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幹探:心遇情劫,療愈萬年

引子:

大唐玄宗天寶十四年,冬月。

西北荒漠,日頭當空的時候,卻是一片死寂,風一陣陣的起了又停,黃沙漫天就如同地上蠕動的大蟲,爬上一截子便在風停時,匍匐在了地上。

山坳出口就在東邊不遠,隔壁的偌大空地上,站着八個人。西邊兩人並排,對面着這風口,對面六個人一排,剛從山口走出來不到一里。八個人,全都站着,一動不動的,互相對視着。

風不動,人不動,風動,人也不動。

一排的六人,已經按捺不住不住,看上去,全身都快要麻痹了,時不時的輕輕搖擺下胳膊,但是,這對面的兩人不動,他們六個,都不敢動。

西邊兩人之中,高個子的正是六道幹探裏排名第三,被稱作“強三哥”的南宮适。

他邊上三米外,站着的矮個子,是幹探裏排名第二,年紀最大的欒不二。

南宮适如今已經三萬五千多歲,他原名是叫強良,原本是半神半人的上古戰將,是三萬多年前修習靈力,獲得成就,後來因他在一戰中保護一凡人女子,被他族的戰將打成重傷,失了神力,只留下了靈力在體內。

六道幹探的總探長,將他招募之後,轉成專門做潛伏於人間的工作,之後他的神力逐漸在恢復中。在周滅商之時,他更名南宮适,之後便沿用這名兩千多年了。

幹探之中,也就是他一個人,原來不是從凡人開始修煉的,而且,他的神力和總探長的有着直接淵源。

欒不二,雖然比他還要大,這點毋庸置疑,因爲欒不二第一次見到南宮适的時候,是代表當時唯一的六道幹探,去降服這修爲神力的人。但是,已經沒人確切知道他欒不二,到底活過了多少年,包括他自己。

欒不二失憶過,只記得,自己在上古時,曾經是人類戰將,打過獸類,戰過神族,但是除了一些戰鬥的場景,具體的個人情況,大多不記得了。

其他的九名幹探對他的認知,第一條,就是他是個特別喜歡抱怨的人一個人。

最年輕的,也是唯一女性的葉飛,經常會和別人提起她的擔心,會不會自己活太久了,也會變成一個怨婦。

欒不二聽到之後,就抱怨着,這六道幹探就不應該招個女的進來。

所有的幹探也知道,論戰鬥力,欒不二,應該是排在第一的,他有無數別人連見都沒見過的厲害招數,有些他自己也想不起來,只有戰鬥的時候,纔會突然發揮出來。

而南宮适,戰鬥的時候,只有三招,不同於欒不二的無數攻擊招術,也不像公孫燃心,有幾千個招式中最厲害的只有兩招“飛輪旋”、“化骨塑”。

南宮适,無論和誰戰鬥,都是隻有三招。而這每一招都可以從輕到重,從弱到強的使用,這三招,卻足夠他在六道幹探裏,被排在戰鬥實力第三了。

他們的這個排名,是龍八做出來的,起了個名字叫“六道地龍榜”。龍八把自己排在了最後,哥哥龍七排第九,第八是葉飛,第七殷天旬,第六狄天羽,第五影子,第四公孫燃心,第三南宮适,第二欒不二,第一羅翔。

而南宮适最厲害也是最知名的,不是戰鬥力,而是他對自己意識和思想的控制力,他只有過一次,喪失了對自己的意念甚至是意識的控制力,而且,那次是完全地失去。

自那次之後,他苦修禪定之術,把自己的控制力,放在靈力和念力修行之前。一直到當下,這大唐盛世之時,他就再沒犯過同樣的錯誤。


一、我管你是妲己還是玉環

“差不多了,站了有一刻鐘了吧?你們也走了一整天了,不累?頂的住?”南宮适先開口道。

“居然不肯現形,敢在兩位爺面前對峙這許久,算是頗有點底子。至少個個都修習了五六百年了吧?”欒不二不屑的看着對面的六人說道。

此時,邊上的南宮适將手指向六人中站在中間的兩個人,問道:“你二人可是腹中正懷着小的?”

“是。”女人和邊上的男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你倆,可以先站一邊兒去,只要聽話,可以不必受皮肉之苦。”矮個子像下命令一樣。

兩人默默的向後退出了十餘步,站到了兩對對峙的陣列之外。其他的四個人有點不明就裏的互相對視了一下,如同有默契一般,忽然同時向着兩個人裏的高個子南宮适衝了過去。

矮個子欒不二很生氣的咆哮了起來:“你們也太不講究了吧?想以多欺少?怎麼不衝我來,找我打更有意思。”

可是,他喊完這些話之時,四個人已然衝到了南宮适面前三四步的距離,但也就在欒不好的話音剛落的進修,四人已然全都被撂倒在了地上。

欒不二冷眼看了一眼南宮适,他像是沒動地方一樣,依然站在那兒,但是,他面前的黃沙地上,卻已經深陷下去一個半尺深的扇形窪地,塵土也開始揚起來了。

很明顯,南宮适在這一句話的功夫裏,已然對沖過來的四個人動完了手,攻擊角度從前後左右,包括上方的。四個人衣衫之上,到處沾滿了沙土。每人應該至少被擊中了十下,而最後一下,四人幾乎同時向地面爬了下去。

“南宮适,我好賴給我留一個呀?難道,你讓我去打那兩個懷着胎的?”矮個子衝着高個子喊道。

“不二哥,別抱怨了。咱是好久沒有打過一場正經的架了,可是,這場面也輪不上你出手呀!這幾個小畜生,不也是因爲怕你,才衝着我來的嗎?”

