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參與伯樂主題寫作之【末日】半夜淹沒的新農村

黃書記新官上任三把火,雄心壯志要摘掉貧困縣帽子,他可不想做老百姓調侃的徒有虛名的前幾任:

王頭砌了幾道坎,張頭打了一個眼。

江頭專注修水庫,姚頭貼滿城鄉臉。

頭,差不多都拿小邑當跳板而伺機高升了,但貧困縣舊鼓一捶,依然窮得叮噹響。民生堪憂,算什麼政績?

在王書記號召下,共砌了幾道坎,沒有統計過,數據不是重點,只能說明決策失誤的多。

砌坎建梯田,不僅爲解決水土流失問題。也是爲了增收大米,改善生活。免得老百姓上頓下頓喫玉米糊糊,真擔心把明白人喫成了糊塗蟲。

王書記將抓革命保生產落到實處。不作秀,還打樣。引來參觀學習者衆,並非博眼球,卻遇當先進經驗推廣,樹領導標杆,王書記改良土地有功巳平步青雲;

張書記打了個眼的評價似褒實貶,令人不能理解,怨不得有人要打破砂鍋紋到底?打啥眼?值得當政績宣揚?

原來張書記走馬上任時,刻意讓司機開着吉普,不走尋常路。有點康熙微服私訪,想當一屆好官的作派,專門繞道鄉野小徑轉悠,以期發現問題,直擊痛點。

說不急於和大家見面,先熟悉熟悉環境,不知要路過一中。司機提醒這條路不宜走,規劃還沒跟上進度,莊稼、民房形成諸多卡口,好進不好出。

張書記執意加塞進去。結果,一里路走2小時。沒少見證叩叩絆絆,跌跌撞撞,罵罵咧咧,體驗夠了交通瓶頸之不堪。

在走不出來之際,張出記開弓沒有回頭箭,發誓要下快手,解決這段路堵塞問題。後專門居高臨下查看地形,及城區地圖,發現一中和城區僅一小山之隔。

山是簡易森林公園,山上有雄偉壯觀的古建築羣-嶽王廟;有現代風小溜冰場;有馬戲團似的兒童樂園;有文人墨客鍾愛的圖書館及星光燦爛的廣播電視塔。

師生及家長每天長征一樣,兵分幾路迂迴曲折,隨山就勢來回繞。凡到上、放學時間點,不少老頭子老太太顫顫巍巍,雲集校門口接孫子孫女。一條單行道被擠得水泄不通,寸步難移。耗在路上的時間,真是極大的人力資源浪費。

張書記心繫人民,冒出一個掏山洞,走捷經的想法,直接從老街盡頭穿越過去,抵達一中小廣場不好嗎?

上放學不用家長接送,只需學生魚貫而行洞裏洞外,分分鐘一個往返回城中心。校門口交通瓶頸,經導流還真的徹底打開。

張書記打洞耗資費力不小,卻是個不能通車的慢緩坡狹窄小孔。僅夠四人並排行走,基於二來二去,雙向步行考慮,屬於花代價辦實事,沒有功勞有苦勞。

因功能單一,欠缺敝亮,只有低矮的頂部稀疏燈泡照明,還經常遭到淘孩子刻意破壞。揣一兜小石頭,比賽打燈泡玩,看誰穩準狠。

接下來又有人乘黑燈瞎火之機惡作劇-嚇唬人,都以爲鬧鬼。人家不嚇,自欺欺人嚇起來了。

洞修的不大氣,負效應攀升,嚇壞了膽小的,囂張了膽大的,暫時被學校列爲禁行路段。

沒賺到政績,反而落了罵名。經不住流言蜚語遷怒,張書記一片冰心在玉壺。沒落好評,百口莫辯原委,也懶得爭個輸贏。借外出進修機會,來個黃鶴一去不復返;

