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與法門寺（隨筆）
作者 蟄蟲
去法門寺不是爲了拜佛，而是爲了遊玩，這是大多數人的心態。我生在鳳翔，在楊陵上學，兩地距離法門寺所在的扶風都不遠，但第一次去法門寺已是2002年，而法門寺地宮發現也過去了15年。當時單位的同事們坐滿了一輛大客車，集體行動嘛，我又要爲同事們拍照，參觀的收穫可想而知。
因爲去過一次，與法門寺有關的事難免關注多一些，所以注意到了關於法門寺的三個故事，這裏與大家分享。
故事之一來自於一個膝窩，據說是當年宋巧巧告狀時跪地留下來的。這個磚地或石地上得膝窩我至今沒有親眼見過，不過聽說此事遠在法門寺地宮發現之前，來自從未上過一天學的母親跟妯娌們的閒聊。秦腔有一出名劇，叫《法門寺》，在家鄉稱得上家喻戶曉，宋巧巧就是其中的主要人物之一。《法門寺》還有一個俗名《宋巧巧告狀》，可見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膝窩有多著名。京劇也有一出《法門寺》，我在電視上掃過一眼京劇名醜朱世慧主演的改編劇《法門衆生相》，不知道是否記錯了。毛澤東也看過京劇《法門寺》，他還數次與人談論過其中的一些人物。可惜我既不是秦腔愛好者，也對京劇藝術無感，對《法門寺》的故事梗概一無所知，也不想知道。
故事之二來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西遊記》，只是這種細節的東西沒有人關注罷了。比如我本人娛樂性地讀過十幾遍《西遊記》，也沒有注意到這等細枝末節，如今年近六旬，也不想去翻書查。據說玄奘離開長安路過法門寺，寺裏的僧人們挽留講學，留了幾天，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上西天取經對玄奘是天大的事。在辭別依依不捨的僧人們時，玄奘留下一句話，說等到寺中大樹向西的那根樹枝改成向東，我就回來了。玄奘走後，僧人們等了又等，一年又一年過去了，終於，那根枝條指向了東方，玄奘也取得真經，返回了大唐。
《宋巧巧告狀》留下的膝窩也好，《西遊記》裏那根樹枝也好，都是傳說，即使不會編故事的我，也可以坐在電腦前編十個八個，所以重點是故事之三。涉及到一位唐代文壇的大人物，兩篇著名的散文，一首著名的唐詩，這些都是有史可查的。文起八代之衰、唐宋八大家之首、古文運動發起者韓愈，就是這位大人物，我上中學時學過的《諫迎佛骨表》和《李愬雪夜入蔡州》就是這兩篇散文，而《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就是這首詩。
中唐時期佛教大興，朝中的達官貴人們紛紛將釋迦摩尼的佛指舍利迎入長安供奉，靡費無數，讓早就過了盛世的大唐社會不堪重負，民不聊生。當朝的憲宗皇帝又要迎供佛骨，終於惹惱了一向不喜佛教的倔驢韓愈，他上書一封，爲民請命，便是享譽文壇千年的名篇《諫迎佛骨表》。文章寫得擲地有聲，字字如金。他倒是痛快了，唐憲宗受不了了。文中列舉的一系列似是而非的帝王因事佛而短命亡國的事例讓憲宗怒不可遏，是可忍孰不可忍。何況以韓愈的脾氣肯定得罪人不少，這些人難免火上澆油，讓憲宗非殺韓愈不可。韓愈能文起八代之衰，才氣絕對沖天，朝廷裏愛才的人也不少，於是裴度、崔羣這些大佬們紛紛以韓愈的功勞勸諫，憲宗才繞了他一命。死罪可恕，活罪難饒，“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將韓愈貶到了當年的蠻荒之地，今天的廣東潮州喫荔枝。
韓愈有什麼功勞，能夠救了他的小命？這就涉及另一篇文章《李愬雪夜入蔡州》。中唐時期，安史之亂以後，藩鎮割據成了常態。朝廷跟軍閥們拉鋸，時而朝廷佔了上風，時而藩鎮們佔了上風，反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憲宗時期，在裴度等大佬的運作下，朝廷佔了上風，藩鎮紛紛投降或者被消滅。可是，有一家姓吳的藩鎮偏要當釘子戶，於是“李愬雪夜入蔡州”，殺了那一代吳氏的當家人吳元濟。韓愈在消滅吳氏藩鎮中做了一些工作，因而有功，被裴度們當做說情的根據。
再說說小朋友要背的這首唐詩。韓愈去廣東要經過秦嶺藍關，這時山上已經是“雪壓冬雲白絮飛”，正好遇上了他的侄孫子，也就是他大哥的孫子韓湘，於是吟詩一首《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這首詩大名鼎鼎，好事者排入中國十大送別詩之列。
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韓愈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爲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讀完這首詩，我們再來說這位韓湘。韓湘在歷史上沒有多大的影響，不是這首詩也許無人知曉，但在傳說中卻非常了不起，不過不再是韓愈的侄孫，而成了侄子，他就是修仙界傳頌至今的八仙之一韓湘子。爲什麼侄孫會變成侄子？韓愈的大哥比韓愈要大得多，韓愈的年紀與侄子年紀相當，不分輩分，只論年紀，韓湘倒也能當韓愈的侄子。
去年國慶跟孩子們去法門寺拍了些照片，今早看見金碧輝煌，有點奢靡之風的合十舍利塔及廣場的照片，就想多扯幾句，吹吹牛，翻翻記憶庫，預防老年癡呆。
22.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