在他們說話的空檔裏,地上原本歪七扭八的倒下的人,已經都站了起來。這個站,不同於常人的站,更像是一具具的死屍,被一人高的木棍給從脖頸後面的一個支點,撐了起來。

他們的頭、胳膊,包括像是站在地上的腳,都是耷拉着。

一陣風又吹了過來,幾個人的腳下,明顯隨風揚起了沙塵,因爲,他們的腳,其實根本沒有着地。幾人的四肢被寬大的衣袖帶動着,隨風擺動了數下,宛若是田間的稻草人一般。

“還穿了朝中和宮裏的官服,畜生也敢肆虐人間!”南宮适嚴厲的呵斥一聲,又向着四個人跨前了一步。

這次,他沒有發動攻擊,因爲他感應到了一種異樣。

欒不二也感受到了這股不知從何處傳過來的邪氣,他沒有動地方,只是微微的握緊了自己的雙拳。

這已然是很不常見的動作,因爲在他欒不二的眼裏,現在這六道之中,尤其是人間道里,可以讓他握緊拳頭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在遠些地方站着的兩個人,也開始隨風飄動了起來,他們也在和這四人一起,同步的進行着變化。

忽然,六個人幾乎是同時的,如同從斷掉的晾衣繩上掉下的衣服一般,飄舞着,落向了地面,衣服下面的人形皮囊還有些分量,噗嗤的將地上的沙土拍起尺許高。

而在這套皮囊之後,卻空無一物。

“裝神弄鬼!”南宮适雖然又大聲的呵斥了一句,卻把剛邁出的一步,退了回來,又站到了原地。

他們兩人都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而這圈套是剛退後的兩人下的,前面的四個,只不過是他們兩人的分身罷了。而那兩人明明帶着胎氣,可現下,卻也消散殆盡,這幻術應該是極高的念力影響到了他兩人的判斷。

沙塵在落下,因爲風停了,而那兩人站立的位置上卻顯現出現個砂石雕像一般。那是一層淺淺的沙塵,落在了本來完全透明的雕像上的,才呈現出來的輪廓。

“兩位讓個道吧!就此謝過啦!我現在,可是隻想要回家,從此不再出來,不再到這頗是無趣的人間混跡了。”聲音從那雕像的位置傳來。

這是兩種不同的聲音共同說着一句話,一個男聲,一個女聲,兩人語調完全不同,字句卻又完全一致,像是一個頭在指揮着兩張嘴巴一起說話。

“又是你,這一晃也有兩千年了吧?攪和一個殷商大國倒下,現在,又來禍害李氏大唐的天下?人間好好的太平盛世,你非給弄的烏煙瘴氣的。上次,是我心軟了,就應該直接消了你的魂魄和念力。怪我,怪我,當初怎麼就沒把你扔出六道去呢?留了個禍患。”欒不二唉聲嘆氣的自顧自的抱怨起來。

“二哥,真是這東西?我怎麼感覺着,這東西,比原來還厲害了?而且......”南宮适略帶驚歎的質疑語氣,讓欒不二撇了他一眼。

南宮适,確實也見過這個他嘴中說的“東西”。

那是在兩千年之前,殷商國都朝歌城外的牧野之戰,紂王被周朝的士兵團團圍住,而此時的南宮适,便在周軍的軍中,以凡人身份,充當着前鋒姜子牙的衛兵。

當時,這“東西”進入周軍大營,只是片刻功夫,就把前鋒營殺的七零八落的。南宮适隻身抵擋了他的凌厲進攻,並且,拖延時間,到欒不二趕到,才全力把這東西給擒下。

那場惡戰,讓南宮适心有餘悸,因爲,以他當時已經過萬年的靈力修爲,居然根本沒有辦法近到這東西的身。而且,最後,還是他,放走了這東西。

“是呀,是它,是這東西,準了!上次用了個妲己的身子,把那個紂王帝辛的靈力,吸了個一乾二淨。哎,牧野洋洋,檀車煌煌,駟騵彭彭。當時的戰場,還是挺壯觀的,只可惜,凡人不知,是這東西勾起了人間禍患呀。”欒不二哀嘆着,卻忍住了沒有提及是南宮适放走這東西的事。

“哈哈哈,兩位倒是有雅興,還把後世之人寫的詩篇給記下了。我也記得兩名‘維師尚父,時維鷹揚’對吧?不是你們幫着那個姜子牙,哪兒來的這麼大的便宜,就死區區不到萬人,就得個人間天下,中土之地。”那男女混合的聲音似乎在嘲笑着南宮适和欒不二。

“斬妖除魔,本就是我二人的職責所在,當年,不是也擒了你?你還在些囂張?”南宮适呵斥道。

“嘿嘿嘿,南宮适大人,還是老樣子,當年,不知是誰在我面前神魂顛倒的呀?還要和我共度此生來着?我可還記得,您告訴我,南宮适是你在商代時用的名字,原名可是強良,上古戰將,聽着就厲害,是不是呀?嘿嘿嘿。”那雕像聲音這次只出了個女聲,這竊笑之下,身子抖動起來,落在身上的沙塵嘩嘩的落了下來。

“住嘴!胡言亂語!”南宮适再次怒斥,人卻還是沒有動地方,他正在疑惑一件事,這東西,是如何讓他真的感覺到了,居然有懷胎的感應。

“他是在說你吧?這你可沒給我講過呀?你只說這東西厲害,可沒說,居然把你給迷住了?哈哈哈哈哈。”欒不二拿着明明知道事打趣起了南宮适。

這確實是事實,南宮适當年就是在軍中,和這東西久戰不下,最終欒不二走到,又戰了個把時辰,纔將它擒獲。

之後,看管這東西的南宮适,卻被它的迷魂術給迷到了。在當時南宮适的眼裏,那女子的美貌,亙古未有過。

“當心他從後面偷襲。”南宮适沒搭理欒不二的嘲笑,反倒提醒着欒不二。

“我可不像你,什麼也要講戰術,只有戰鬥打起來,才叫戰術。”欒不二的話音剛落,人已經嗖的貼地飛向了那看不到的東西。

“妲己是吧?漂亮是吧?來,給二爺我也看看,過過眼隱!”欒不二說完,直接移身向着十幾丈外衝去。

他衝過去的速度極快,他已經過去落地,原本站立地方,纔開始捲起一陣小旋風,砂石才被從地上向四周吹動開去。

“我現下,叫玉環,楊玉環,前幾天,剛被這皇帝老兒,殺死在馬嵬坡下了,二哥可要記下我,給我報仇呀。”女子聲音似乎優雅清閒般,根本沒有被已經激烈展開的打鬥影響半點。

“我管你是妲己還是玉環,擒了來,你再慢慢給爺變戲法兒看!”


