。張海峯說後來怎麼沒改回來,我說親戚鄰居都知道我的名字叫丹寧,還改什麼,就算改過來別人也很難改口。

唐亞飛說他們憑什麼說你家不配。我苦笑道,誰讓我家窮,人家有錢啊。

張海峯說有錢就了不起啊。唐亞飛說是啊,有錢就能隨便欺負人嗎。

我知道和他們辯論這個話題沒用,只好說叫什麼都一樣,反正就是一個代稱。唐亞飛說你們就是太善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欺,以後誰欺負你,你給我說我肯定給你出氣,我不給你出氣,還有高一鳴呢。

張海峯撇了一下嘴,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我急忙說還有誰欺負我,除了你,沒第二個人。唐亞飛說我哪兒敢欺負你,每次不都是你欺負我,欺負我一鳴。

我聽他越說越離譜,給他一個白眼。

下課後,教室依舊死氣沉沉。

鄭榕榕剛撥好大白兔奶糖,唐亞飛出其不意從鄭榕榕手裏拿了過去,進了他自己的嘴裏。鄭榕榕反應過來拿書就要打唐亞飛,唐亞飛急忙躲開,嬉皮笑臉地說謝謝你啊,桌。鄭榕榕被噎地說不出話。多虧鄭榕榕好脾氣,換成暴脾氣二話不說一頓拳打腳踢。唐亞飛喫準鄭榕榕不會對他怎麼樣。鄭榕榕說這是丹寧給我的,下次再敢這樣,饒不了你。

鄭榕榕說完又要用書打唐亞飛,唐亞飛一臉可憐巴巴地望着鄭榕榕。看不出,唐亞飛還挺會裝可憐。

接着,唐亞飛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我說區長,你太不夠意思,有好喫的也不想着我,虧我有好事都想着你,我這心哪拔涼拔涼的。我這個人反應總是遲鈍,反應過來後說誰讓你那天來晚了,這不能怪我。

唐亞飛問有沒有給張海峯,張海峯說給了,唐亞飛又轉過身問汪洋,汪洋看了看我說給了。唐亞飛說好啊,李丹寧,你也太不地道了,別人都有爲什麼只有我沒有。我看着唐亞飛無賴的樣子,想笑又不能笑。鄭榕榕說誰讓你當時不在,我們是見者有份,你不在就沒份,再說誰知道你能不能看上眼,誰知道你喫不喫,你要是不喫不就浪費糧食嗎。唐亞飛說就算我不喫,那也得有我一份,你們都有就我沒有,太沒人性了,我這麼善良,你們合起夥來欺負我。我第一次見唐亞飛這麼不講理,心裏忍不住笑。唐亞飛委屈巴巴地說,李丹寧,我是不是你的同學,是不是你哥們。

我沒忍住笑說,你是我同學不假,但不代表你是我哥們。唐亞飛捂着心口假裝痛苦地說心痛,太我的心哪拔涼拔涼的,太扎心了,我算看清你真面目了,李丹寧,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虧我把你當兄弟哥們。周圍忍不住笑了,我笑着說你當時不在場,再說誰知道你愛喫糖啊,誰見過一個大男生和一個女生爭糖喫啊。唐亞飛說什麼叫爭糖喫啊,有他們的一份,就得有我的一份,要有都有,要沒有都沒有,要不然我就告你種族歧視。

我問你不是漢族嗎。唐亞飛說我是回族。大家一臉懷疑地看着唐亞飛,唐亞飛說我騙你們幹什麼,你們別說你們不知道。

說實話,我挺震驚唐亞飛是回族,如果他不說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我一直以爲少數民族距離我很遙遠很遙遠,就好像地球與月球的距離。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除漢族以外的其他民族,可想而知,當時我的心情。