張書記運退黃金失色,江書記時來黑鐵生輝。作爲少有的本土小吏,臨時提名補缺。魚跳龍門,過河卒子一躍登上縣衙寶座。

沒想到,江書記一上臺,大氣候和他姓氏唱反調。三點水無一滴,江干成工字不說,還趕上了百年不遇的旱災。窮縣人民當務之急不僅僅缺飯喫,更重要的是沒水煮飯。人一旦缺了生命源泉,萬事全跟着亂套。

急人民之所急。江書記火速向上面報告災情,非如願以償,只要了部分賑災資金回來。其缺口讓自力更生,豐衣足食。並告戒:"苦不苦想想長征二萬五,累不累,回憶革命老前輩。"

旱情日益劇烈,幾乎普遍告急。假設人均發錢救濟,要發到猴年馬月?現狀是沒地方買水。顧了今天,那明天不傻眼?

尤其還有莊稼、牲口?務必得全盤考慮,統籌兼顧?哎,江書記體會到,這第一把手交椅也不是凡人好坐的!無時不焦頭爛額!瞻前顧後。

嚴峻形勢逼得江書記將一個鋼幣掰四五瓣用。普遍號召咬緊牙關,長疼不如短疼,戰天鬥地,開渠引水,築庫蓄流。

再佈局分散,滿足人畜,順帶抗旱。驗收達標予以大幫小補獎勵,不能全額指望劃撥。所以,事後都給江書記取了綽號,叫大江(獎)治水。徒個與大禹齊名。

旱情終成過往,一路風調雨順不知年。堰塘渠庫多半廢棄。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喊着退休的江書記大名,羞辱他勞民傷財瞎指揮。

因連接兩山的無數天橋式水渠,都搖搖欲墜,穿越住戶院落的水渠,成死水坑還惡臭無比。更甚者是淹牲口,淹孩子和老人現象時有發生,已頻頻告急。

上面顧此失彼,無計周全。吃了苦頭的人爭相填埋堰渠,夷爲平地據爲己有,用來種蘿蔔白菜、蔥薑蒜苗。

其餘偏遠的任其滲漏,垮塌成爲險境。治水後的亂象,一度令江書記觸渠生愧,無地自容;

話說江書記不請自願下臺,姚書記迫不及待。這姚書記,人們戲稱揺婆子。喜歡揺個蒲扇到處觀望,情有獨鍾城市外表驚豔。

看不慣土裏土氣的城沒城樣,與農村差別不大。他主張大搞城鄉振興,景廊建設,以期拉動旅遊經濟上臺階。考察洗腦認爲,掙富人的錢,比做莊稼來得快,吹糠見米。

姚書記大筆一揮,指示用公款統一訂製牆面條磚,琉璃機瓦,穿衣戴帽使城鄉煥然一新。

農村沿途路邊清一色白牆紅瓦綠化帶。全縣像來了個脫胎換骨,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爛房子被修繕一新的受益者,無不豎起大姆指唱讚歌。贊聲中,姚書記美滋滋地升遷高就了,授沒受益的絕大多數人′貼張臉的`笑柄。

山大人稀,黃書記琢磨着靠山喫山試試,不信莽莽羣山,地下沒資源?若找到礦藏,沒準從此摘掉貧困帽子。

到那時,無疑他黃書記將成爲窮縣變富裕的第一大勸臣。深得民心,口碑必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人事任命已公諸如衆,正是時候描繪一幅宏偉藍圖了。

黃書記請來國家地質隊,把一畝三分縣域挖地三尺勘察個夠。普查過半,資源極度匱乏,差點黃湯。

黃書記指示,不是沒查完嗎?豈能過早蓋棺定論?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大山深處發現了儲備豐富的磷礦。

磷,雖不比金子,也算是寶貝。最末端料可用做磷肥,就地賣給農民,能增產增收。頭等料做火藥,是軍事必須品。深加工後品類繁多,潛質更大,經濟效益不可估量。

從節省運費,降低成本考慮,這國營磷肥廠只宜在礦區附近興建。於是,大面積圈定了停耕停林禁區。

將失地農民招爲地搭工,不能做工人的老弱病殘,在廠區另行建新農村妥善安置。開空頭支票:"等廠裏效益穩賺不賠了,再予以新農村人生活補助。"