二、援兵還是追兵

南宮适依然杵在原地沒有動,他知道欒不二當年就擒到過這妖孽,而如今,雖然這東西的念力較兩千年前強了許多,但是,欒不二和自己不同,是不會被輕易施下幻術的,而單憑靈力,那東西,應該絕對不是欒不二的對手。

“我站在這裏,可以幫着二哥掠陣,萬一這東西要是有個援手過來,也好及時格擋住。”南宮适這麼想着,其實是在給自己找藉口,他知道,那東西就算不會幻化出當年的美貌妲己的樣子來給他看,他也對那東西下不了殺手。

因爲,他了解自己,情這東西,比什麼力量都要強大,這上萬年間,他總結出來了一句話:“心中一情劫,療愈需萬年。”

這是他的軟肋,幾萬年來,他修習的第一,是對自己思想心念的控制。他的修爲,可以精準的控制到心中隨機冒出的每一個小小的想法,所以,在外人看來,他永遠看上去氣定神閒,泰然自若,無論是什麼高明的幻術、念力,都沒法控制他。

這是因爲,他在進入六道幹探前失敗受傷,就是因爲當年的一念之差。

三萬年前,他被一名凡人美貌女子的美,徹底的給吸引了,居然忘記了眼前還在進行着生死攸關的戰鬥,對手則是強大無比的靈力高手。他倒下了,卻眼中還是那女子的影子。

加入六道幹探之後,又一次,被化身了美女妲己的這東西,再一次的吸引了。這兩個吸引到他的樣貌,應該間隔有近三萬年,卻長的極爲近似,他知道自己抵禦不了那幅樣貌。

而這一剎那的意志失控,就足以讓他對自己所有的能力,產生懷疑。所以,他現在,寧願站在原地,也不想上前去幫着欒不二對這東西再進行攻擊。

眼前的欒不二,已經和那東西戰罷了幾百回合,南宮适還是選擇幫欒不二觀敵掠陣。

之所以叫那對手作“東西”,是唐時的流行之說法,其實,也是六道幹探一直都沒有搞清楚,這個對手,到底是什麼。

用欒不二的話說,這東西它不是人,不是獸,不是妖,就像一個裏面裝滿了靈力和念力的口袋,這口袋,無色無形,卻可以在瞬間,幻化成各種人形,男女老少切換自若。幻化出來的人形,卻都如真人一般無二,六道幹探的信息,卻一直查不明這東西的來由,這也讓欒不二對這事抱怨了許久。

最爲神奇的是,這東西,它有思想,至於,喜歡貪慕人間的原因,應該是隻找靈力或是有神力的人,之後,用幾年時間,幻化成女相,去吸收這人的靈力,擾亂這人的意志。

此時,正同欒不二戰鬥的,就是那東西幻化的一名全身胡服打扮的壯漢。但是,欒不二,也感知到了,這東西,確是有身孕,並且,應該懷胎的是個人。

雖然速度上無法和欒不二一較高低,但是,那壯漢手裏的武器,卻可以將欒不二牢牢的防在自己身體外。

那兵器,初時是一根大棍,而這棍,是那東西從沙地上吸起的砂石,凝成的。這大棍頭尾,在攻向欒不二,或是收回時,根據不同的打鬥需要,一會兒化成斧,一會兒化做戟,一陣變成錘,一會兒又可變成刀。

南宮适此時去極目遠眺向了不遠處的大山,因爲他感知到,又有人從對面的山坳裏過來了,而且,是很多人,足有上千之外。這其中,也有靈力十足的幾人,同時,他們都騎了馬。

部隊的出現,有點突然,他們離這裏十里之時,南宮适感知到了先頭的一支十人的馬隊,而後這十人越來越快,脫離了大隊,直接奔襲過來。

之所以說是奔襲,因爲這十人中,有的刀劍已經出鞘,有的彎弓已經搭上了箭,還有一人的長戟指向前方,在前面破風而行,這大戟一路如同吹着口哨似的嗡鳴着。

“你的追兵到了?”欒不二一邊施展不同的招數進攻着,一邊對着那東西說道。

“現在,你便可以叫我安祿山,東平郡王,後面來的,可都是我的屬下,哈哈哈。”那東西的身體開始從壯實的青年,變成了個十分肥胖的中年男子,但是,力道和手段卻是沒有受影響,變化這當子,接下了欒不二的百餘次進攻。

欒不二也略有點心急了,因爲,他這幾萬年的對手裏,不管是人,是神,是獸,還是妖,統統算起來,超不過百個可以在他面前堅持這許久的。

而後面來的上千的人馬裏面,居然還有幾股超乎常人的靈力存在,這如果真是眼前這東西的救兵,或是,他利用變身,讓這幫來人幫着他,那便是個大麻煩。

其次,六道神探,不可以衆目睽睽之下,讓過多的人發現身份,這也是他們的規矩,不然,人間可能要謠言四起,很多的人們眼裏的常識,會被打破,整個人間的凡人,可能會受到刺激或啓發,都去修習起靈力了,那將不符合總探長的規矩。

但是,如果要讓消息不走漏,便是另個的選擇,一是把這些來人,統統的殺掉,二是全關起來,讓殷千旬來給他們一個個的洗腦。

關起來,都清洗完這段的記憶,也至少要個把月了,倘若,一支千人軍隊忽然平白的消失了,一個月之後,又出現在原地,那也是個棘手的麻煩事。

“二哥,看來,我不出手不行了。我去擋住後面的人吧。”南宮适一邊說,一邊從欒不二和那東西身邊略過去,衝向了最前頭的十來騎人馬。

在南宮适路過那東西的瞬間,他的心居然微微的隱痛了一小下。而他閉着眼,根本沒有往欒不二身邊望過去。

“去吧,當心點,來者不善。”欒不二一邊打,一邊提醒着南宮适。

第一匹馬是純黑色的,馬上俯身端着方天畫戟的男人,從衣裝打扮上看,明顯不是中土之人,而是一位胡人。

南宮适知道,這已經率先的衝到了隊伍前邊的人,應該是個將領,若將他擒住,應該可以要挾後面的人,暫時停下來。

這裏距離欒不二和那東西纏鬥的地方,尚有一里之隔,應該是不至於讓這一千人馬都看得到二人超乎常人的對戰的。

想到這裏,南宮适決定,用一招,三快,兩慢,把這個馬上的人擒拿到手。

三快,是用左腳快速踢飛他手裏的長戟,用左手快速拉住馬頭,右手直接抓住這個的脖子。

兩慢,是身子滿滿騎到馬背上這人的背後,再用雙腿將馬慢慢的夾住,讓它不要再往前跑。

這其中,其實,只有一招,就是他的踢腿,如果這看上去有三十幾斤重的長戟,被他踢到,應該會是戟的頭從木柄上斷掉,飛出去。這也是爲了震懾一下這來將而已,之後就是挾持了。

