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壺(2)

“相傳,在二十多年前,一對青年男女在大學裏相識,相戀。他們的相識是浪漫的,他們的相戀是甜蜜的,可最終在大學畢業之後,兩個人卻失去了聯繫。從此天隔一方,杳無音訊。”

小俞邊走,邊把一隻手舉起放在胸前,若有所思,眼睛看着前方,緩緩地說道。

她眼睛不看我們所有人,只顧說着她自己的話,而我們所有人的眼光全都盯在她身上,仔細聆聽着她講的故事。

那是1992年,武漢某財經大學迎來了大學開學季。新的大學開學季,大批學子從四面八方向這個學校湧來。

來自武漢周邊城市咸寧的洲洲,就在這一年進入了這所大學。開學一個月,他就認識了來自大上海的姑娘芳芳。芳芳漂亮又時尚。一頭烏黑的頭髮,飄在背後,走起路來婀娜多姿,搖曳生情,他們是在詩歌大會上相識的。

芳芳聲音好聽,朗讀時,聲情並茂。洲洲聽得入迷了,驚呆了,這麼美的姑娘,這麼美的聲音,這麼美的詩詞。

芳芳朗讀完,已經下臺了,熱烈的掌聲,還持久不息。洲洲還一直沉靜在芳芳朗誦的詩情畫意情景中,沒有走出來。直到廣播喊道“下一個洲洲準備“時,他被旁邊的人碰了碰胳膊,他才醒過來。他趕忙到後臺準備,很快輪到了他上臺朗誦了。

洲洲那天,不知道自己朗讀得怎麼樣,他只知道臺下有雙酌熱的眼睛看着他,他也熱情的看着她,禮堂裏坐滿了人,而他眼裏沒有別的觀衆。他的眼裏只有一個她,他拼盡全身的熱情爲她而讀。

那一場詩詞大會之後,洲洲像衆多的大學男生一樣,製造各種巧合,與芳芳相遇,相識,到相知,到相戀,一切都是順利又浪漫甜蜜的。

芳芳和洲洲就這樣在大學裏相戀了。大學食堂裏,他們一起喫飯;圖書館裏,他們一起看書;樹林裏,他們一起浪漫地散步;操場上,有他們一起的身影。

甜蜜而浪漫的戀情,陪伴了他們大學的整個時光。眼看就要畢業了,他們面臨着畢業分配,也許從此不能在一起了。

畢業前夕,兩個人一起到蘇州遊玩了一趟。其間,他們兩個人一起來到了江蘇宜興的一個鎮上,那裏有芳芳爸爸的一個朋友,他是專門做紫砂壺的。他們兩人就定製了一款一模一樣的紫砂壺,作爲信物。如果畢業不能分配在一起工作,就等彼此工作穩定下來之後,再想辦法調到一起。

在壺身上刻什麼字呢,兩個人討論來討論去,似乎都沒有合適的詞,來表達他們內心的情感。

最後洲洲提議,此壺無聲勝有聲,一片冰心在玉壺。壺身上,什麼都不要寫了吧。意味着所有的一切盡在壺中。

這樣的提議,也得到了芳芳的認可,但是芳芳又提出,在壺的某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寫一個詞或字,作爲獨特信物符號,別人不易查覺,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

兩個人思量了半天,最後決定在壺嘴的下邊,這個地方經常倒茶水,滴漏茶水,時間長了容易會變顏色,不容易被人察覺。

兩個人討論的話語定的是:“天涯芳洲,兩心相依。”芳,代表芳芳。洲代表着洲洲。意思是,無論是在天涯海角,兩個人都心心相依。這兩個詞各題一個壺身,兩人各拿一個。

就在他們要離開時,芳芳突然決定把後一句話,改成“思念於心“。

芳芳說,兩心相依是不夠的,我們要常常在心裏思念對方。到時候我拿“思念於心“那個壺,於諧音你的俞姓。

就這樣幾個月後,紫砂壺寄到了芳芳和洲洲的手裏。臨近畢業分配越來越近了。他們都在不安的焦躁中,等待着工作分配的命運。

學校當時按照“哪裏來哪裏去“的分配原則,芳芳被分回來上海。洲洲依然回到了他們那個小城咸寧。

那個年代沒有手機電話,都是單位的固定電話。兩個人不能常常打電話,只能偶爾看單位沒人的時候,才偷偷去辦公室給對方打個電話。打來電話的時候,另一方也不一定能夠接得到。

