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立·兒時》捉蠍子

97年左右的黃土高原上連年乾旱。

麥子在地裏蔫兒着,向日葵也不再挺拔,變得垂頭喪氣。

莊稼歉收,糧食不夠,更沒有餘糧換成錢買東西。

人們一邊望着老天嘆氣祈禱,一邊也湊合着過日子,期盼哪天開始能夠天降甘露。

夏夜的窯洞裏沒有燈,沒有電,皓月當空,繁星密佈,銀河亮閃閃地橫在空中。人們都在院子裏納涼,聽老一輩們講過去的故事。

蟬鳴就着月色,行雲染上金邊。

我們一羣孩童在碾子,磨盤周圍嬉戲打鬧。但再怎麼鬧也不能爬上去,大人們說磨盤上有龍,會抓走小孩兒。

躲貓貓的小男孩兒的忽然間震天的哭聲,打斷了所有人的談話。

“怎麼了?怎麼了?”

“疼!”

大人們拿起裝着三節一號電池的鐵皮手電筒,推上開關,七手八腳地幫小男孩兒褪下褲子,撩起衣衫。

一片紅腫的皮膚中,一根黑色的刺赫然入目。

“嘶——蠍子!”

驚歎中有機靈人已拿過了鑷子,扒開皮膚,將刺小心夾出。

小娃哭聲不止,嚎啕震耳。

被蠍子蜇過的大人都知道那種刺痛,無法觸碰,經久不散。嚴重時整腿、整胳膊麻痹不得動彈。

爲了安慰小孩,大人們叫囂着要抓住這萬惡的蠍子。各自掏出手電筒,拿筷子的,取鏟子的,執鑷子的,四散尋找。

“找到了!找到了!”

那個黃褐色的小玩意兒蟄伏在土疙瘩的裂縫裏,舉着夾子,呆滯地看着黑夜裏明亮手電筒,竟不敢動了。大家看到一愣,也不太敢動,一來怕嚇跑了蠍子,二來怕不是丟了鉤子的蠍子,再着了道。

還是起初拿鑷子的機靈人上手一夾,穩穩捏住了它的後背,一把摔在院落裏,衆人這才蜂擁而上,每人一腳將其踩成了一灘褐色的液體,滲入了夜裏漆黑的黃土中。

這個機靈人,就是我的父親,目睹了全過程的我在外圍看得既緊張害怕又心馳神往。

一夜過後不久幾天,有個消息傳來,有人在高價收購蠍子,論斤買,一市斤二百塊!

有了之前的經驗,父親靈機一動,萌生了致富念頭。夜晚拿起手電筒,舉着一個喫完罐頭剩下的玻璃杯和鑷子,到處翻起土疙瘩抓起蠍子來。

我自告奮勇,跟父親在夏夜裏走遍了高礆的各個角落抓蠍子。

不抓不知道,原來黃土高原的夏夜蠍子這麼多。我們把抓來的蠍子用土和玉米糝養着,一大盆的蠍子沿着盆裏的土疙瘩爬來爬去,尾巴上毒針搖曳,看得人雞皮疙瘩掉一地。母親將我抓來的蠍子單獨放了一個盆,等集得差不多了,取一隻熊毅武方便麪的袋子將蠍子裝進去,用麻繩紮了口,用香頭燙出幾個小孔,翻山越嶺拿到義合鎮集市去賣。

在義合鎮東門灘嘈雜的人聲裏,我鄭重地將蠍子放上了收購小販的桿秤盤,收穫了人生的第一筆勞動報酬,一共二十二塊五。

父親想鼓勵我的努力,要給我買碗餃子喫,我拒絕了。

我路過一個賣鞋的攤子,給媽媽買了一雙膠鞋,一共十九塊錢。我老早就聽她說過,一個嬸嬸穿那樣的膠鞋很耐磨,不怕下地走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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