想罷之時,南宮适的臉距這黑馬的頭,以及那長戟的尖,也就不到三丈的距離了。他右腳輕輕一跺地,身子向前飛了過去。

但是,就在離地的一剎那裏,他知道,反而是自己被這來將給震懾到了。

因爲,那人已經從馬背上跳了起來,整個人停在了空中,他放任大黑馬繼續向前衝向南宮适,而自己卻藉着這向前的衝力,雙臂猛的推動着長戟,直接刺向了南宮适。

這一下,雖然沒有刺到南宮的要害,卻劃破了他的衣襟袖口。

那是他上個月,才找殷千旬給他在給他畫圖,並找裁縫製作的一件,時下里風靡長安的鮮卑風格的圓領袍衫。橙紅色的綢布,從腰間直接被那長戟的尖刃,劃了一條大口子。

南宮适被震懾住,是因爲這道口子,他絕跡沒有想到,一個有點靈力的凡人戰將,居然可以一招刺到他的衣袍!

而更讓他喫驚的,接踵而至,他還沒有來的及落地的身子,略過了黑馬的尾巴,本想着抓住這馬兒,再落地,哪怕,把這馬尾巴給拽斷也無妨。

可是,手剛伸出去,就聽到後面的九人馬隊裏嘭嘭嘭的三聲,那是弓箭離弦之聲。而就在這時,他依然感受到了那三支被射出的箭,依然到了他的身後。

一支衝着他伸出的右手臂,另兩隻,直接對着頭和後背。

“好快!好箭!”就連南宮也不得不對這三支箭贊上了一句。

雖然他擰動身子,在空中打了個滾,輕鬆的避開了,可是,卻沒來的及再去把箭給打落下來。

這射箭的人,絕對不是常人,並且,使的也不是一般的靈力,這三箭,就算是修爲上萬年的獸妖也不一定敵得住。而此時,南宮已經知道,這箭是誰射向自己的啦。

他們是獵獸人,來自北方的薩滿!

但是,他在這一招上,幾乎失敗了,兩批人的配合,差點就讓那騎黑馬的人衝過了他的身邊。

之所以沒有過去,是因爲,那人也感覺到了南宮适的可怕,並沒有敢於把後背留給他,而是在空中就轉過了身,端着大長戟,準備來個回馬殺。

長戟的尖頭碰到了南宮适的指尖,那隻本來要去抓住馬尾的手,彈出的中指。

儘管現在日頭就在正天上,但是,那馬上下來的人依然看得清,長戟前端瞬間的火星四濺。

嘡啷一聲音,長戟雖然沒有脫手,卻帶着他向左踱出了十幾步,纔好容易把這長戟的力給卸掉。

他馬上重新擺好姿勢,努呵了一聲:“什麼妖孽!膽敢擋東平郡王先鋒大人的路!”

“好個粟特人?有點能耐呀!你這一路人馬,可是人才濟濟呀。突厥武士、吐蕃僧、太白山薩滿,確是一波強兵呀。”南宮适已經落在地上,而後面的九匹馬也已經衝到了近前。

他在落地時,用右腳踢出地上的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子,把跑過去的黑巴給頭打了一個大洞,此時頭已經快被打掉一半的馬兒,還在慣性的向前衝着。

十個人,九匹馬,做了一個圓形,已經把南宮适圈在了正中心。


三、戈壁沙塵裏的哀嚎

南宮适之所以沒有成功的一下抓住這帶頭的人,完全是低估了這十個人的實力。他也很有點懊惱,不到一個時辰裏,兩次的判斷失誤。

不過,判斷本就不是他的強項,那是他們中的真正的神探狄天羽的本事。

狄天羽不但自己跟着在人間辦案最多的南宮适,還把各種案子整理寫出了一本探案奇書,被一些胡人帶回去四處傳播。

這書便是之後的《狄仁傑斷案》。其實,這書裏的狄仁傑,正是南宮适在人間裏那些年辦案時的化名罷了,而案子裏偵破細節,更多的是出自狄天羽的協助。

這大唐盛世,吸引了人間原本交集甚少的各族人都衝着各種傳說,爲了一覽富裕繁華的中土風貌而來。卻不知,也引來了不少的邪門歪道,妖魔鬼怪的現世。南宮适在這百餘年裏,幾乎沒有停下在人間辦案,爲得就抓捕這些流落人間的妖孽。

他對眼前來的這幾個人的低估,是因爲,他知道,他們都是人,而不是妖獸。雖然,也有三四個人修習過靈力,可是他們爲何會如些的強悍,可以和一名六道幹探,而且是戰鬥力排名第三的自己過上一輪的招呢?

他心裏一邊疑惑着這問題,一邊盤算如何將這九個人一下的制服。他不想耽誤時間,因爲後面的一千多人的騎兵隊列,也會很快趕到。

殺一千人,不如殺了或是擒下這十人,再讓他們喝退隊伍便是。可是,現在的情況,這九人,能不能在短時間裏全部拿下,卻成了問題,況且,此時一里之外的欒不二那邊,也還沒有半點可以馬上獲勝的跡象。

此時,他面前的十人之路,有一個手持圓月彎刀的人,急不可耐的對着南宮适就發起了進攻。

這個人,應該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他只是一隻腳踩着馬凳,整個身子掛到了馬的左側,右手的彎刀,是平推過來,要攻擊南宮的脖子。

這人應該是最弱的,南宮适一邊判斷着,一邊慢慢的把臉轉向了那年輕人。眼看着刀就要切上他脖子的時候,他右手迅速的抓住了那隻握刀的手,向着自己的方向一帶,刀停在了空中,而那人去失了重,從馬上落下。

