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離開的離開,讓繼續的繼續,沒有什麼悲傷不會過去——讀《悲傷緩解手冊》

“他已骨瘦如柴,我也老態龍鍾。他沒有力量說話,還強睜着眼睛招待我……他現在故意慢慢兒走,讓我一程一程送,儘量多聚聚,把一個小夢拉成一個萬里長夢。這我願意。送一程,說一聲再見,又能見到一面。離別拉得長,是增加痛苦還是減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遠,愈怕從此不見。”

楊絳先生用細膩入微的筆觸,寫盡了生死離別的依依不捨和愁腸百結。 如果說悲傷有等級劃分,那麼最爲切膚的,莫過於喪親之痛了。每個人都將面對親人的溘然辭世,面臨世界上最遙遠的相望——陰陽兩隔。

作家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如是說:“你永遠都走不出悲傷的漩渦;你永遠都難以忘懷摯愛之人的離去,一輩子魂牽夢繞;你會帶着悲痛療傷,重塑自我,但你不再是曾經的你,也不是想要的那個你”。因此,《悲傷緩解手冊》這本書就解決了這樣一個問題:如何讓失去摯愛的人們走出悲傷的泥淖。

作者簡·華納用溫柔的筆觸,描述了在丈夫逝世之後她與悲傷相處的過程,使用了悲傷這一種“我們共同的語言”。每週一個主題,一共五十二週,處於同樣悲傷的讀者閱讀此書,將在作者的引導下逐步走出悲傷。

01 瞭解我們的悲傷

簡的丈夫亞蒂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卻突然辭世。

即使心理醫生建議一年之內她需要停止哀悼,但作者仍是陷入了長久的悲傷之中:三個月沒換過牀單,南柯一夢的清晨,茶飯不思的黃昏,無數次想要自殺的衝動……

當至親突然辭世後,我們的世界彷彿瞬間崩塌。這是古今中外人類最爲共通的情感之一,有太多的藝術作品,皆是出於對這種悲傷的感同身受。

如東坡先生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如易安居士的“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如納蘭容若的“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沒有誰能夠真正煢煢孑立於世間,我們都有要面對親人離世的時刻,區別只在於早晚。

悲傷的情緒支離破碎混亂不堪,有時悲喜交集,有時莫可名狀。躲過了萬籟俱寂的夜,卻崩潰於車水馬龍的街。簡把悲傷比作一朵向日葵,深陷於悲傷的人們,只會盯着中心黑壓壓的一片,而對周圍環繞的鮮豔黃色花瓣選擇性視而不見。

《悲傷緩解手冊》引用了心理學家給悲傷劃分的五個階段:否認、憤怒、糾結、沮喪和釋懷。它們可能是有序而來,也可能是亂序播放,但走出悲傷的人們都會發現,那些陰翳的日子,無非是這些情緒階段的排列組合。

所以,只要方法運用得當,每個人都能迎來釋懷的那一天。

02 排解我們的悲傷

如果說要找出一位處理悲傷情緒的高手,我認爲非福貴莫屬。

“爹死了,被我氣死了。

娘也死了,沒錢治病死了。

有慶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死了。

鳳霞死了,我的一雙兒女都死了。

家珍死得很好,死得平平安安、乾乾淨淨。

二喜死了,被水泥板夾死的。

苦根是喫豆子撐死的。”

這是福貴的一段自述,也是福貴的一生。本是大福大貴的闊少爺,卻一路高開低走,直到命運帶走他最後一個親人,只剩下一頭老黃牛和他相依爲命,他仍然在淡淡地“活着”。福貴說這叫做:"風來了,就吹風,雨來了,就淋雨。 受不住了,就倒下,直到能再站起來,再走。"

這也是讀完《悲傷緩解手冊》給我最深切的感受。悲傷的人不需要沒有感同身受的安慰,縱然情真意切,在當事人看來也難免有隔岸觀火的疏離。但這本手冊不是居高臨下的悲傷緩解教材,簡所講述的,是“悲傷者共同的語言”。

孤獨、回憶、恐懼、困惑、否認、絕望、悔恨……親人的離開會讓我們體嘗人世間幾乎所有的悲傷情緒。作者將這些情緒歸納爲不同的主題,將痛失親人的複雜感受,通過引用名言金句、闡述細緻感受呈現在讀者面前,告訴我們,原來那些黑夜能夠等來黎明,原來那些孤獨都能得到釋然,原來我們都一樣。

每個主題的最後,作者給我們精心設置了一個“悲傷耳語者”的練習。

例如當我們睹物思人時,悲傷不可斷絕,與其不忍直視摯愛遺物,不如鄭重整理一下他(她)的照片、書信或視頻,想一想他(她)讓你感激的事情,然後列一張清單,名字叫做“因爲有你”。回憶你們曾經在一起的時刻,他(她)曾教給你什麼,在你生命裏留下了怎樣痕跡。

當思念成爲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時,就給所愛之人寫信吧。想寫多少封,就寫多少封。把心中的一切都告訴他(她),想象一下他(她)的迴應。對於你最熟悉的他(她),你應該能想到迴應是怎樣的。不要吝嗇筆墨,要知道,你的筆跡是他(她)最寶貝的珍藏。

03 和解我們的悲傷

書籍翻閱完畢,回顧作者的娓娓道來,從否認到憤怒,從沮喪到釋懷,很少有人能逃脫出來。

普羅大衆遇到生死的命題,哭天搶地者有之,逃避現實者有之,麻木不仁者亦有之。隨着時間悄然遁去,多半會歸於平靜。最爲意難平的,莫過於隨之而去。

三毛選擇去天堂尋找荷西,顧城選擇離去爲自己贖罪。其實我們常在無常中感慨生之渺小,命之飄忽,人間之變化莫測,感慨鴻爪雪泥飄萍之末的孱弱與短暫。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最感慨的卻是樓臺依舊,芳草依舊,天涯依舊,青春已逝、物是人非的滄桑變故。

在這感慨中,生命的無常如流星般飄忽明滅。

原來我們於不知不覺間已經離開,或者正在離開。可那又如何?無論是錢老之於楊絳,還是親人之於福貴,面對死亡是生命的終極哲學。

英國作家傑克·索恩在《哈利·波特與被詛咒的孩子》當中說:“所愛之人永遠不會真正離開我們。有些東西是死神之手也觸碰不到的。” 

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終結。所愛之人只是離開所有不快樂,去到了愛他(她)的人心裏。只要你還記得他(她),愛着他(她),他(她)就一直留在你心裏。無論你做什麼,他(她)都可以看得到。所以只要你一生一世記得他(她),那麼他(她)的生命就沒有終結。

《悲傷緩解手冊》教會我們,如何面對離去、接受離去。

其實生命的本質都在於離去。日曆本上撕下的昨天,爆竹聲裏辭去的舊歲。我們自己,也在離開自己。

面對生命最明智的哲學,莫過於讓離開的離開,讓繼續的繼續。

沒有什麼悲傷,不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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