他們的聯繫,就靠着寫信。兩個人鴻雁傳書了一年多,就失去了聯繫。

那段時間,洲洲家裏出了事情,他父親開車超高超重,汽車拐彎時,由於慣性,汽車翻了,他的父親當場死亡,駕駛室裏其他兩個人都是重傷,送到醫院搶救。

由於他父親違章操作駕駛,所以保險公司不予賠付,只承擔了很少的一部分。傷者的家屬,撕扯着洲洲的母親又哭又鬧。不停的要求拿醫藥費,要求去醫院裏看護。兩個傷者在醫院重症監護室裏,前前後後花了幾十萬,把洲洲一家這麼多年的積蓄,全部花完了。

忍下悲痛,安葬料理完父親的後事。洲洲的媽媽,因丈夫意外死亡,精神的打擊和痛苦,再加上錢財的壓力,被折磨的心力憔悴,很快就病倒了。

可那兩個重傷者依然在醫院裏,還需要長久治療。病人家屬並不會因爲洲洲的媽媽生病而放棄追究,他們不停地到家裏來催交醫藥費,不停地催着去醫院照顧。洲洲一家生活在水深的火熱中,媽媽躺在病牀上,妹妹還在上學,這所有的一切就壓在洲洲身上。

白天,洲洲的時間,都花在來回醫院的路上,跑在來回借錢的路上。晚上回到家,還要照顧安慰媽媽,給媽媽煎藥服藥。給媽媽燒水,洗澡,洗腳。

每天忙碌到很晚,洲洲才能躺下。躺下的時候,就開始思念芳芳。一次次深夜起牀,拿起筆來想給芳芳寫信。可生活中發生的,盡是苦難遭遇,說給芳芳聽,只能讓芳芳跟着一起擔心受怕。現在媽媽和妹妹被憤怒的傷者家屬辱罵騷擾,自己正在全力保護,不能讓芳芳再攪進來,受到傷害。

他在心裏在唸着:“芳芳,等我過了這一段時間,我會好好寫信給你解釋的。”每次想念芳芳時,就拿出紫砂壺,對着紫砂壺念念叨叨,似乎在對着芳芳說話。

這個過程,即痛苦,煎熬,又漫長。

一年多後,傷者終於可以出院了。兩個傷者又提出了高額的賠償金。可這時候,洲洲家已經無能爲力了。雙方又打起了官司。

幾個月官司的結果,判決洲洲家賠償兩個傷者共計50萬元傷殘費和營養誤工費。他們沒有錢,就拿房子抵債。洲洲一家搬回了他父親在郊區,他奶奶處的房子居住。

忙碌完這一切,洲洲才發現怎麼好久沒有收到上海芳芳的來信。剛開始以爲是自己沒給芳芳寫信的原因。

後來,媽媽向他說出實情:“洲洲,以後不要想着跟那個芳芳聯繫了。你爸爸死了,媽媽現在身體有病。我真怕有一天你把工作再調動到上海,和她在一起了,媽媽該怎麼辦?所以這段時間的來信,我就讓郵遞員直接寫查無此人,退回了。以後這姑娘不會再給你來信。

洲洲聽後大驚失色,立馬去找電話,給芳芳單位打過去。芳芳單位同事告訴洲洲。芳芳已經在幾個月前調走了,具體調到什麼單位,對方並沒有告訴他。

小俞說到這裏,停下了說話,她扭轉頭,看向我們所有的人,發現我們所有人都在靜靜地聆聽。

這時候,坐在沙發上的一個姑娘,忍不住開口說:“繼續講啊,難道這個男的就這麼放棄了嗎?看來,這份感情不過如此。”

“不止這些。”小俞說完這話,就彎下身子,去茶几上拿了一杯水,一口倒進嘴裏。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