因爲右手被南宮适的手抓着一點動不了,他的整個身體向着地面掉了下去,卻掛在了那兒,雙腿直接跪在了地上。

“別傷我十弟!”隨着一聲大喝,帶頭拿長戟的人,再次的向着圓圈的中心刺了過來。

這次,南宮适是有準備的,他沒有怠慢,而是飛起右腳,踢中了那人的長戟。在其他幾人的眼裏,南宮适的腳還沒有到空中,長戟已經偏離了方向,並且,從戟杆的前段,被踢斷了。

沉重的長戟頭飛到了空中,而南宮适的腳已經落回了地上,同時,他手裏的那人也已經被他扔了出去。扔向着另外一邊,衝他射過來的三支箭。

“不好!”這一聲,來自那個使長戟的人,同時,他躍起身子,想要去撲下被扔在空中的少年。

但是,他還在空中的時候,卻看到了南宮适的臉,從他的面前劃過,沒有看他一眼,他撲中了青年,而南宮适卻已經站在距他一丈開外的地方,手裏握着三支黑羽毛鑲嵌的長箭之上。

“你,你,是人還是神!”那人抱着被他撲下地面的青年,瞪大了眼睛,驚異的望着面前這個留着一把長鬚的神一般的人。

“還好,你沒說我是妖,看來,你這人到也不壞。你不用管我是誰,你只需帶着你的人離開便是了。不要再往前,或是退回去,不然,你們這一千來人都得要死在這兒。”南宮适和善而沉穩的對着那人說道。

“在下史思明,先謝過您不殺反救下我兄弟之恩,我,我,我是奉了安祿山大人的命,是來追捕帶着楊玉環逃跑的楊國忠,還有幾個奸臣。他,他們欺詐皇帝陛下,假死,之後,逃之夭夭了。”史思明解釋着,卻沒有放鬆半點地南宮适的警惕。

“我不管你是奉誰的命,回去,就說追出來之後,人先是把你們引到這西邊,其實,是向東逃了,你也不知道這楊玉環是死是活就好。你只需如此覆命即可。若不然……”南宮适看了一眼周圍的幾張驚異的面孔。

他目光落在了一個年紀較大的人的身上,他微微的輕閉了一下眼睛,對着那人擡起了右手。

此時,馬上的那個瘦如干柴的男人,發現南宮适在看自己,卻嘿嘿的笑了起來,然後他將自己手裏的一把大斧子平端了起來,鋒利的斧刃卻轉向了自己。

他說道:“居然,被你發現了,厲害,厲害,這套皮囊不中用!”

聲音剛落,大斧子就對着自己的脖子揮了過去。南宮适急忙把手裏的三支箭甩了出去,一隻打中了斧柄末端,另外兩隻打在了那人兩邊肩頭的盔甲之上。

斧子應聲落地,而那人也一下失去重心,摔向了馬下。

邊上的人將他拖住了,南宮适,卻在原地開始全速的揮動起了雙臂,像是和空氣裏看不到的對手,在打鬥。

一邊打,一邊說:“快走,帶着你的軍隊,向後。你們這個安祿山也是個妖孽,別再跟着他了。”

幾個人都被眼前的一切看的傻了眼。

一陣風過來,被南宮适打鬥進帶到空中的砂礫,碰到那空氣中無形的人形,被撞的四下飛濺的影像,讓他們看出來了,那裏確實有個人形。

就在這時,南宮适向後一撤,似乎在躲避一個凌厲的攻勢,而邊上騎馬的人中,又有兩個人,被那誰也看不到的影子抓了起來,扔向了南宮适。

不得以之下,南宮适將這兩個人分別向着他的隊友的方向,推了過去。那兩人的身體,可以感覺到,已經有些骨骼斷裂了。他本不想殺人,此時卻也沒有辦法。

他回頭望向了欒不二的方向,卻發現那裏風沙飛揚,已經形成一團沙霧,被風吹着,飄散出幾縷沙雲,看上去,像個巨大的黃沙人頭一般。

雖然看不到,卻可以感覺到,那邊沒有的欒不二,還在,並且,那東西也還在,他們的戰鬥也沒有停下來。

那眼前這個是什麼?難道,是那東西的分身,跟着自己過來了?怪不得,這邊的這個,無論靈力弱了許多。

就在他一邊打一邊想的時候,史思明已經向着剛來的方向,撤退出去十丈開外了。

他又看看這眼前讓自己呼吸都開始平不下來的場景,無奈之下,對着手的人揮揮手,說道:“撤!打道回長安!”

“史將軍,您就信了這廝的話了?咱們,咱們回去如何向安將軍覆命呀?本來,他就對你有偏見。”一名將士問道。

他們的話音還沒落,南宮适的聲音卻傳了過來:“跑,快跑!別回頭。”

幾人都是戰將,卻沒有這聽到撤退就逃跑的習慣,都齊齊向着南宮适這邊望過來。他們看到的,是一團十丈高的沙霧不知道何時,衝着他們的方向滾滾而來了。

南宮适哎了一聲,顧不得他們幾個,衝着那砂霧,飛身一躍,跳了進去。

此時,大批的騎兵已經靠近了這裏,跑在前面的一批人,已經和史思明等人匯合了。由於人多了,他們的膽更大了起來。

他們中的那三位薩滿,又拉起了弓箭,這次每隻弓上搭上了三支箭。史思明剛喊了一句“莫要”,聲音沒落,箭已經全然的射出了。

九支箭射進了沙霧團裏,如同石牛如海一般,卻完全沒有了反應。

此時整個隔壁上,沒有一點風,除了空中噼裏啪啦的砂礫撞擊之聲,什麼也聽不到,連跑過來的馬兒,看到這場景,也都一動不動的站了下來。

所有馬隊裏的將士都矚目,望着沙團方向,忽然得,一聲怪叫傳了出來,那是這軍隊裏大部分的胡人軍士可以聽得懂的,是在罵人,是在說他們混蛋。

“安將軍?他在裏邊?”一個士兵像是從夢中警醒一般的喊道。

這一聲,軍隊譁然了,有幾個士兵,提馬就衝了過去。

嘭嘭,兩聲,最前面的兩個士兵,連同他們胯下的馬匹,先是像撞上了堅實的長城牆,之後,被彈起,接着,又被不知什麼力一推,宛若是被風吹起,雙斷了絲線的紙鳶一般,向着軍隊就飛了過來。

人和馬落地之處,一片哀鳴。

這只是開始,那九支箭也飛了出來,連續的穿刺着史思明身後的士兵,就像遇不到阻力,那幾支箭一直扎到了最後,飛出了人羣,還沒有停下落地。

血腥的味道,在下午的太陽之下,迅速的擴散開來,後來還在不斷向前擁來的馬隊,和前面有些已經掉頭要撤退的馬兒,碰撞到了一處。

史思明回頭望了下,整個馬隊的中心區域已經徹底亂做一團了。他命手下將領,趕緊整肅軍隊,嚴陣以待。

可是,他聽到了南宮适從中間發出來的叫罵聲:“史小兒,還不快逃命,整肅個屁呀!”

