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前幾天看到穆易揚在一篇文章中討論批駁「 價值是一種不以人們主觀意志爲轉移的客觀存在」這個觀點的時候。我還在他的文章下面評論了一句不那麼相關的話：
「愛」這個概念，是客觀存在的嗎？
其實那時我想說的是，價值和愛這個東西其實是一樣的，在人的內心之中，自有一杆秤，自己是能夠感知得到他們確實存在的。
然而最近這段時間，尤其是風風火火和老婆一起做手工阿膠糕以來，自己的內心經歷了反反覆覆很多次關於價值的困惑。最主要的兩次，一是關於「純手工製作」的價值懷疑，二是關於我本人價值的懷疑。
純手工製作的價值迷思
那天，應該是離了師傅的貼身輔導，第二次還是第三次和大寶獨立製作阿膠糕。從切條到切片、裝袋到封包，再裝盒、發快遞。前一天阿膠糕就熬好了，自然冷卻定型了一個晚上。我們從白天中午時分開始幹活，一直幹到晚上，晚飯都沒時間做，最終寄出去5斤手工阿膠糕。
緊接着是更忙的幾天，每天早上切，晚上熬。正忙得不亦樂乎，忽然看到一個微信羣裏的朋友，看過我慢條斯理包阿膠糕的視頻後，說我太沒效率了，應該想法制作個裝袋機器。我使勁想了一下，這裝袋機器應該做成什麼樣子的，一時沒想明白。但是我想，在那些食品工廠裏，難道沒有這樣的機器嗎？肯定是有的啊！或許那機器一開，我們倆這非熟練工吭哧吭哧幹一天的量，5分鐘就幹完了也說不定呢！
現在的生產設備，隨着AI技術的進步，只越來越厲害。相比之下，我們這樣手工製作，不是顯得很沒價值麼？被我這麼一說，大寶一度和我也陷入了類似的懷疑心態，有好一陣子開心不起來。
然而，我記得《莊子·外篇·天地》裏有這麼一個故事：
子貢南遊於楚,反於晉,過漢陰,見一丈人方將爲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kū)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爲圃者仰而視之曰:“奈何?”曰:“鑿木爲機,後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泆(yì)湯,其名爲槔(gāo)。”爲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爲也。”
爲圃者告訴子貢，他是爲了不爲機心所矇蔽，爲了保持內心純粹、定神修道，而主動放棄使用更有效率的機械力量。
我不禁又想起多年以前，和L同學辯論人工智能的發展時，他說的一句話：人工智能和人不同，它們沒有「神」。 我當時完全不認可他的觀念，認爲「神」這個東西，無法斷定是人獨有而人工智能沒緣擁有的東西。
可是，此時此刻。每天看着大寶滿心期待地把一鍋膠熬化，欣喜地捧着熬好的阿膠糕放起晾涼，認真地切片、包裝，唸叨着說每一片都要用心，客戶朋友們會收到的。我覺得，一定是有些看不見的東西通過了她這些手工的工作，「注入」了這一片又一片的小小糕點之中。那是不是就是之前L同學所說的「神」呢。
這些由人所做的工作，會爲每一份產品注入自己獨一無二的價值。這價值，雖然有些人認可，有些人不認可；有些人能收到，有些人收不到；有些人能吸收它，有些人消化不了它。但這價值，一旦被創造出來，應該就是「客觀」存在於那裏的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