鄭榕榕不相信地問你真是回族,唐亞飛說如假包換。張海峯說怪不得看着你的鼻子有點兒像少數民族。過了片刻,張海峯說老唐,如果是少數民族,中考好像加二十分。

唐亞飛說誰知道呢,說什麼的都有。我還沉浸在唐亞飛是回族的事情裏無法自拔,唐亞飛說,別轉移話題,糖呢。

我從抽屜裏拿出剩下幾顆糖,說就這麼多,嫌少也沒了。唐亞飛從我手心裏拿了一顆阿爾卑斯硬糖說,這還差不多,至少你心裏有我。

我差點吐了,連作嘔吐狀,說真噁心,受不了你。

周圍都笑了。

鄭榕榕說你就別捉弄丹寧了,丹寧是個老實孩子。

唐亞飛說我哪兒敢捉弄她,我就是給她眼色看看,以後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

大家一陣起鬨,我說你想的美,我忘了誰也忘不了你。

唐亞飛說這就對了。周圍人又笑了。

我看唐亞飛得意勁兒,就懶得搭理他。唐亞飛就這樣,越搭理他,他越是得了便宜又賣乖,越對他冷淡,他越是老實。鄭榕榕說喫你的糖吧,喫着糖還粘不住你的嘴。

唐亞飛說這糖真甜哪。說完,又轉回身說李丹寧,再給我一個阿爾卑斯糖。

我把剩下的阿爾卑斯糖都給了唐亞飛,唐亞飛說一個就夠了,拿過去後說我要是給某人,某人做夢都會笑醒。

雖然唐亞飛用某人代替,但是我們心知肚明某人指的是誰。

本來好好的氣氛,被唐亞飛這樣一說,我們都不說笑了。

我只好轉移話題問張海峯晚上能不能借用他的隨身聽。張海峯把隨身聽從課桌抽屜拿出來遞給我,問我想聽哪盤磁帶,我說隨便。

我沒想借張海峯隨身聽,而是覺得唐亞飛哪壺不開提哪壺,讓我很是尷尬,只好找個藉口和張海峯沒話找話。張海峯一口氣拿出五六盤磁帶說,要不你都帶走吧,自己想聽哪個就聽哪個,聽完了宿舍裏還有,你要是想聽,我給你帶過來。我隨意拿了一盤說,一盤就夠了,你都收起來吧,這一盤我不確定能不能聽完。張海峯看我拿的磁帶說可以啊,桌,這盤磁帶有好多經典歌曲。我說真的嗎,張海峯點點頭說,你聽完就知道了。我說那就這盤吧。

我把張海峯的隨身聽和磁帶放進書包裏,晚自習結束後拿回宿舍聽。唐亞飛見我和張海峯誰也不理他,這才轉回身。

教室熄燈以後,我就和鄭榕榕一起回宿舍,一起洗漱。洗漱完,鄭榕榕先回宿舍,我在原地手洗衣服。回到宿舍晾好衣服,女生已在各自牀上躺下。楊麗娜和周媛媛用方言聊天。張亞冉和金銀花開心地聊天。

我拿出張海峯的隨身聽和磁帶,把磁帶放進隨身聽裏,戴上耳機,一切就緒後躺在牀上準備睡覺。也許我過於安靜,以至於身邊的人沒有發現我。過了片刻,張亞冉驚訝地說,丹寧,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看見你。我笑着說我看你們說的那麼開心,就沒打擾你們。張亞冉說我還以爲你又要學到很晚纔回來。我說今天我和鄭榕榕回來早睡調整下學習狀態,在家呆兩天感覺都呆木了,腦袋都不轉了。

張亞冉說你和鄭榕榕學習要勞逸結合,不能整天地從早到晚都是學習,那樣都學傻了。我說你是沒看見我們玩的時候。張亞冉說那肯定的啊,我只看到你們學習,可沒看到你們玩。我說現在你總該看見我玩了吧,你聽嗎,我借的張海峯的隨身聽。我遞給張亞冉一個耳機,張亞冉戴上了。

好像這樣立刻縮短了我和張亞冉的距離。我心裏有些難過,如果我和吳彤彤沒有鬧翻,我也不至於一下失去兩個要好的朋友。從頭到尾,我都一直把吳彤彤和張亞冉當成我的好朋友,我不知道爲什麼從見她們第一面開始就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好像冥冥之中天註定,我和她兩的距離會很近很近,甚至我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好像我和她兩很像很像,好像失散多年的姐妹,可是眼下一切都變了,變得陌生,變得有距離,變得有一道看不見無法修補的裂痕。雖然這道裂痕很小很細,但卻像一條很深很寬的鴻溝,斬斷了我們所有的好感和友誼。

我正難過的想着,張亞冉說丹寧,這首歌你知道叫什麼名字嗎。隨身聽裏飄出:唱出你的熱情,伸出你雙手,讓我擁抱着你的夢,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面孔,讓我們的笑容充滿着青春的驕傲,爲明天獻出虔誠的祈禱。

我說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張亞冉看上去很激動,說丹寧,你能先暫停一下嗎,我想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我找這首歌找了很久,一直都沒找到名字。我說好啊。然後我按下暫停鍵,拿出磁帶,和張亞冉一個個覈對每首歌的歌名。說實話,我也不知道這是磁帶的第幾首歌,我們兩根據歌詞內容推定判斷這首歌叫《明天會更好》。

張亞冉心滿意足地說,明天會更好。

我不由自主跟着張亞冉輕輕念出——明天會更好。這幾個字讀上去很普通,可是配上這首歌卻如此動人心絃,說不出來爲什麼竟讓我和張亞冉回味無窮,好像不久的將來我們每個人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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