他剛想要回一句,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剛纔那一聲胡語的謾罵,他聽得出,是自己的上司,安祿山的聲音。但是,他現在,應該人是在長安纔對呀?怎麼跑到自己前面來了?

沙塵裏忽然閃出一道影子,衝到了他的馬前,這來勢,比剛纔南宮适的還要快。他剛想從腰裏拔刀,卻看到了已經湊近自己的,安祿山的臉。

“你是不是傻啦?來了,還不說快點救我,還在這兒看什麼?”

“安王爺!”,“王爺”,“是的,是王爺!”

後面的士兵開始有人認出來了這安祿山。

但是,後面的兩道人影,又再次的衝了上來,三個人的打鬥,太過迅速,一下就從他面前,打進了整個馬隊裏邊。

他們的到之處,人仰馬翻,哀嚎不止,兵器磕碰、馬匹嘶鳴、人聲嚎叫,各種嘈雜的交織在一起。

有幾個戰將,掄起傢伙,開始準備和欒不二還有南宮适打鬥,意圖,應該是要替安祿山解圍,但是,這些人,只要靠近,就會被南宮他們打開,而靠近安祿山的軍士,卻被他當作是盾牌或是兵刃一般,肆意的揮舞,拋撒。

史思明根本沒有來得及去再思考什麼,他跳上身旁一匹無人的戰馬,騎上就向着南邊衝了過去,一邊衝,一邊喊道:“快跟我來!”

但是,這邊太過嘈雜,根本沒幾個人聽到他的聲音。

三個人的戰團,如同碾壓一般的,從整個馬隊衝向後排,又再殺現前,幾個來回,人已經死傷近半了。

有士卒開始逃跑,方向各各異,因爲現在,遠離這團沙霧,纔是最上的選擇,無它。

那東西是故意引着欒不二和南宮适衝進人羣的,他一邊打,還一邊調侃着:“二位,今天過了癮了嗎?殺了這些人,真是爲六道、爲人間造福祉呀。嘿嘿嘿。”


四、古井的深處

太陽開始要偏西了,風起來了,這次的風很大,帶着沙暴,從西邊向着大山壓了過來。

那東西已經和兩人對陣了近兩個時辰,隔壁灘上的血,已經匯成了河。人,馬倒下一片,各種形狀的兵器,更是遍地都是。

陽光偶爾把兵刃的反射,一道道的送進欒不二和南宮适的身上,臉上,眼中。

“你到底要怎樣?殘虐人,就這麼好玩?”南宮适咬着牙齒,沉悶的聲音,從腹腔裏發出。

“強良哥哥,我可是爲了人間好呀,我不想讓這人間,太過安逸了,人心,比獸心,比怪物心還要險惡呀,你是不知道呀。我就是幫着給他們找些事情,讓他們相互的獵殺,少點人,就少點事非,你們六道幹探,也就少點忙碌嗎。”那東西,又裝起了女聲。

“鬼話!你連自己是什麼都不知道,還管得了人間的事。”南宮适努罵道。

“我知道,我知道,跟我來,給你看,我是誰。”那東西說完這句之後,突然停下了手裏的打鬥。

南宮适的眼前微微的閃了一點青紫色的光暈,他心底裏知道,這是那東西幻化時的光線。

他再看時,卻一眼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臉。

而此時,欒不二的一腳,剛好要飛將過來,如果這腳踢得方向是這女子的頭顱。

哐噹的一聲巨響,欒不二粗大的小腿踢中了東西,但是,他卻連忙向回收了自己的腳,因爲,他踢到的,是南宮适的後背。他在一剎那間,擋在了那女子的前面。

這一腳太重,南宮适被踢的撞向了那女子,女子也沒有躲避,就那麼微笑着,被南宮适被踢的已經飛起來的身子結實的撞在了一起。

兩人同時被踢飛,欒不二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躍起身,想要跑上去接住他們,都沒來得及,因爲,這一腳,是他用了完全的靈力,兇狠的踢上去的。

兩個人橫飛了出去,欒不二愣在了原地,沙塵暴過來了,高過百丈的沙暴,迅速的把三個人的人影和地上的屍體,兵器,都吞沒了進去。

風停了,月亮掛到了天上,那是一輪形同彎鉤的新月,空中沒有一顆星星,因爲這月雖然不圓,卻極亮。素白色的月影之外,似乎凝聚了一層幽藍色的輪廓。

欒不二站在那裏,腳踝以下,全埋在沙土之中,他從沙暴起時,就沒動過地方。他靜靜地望着遠處,地上也一直沒有再動過的,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

風已經完全停下了,半個時辰前就停了,但是,那兩人依然沒有動。

這南宮适,和自己已經相伴一起辦案,也有近萬年了,在他的搭檔死了之後,就一直是他在身邊,而如今,欒不二知道,很可能,又要面對一個無法復活的搭檔。

“哎,都怪你,都怪你,怎麼就能爲了個女子,就,哎,這都幾萬年了,你就不能真的長點心嗎?你說說,我好容易有個長期用的搭檔了,現在,你又,哎,真得是的。”欒不二沒有動地方,嘴裏卻不停的在埋怨着。

“這東西就是想死,他故意的,她這麼強的靈力,居然放棄了護體,他就是想脫着你,一起再走走輪迴路,你這個蠢人。”

“二哥,別說了,我都聽吐了快要。”

這聲音很微弱,卻是南宮适的,雖然他身子動不了,卻可以說話了。

此時,欒不二,也忽然感覺到了南宮适的靈力,雖有些遊離,卻還在他身子上重現了。

救起南宮适之後,迅速給他喫下了葉飛研製的還魂藥。欒不二看到,南宮适漸漸地睜開了眼睛。

“我剛剛,一直跟着這東西的魂,去了她修習的地方,她只是個怨氣太重,無法安息的靈魂罷了。這次,差點讓你給踢碎了。走,我帶人過去看看。”南宮适說道,強忍着背上的傷,要站起來。

“別別,你脊柱都斷成無數節了,站不起來,我駝着你去。”欒不二此時,也來不及馬上把南宮适的傷給全治好了,但是,他這個要求,自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而且,沒有抱怨。

“地上這東西呢?不用管了?”欒不二問道。

“這不是她,她已經離開了,這是她借了來,傳情的眼睛而已。”南宮望着地上已經變的冰冷僵硬的那具女屍,哀嘆了一聲,爬到了欒不二的背上。

向西又走了一百三十五里地,那是隔壁上最後一片綠洲,再向西,就進了沙漠了。

路上,南宮适把那東西傳遞給他的信息,講給了欒不二。

那東西,原身是個女人,可以用念力幻術吸引到任何人,而這種念力卻主要修的是怨念。那東西確實身上有孕,卻是個兩千多年的胎氣,他也沒有辦法生下來這腹中的孩兒。只能用靈力養着,等着哪一天,可以真的生出來,讓她做個回娘,這是她現在靈力更大的主要動力來源。所以,無論誰,她也不讓近她的身。

“那裏,那裏有一口井。”南宮适說道。

從清醒過來,到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恢復靈力。他吸收了一些剛纔戰場上的死去的將士和馬匹的能量,又在路上從月亮,砂石之路,吸收了一些。他此時背上骨骼已經恢復了一半,人已經可以直立起上身了。

兩人走過去,果然,那裏有一口枯井。欒不二扶着南宮适,縱身跳了下去。

井很深,落地之後,四下是漆黑的。欒不二點上了火摺子,之後,看到這井底裏,有一條路,漆黑深邃,不知道通向何處。南宮适指了指那方向,他們向着洞裏行進地。

這洞居然有近一里之長,忽上忽下的,直到最後,終結在一片地下湖水之濱。

這湖很大,一眼居然望不到邊。

而在離岸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小小的突出水面的小島。這湖水裏,有魚發着幽綠色的光,空中,也有些不知名的小蟲,飛來飛去,蟲子數量不少,每隻蟲都會時不時的,閃出些白色的光球,此起彼伏,卻把這裏照的很亮。

小島邊上的水面,此時緩緩的泛起了圈圈兒的漣漪。

欒不二感知到,正是那東西,從這小島,向着他們行進過來了。

那東西,逐漸的顯現出來了人形,是一位女子,看衣着,應該是幾萬年前的貴族婦人,容貌上看,年紀,也就二十左右。

“你到底是什麼?”欒不二問道。

“我原是個人,名叫依蘭扎。是當年我們氏族的女首領,您應該知道,在上古時期,女尊男卑,是世間常態。所以,我一直統領着當時最大的中土部族。”女子優雅的說着古語,給二人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來,她當時的部族十分的強盛,有近十萬人之衆,那時的神族已經隱去,人族也與獸族沒有了瓜葛。作爲上古遺民的這一部族,保留着遠古神族、人族和獸族之間的各種傳說,知道一些六道是緣何產生的事。並且,他們不同於後來的其他凡人部族,是以母系氏族形式存在、繁衍和治理。

那些上古傳說,在他們中代代相傳。這支部族的人,壽命也都還可以活過超千年之久,依蘭扎擁有着強大的靈力修爲,自己就活過了近萬年。

部族晨的人,都會修習靈力,神力,也會一定的魔法和獸類獨有的感知力,這足以使得他們成爲整個人間最爲強大的存在。

然而,一天,一個男人的到來,破滅了他們的美好生活。這男人能力同樣很強大,號稱神已經在世間創建六道,讓不同的聖靈、生靈、幽靈分處在不同的道中,他有辦法將帶着這個部族,遠離疾苦的人間,去到修羅道,成爲近神人,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地方。

依蘭扎因爲愛上了這個人,於是,深信了這些話。在之後的近百年生活裏,逐漸將部族的管制權交到了那個男人的手中。

上百年過去了,沉溺在愛河中無法察覺的依蘭扎,卻沒有意識到,她的部族,已經變了天。男人開始慫恿和唆使部族裏的男人,爭奪起了實質的控制權。所有原來卑微的男人,在這裏變得強悍起來,而女性逐漸淪爲了附屬。

那男人,最後,騙着依蘭扎,帶她來到這處當時還是草原的邊境之地,卻對她下了毒。男人因爲忌憚依蘭扎的念力,於是不惜代價,用了犧牲整片草原的惡毒方式,他對所有周圍事物投毒,在這綠洲之地,帶着上千人對她痛下殺手。

依蘭紮在最後倒地時,依然不明白,這麼愛她的這男人,卻對她下手,卻是爲何,那男人卻只冰冷的說了兩個字:“權力!”

他以爲依蘭扎死了,都沒有埋葬她,任憑野獸猛禽蠶食她的肉體。

但是,依蘭紮在被野獸啃食之後,毒性反而減少了,周圍的野獸,卻死了很多。

她脫着將死的身子,爬行了很久,她不願意死,因爲當時她腹中有孕。她後來,發現了這個形似井口的深洞,此時,她也感覺到了,腹裏的小生命,也因爲吸入過多毒藥,喪生了。小傢伙出生在這井邊,卻是沒有見過一眼的藍天。

她吶喊,暴雨降下,沖刷了所有的毒素,雨水流進這口深不見底的黑洞之中。這洞原不是人造的,而是天地所生。她望着深不見底的黑洞,痛不欲生,索性最後一躍跳了下來。

可是,這一跳,她並沒有結束自己早已經不想要的生命,醒來時,卻被井底的流水衝到了這湖中。

在這裏,她被極富自然的靈力的水還有強大動感力的那些水中的魚兒所治癒。

之後,她與這裏的蟲、魚通過念力溝通,學會了它們的幻化之術,變得更加的通靈,卻逐漸消失了身子,變得透明,就這樣,她居然在這裏又活過了幾萬年。其實,她知道,自己的肉身已經在那時死去,但是,她不願意離開這世間。

那天,她想要出去看看原來生活的世界,出去之後,卻發現,整個的世界變化了。當時正值殷商王朝,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如同奴隸,玩偶一樣的成爲了附屬。

她的怨念陡生,於是變身一個世間最美女子,去引誘了當時的統治者紂王。果然,奏效,她如當年那男子欺騙她一般的,迷惑了紂王帝辛,甚至整個朝堂,乃至天下大亂,她當時十分的開心,可是,她卻招來了六道神探的注意。

欒不二當然記得,當時接到任務,整個商都爲強大的怨念所困,所有的人都被勾起了哀怨和仇恨。六道幹探總部,就安排了他們前來調查。由強良化名南宮适,潛入周軍之中進行調查,欒不二進到朝歌城裏,化身當時忠臣比干的門客。二人調查近十餘年,才搞清這怨念的由來。

之後,就是抓捕當時他們都不認識的,化身妲己的依蘭扎。

依蘭扎,化身成人,身上就只有人氣,所以,他們年查的很辛苦。最後,比干無法勸解紂王除掉妲己,於是南宮适助力周軍攻城。

戰鬥之後,當被欒不二抓到時,依蘭扎卻對着看管自己的南宮适釋放了念力,開始根本無用,這強人意念強大。這使得她回憶起了,自己當年愛上那個人的時候的那種堅毅感覺,就化身爲南宮适心中惦記的女子的近似容貌,再把自己的真愛之心,再一次的嘗試交出來。

沒想到,這次,真的成功了。兩人激情澎湃之後,她逃走了,準確說是南宮适放走她的。兩人分開時,誰也無法確定,是念力驅動的幻術起了作用,還是兩顆心裏,真的萌生了那種讓人無法釋懷的真情之種。

這之後,於他,南宮适這個名字被永久保留了,無論執行什麼任務,換成什麼名字,都要換回來南宮适,也再沒用之前的本名強良。

這之後,於她,回到這深洞之後,她不再現身人間,苦苦修煉,完全可以不用人形肉身,只將靈力盛裝在自己的魂魄之中,但是,她卻保留了自己妲己的肉身,藏於體內。

她,懷上了身孕,卻兩千年,也無法正常生產。

他,一直忙於辦案,試圖用定力修爲,忘卻一切,不再被迷惑。


兩千年過去了,她再次感知到了南宮适的能量,她再次出井現世。卻在如今的長安城裏,發現,南宮适化名的狄仁傑,還有身邊那位權傾天下的皇后,後來的武皇帝。她又跟着他們,到了洛陽。

她以爲天下又要歸於母氏,南宮适的強大正念,看得出應該也不對自己現報有希望了。

於是,在觀察一段時間之後,她就帶着對南宮适的戀戀不捨,對母氏統治的些許欣慰,離開了東都洛陽。但是,當時卻又想要在人間,再流連片刻的她,又在人間留戀了十餘年,卻意外聽到了狄仁傑的死訊,之後,她又聽到了武則天也過世了。

她還沒有再回到這井中,已經又見到了男子稱霸的天下,聽到了關於狄仁傑和武則天的流言。於是,她心裏的怒火再次的點燃了。她當時不知道,化身狄仁傑的南宮适,只是盡到了一些六道幹探的職責,人間無事,就藉口病逝,返回六道幹探總部了。

這次,依蘭扎的怨念裏,還有對愛的破滅和對男人更多的恨意,因爲,她感覺到,腹中的孩子,快要出生了,而南宮适,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她幻化成胡人和漢人血脈皆有的楊玉環,用靈力給宮中上演了“閉月羞花”戲法,以及貴妃醉酒,調侃大詩人李白的諸多大戲。幾年中,她再次迷倒了當今的男人皇帝,再次的讓這天下,從鼎盛破敗到了衰亡的邊緣。

如果不是靈力即將耗盡,她也不會離開人世,還要繼續再加倍讓這些男人償還自己的怨念。

但是,剛纔,將要被欒不二的一腳踢到的她,知道自己終究是打不過,這兩個幹探的。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這世上,就沒有一個值得愛的男人。

於是,她閉眼想要等死,結果,南宮适卻爲了她,紮紮實實的接下了欒不二的這一腳。

原來,南宮适也是必死的,是她趕緊抓住了已經要破散的南宮适的魂魄,將他的魂帶到了這可以治癒靈魂的湖水裏來。

“你是說,靈魂,是可以和其它靈魂交流和溝通的?”欒不二想起自己在地獄道,餓鬼道見到的那些冤魂餓鬼,哪個還能和別的魂魄溝通,都只是一身的怨力和不甘的怨氣。

“我現在,也不怨了,你讓我知道,這世上是有好男人的。我也無憾了。謝二哥,謝謝你,強良!”依蘭扎的身體上的顏色,開始逐漸地,越來越暗沉,光從她身邊散開。

“你,要走了?”南宮适淡定的問道。

“是的,我應該走了,也留不下了。”依蘭扎微笑着望向南宮适的眼睛。

“你是說,我真的把你的魂魄,踢散了?不不,這湖水不是,這不是,可以治嗎?你看看,真是的,你這個女人,怎麼光故救什麼強良呀,你怎麼不自救呀?”欒不二開始埋怨了起來。

“我的罪孽,也應該還了。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不想活,我不想救這,這,我們的孩兒,但我的怨力消了,我的魂,也就安息了。對不起了,強良,不南宮适,我不知道,這之後,自己有沒有資格再回到六道,輪迴一遭了,你也不用再替我操心了,或許,某天,你可以真正找到,你所愛的人。”依蘭扎口中的聲音越來越小了,身體輪廓,越來越模糊。

最後的一絲光,從南宮适的手指間飛出去了,就像是誰吹滅了已經只有些許微光的油燈,卻連一縷清煙也沒有再冒出來。

他低下頭,默默的站了一下,回過身去,向着井口的方向走了過去。

“就,就走了?你這人,怎麼沒點良心呀,不難受嗎?怎麼着,你也至少,呆在這兒陪陪人家母女兩吧?你,你太過分了吧!”欒不二帶哭腔說着、罵着,一邊擦起了那已經止不住的淚水。

“心中若遇真情劫,療愈何止幾萬年。”

南宮适這一句之後,黑暗的洞裏,只剩下了窸窣的,略顯寂寞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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