新農村住房大小二十多戶,職工宿舍數十;流水線大車間;儲料廠房、材料及成品庫等,成幾縱幾橫7字型佈局。建在礦山下,公路里,天生的一列屏障外的開闊地上。

似上蒼早有安排,選址與決策人不謀而合,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恰到好處,剛剛合適。不失山清水秀,天高氣爽,風光宜人。

進廠油路;到礦山機耕路,二三十里比⺇裏;後期儲備場地一應俱全,既有發展空間,更有眼前信心。

智囊團從省裏要來了磷轉化專家,從城裏的化工廠、化肥廠、機械廠,機關抽調了嫺熟的技術工及管理幹部,到外地磷肥廠做了爲期半月的崗前培訓。

然後乘熱打鐵,照葫蘆畫瓢畫新建磷肥廠。黃書記全程蹲點解決疑難雜症,捋順頭緒,調試預期完畢,生產變得輕車熟路,如火如荼。

山溝裏成功建廠,黃書記聲名遠播,被更大更重要的企業將黃書記調得遠走他鄉,高薪聘請委以重仼。

若不走馬燈樣換帥,磷肥廠必然生機勃勃,前景樂觀。遇新班子不走老路,非要重新洗牌。

看好山大林密,本身就是財富,何用辦廠,賣樹就大發。很是反感前任毀林開山,野蠻釆礦,偏要來個釜底抽薪。把自己的新思路標榜出去,把黃書記的業績整它個大閉氣。

工廠遭輕視,民心頓喪失。人心惶惶、事故頻發。新班子就湯下麪,宣佈關停這家國企,撤回人馬。任其本地工人自生自滅,其餘正式工哪來回哪。

全新的設備能用的拉走,報廢的機器用氧氣解體,隨二道販子給什麼價都行,只要變現,哪怕變幾包煙錢,幾瓶酒價,真實上演砸鍋賣鐵。

嶄新的廠房未及荒蕪,棄之可惜,白送給地方小學和新農村人。一度鏗鏘有力的機器轟鳴,驟變成朗朗書聲,還原河水潺潺,鳥語花香蟲鳴。

幾十戶人家的燈火闌珊,百八十村民日出日作,日落日息。少有的亮化環境,寬乏無比的空屋。新農村人隨意圈用堆放農作物,碼柴草,喂牲畜,好不愜意。

惹得高山上星羅棋部的缺房人家羨慕不已地理優勢,天翻地覆。理解近水樓臺先得月,內心深處還是覺得不公平。

恨不得跟山下人擠着住,佔一塊,哪怕一點,也分享分享。反順由人佔,也不是誰的私有財產。

新農村貌似被《道德經》之"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言中了,到底好景不長。

近八月中秋涼,一個雷電交加的深夜,新農村村民如往常的雨夜一樣,高枕無憂地睡着大覺;

包括剛畢業於師範學院的魏老師,新婚燕爾,好不容易纔百裏挑一挑到這漂亮、規模的教學點作洞房。

夫妻興致盎然備課到下一點,月明星稀已照窗臺。宵了二人世界的燭光晚餐荷包蛋臊子面,鴛鴦雙雙才入夢鄉。

五更鼓角聲悲壯,烏雲翻滾雨瓢潑。

似天老爺爛熟於心三十六計,風馬牛不相及地玩起裏應外合。

趁雨勢如天穿地噴,先將廠區以外的關山口,用泥石流閘起一道高高的大壩,目測足高出新農村建築物十來米。

幾百工人,幾年築不起的攔河壩,上天只在剎那間就大功告成。基石之牢固厚重,經救災專家考證,竟然如上帝派大力神趕來的半截子山。

不大不小,剛好反扣在河溝加公路這缺口上、散落的碎石加衝浪捲來的泥沙,瞬間封住縫隙,使壩體比夯過還嚴實。

接力山洪暴發,千溝萬壑如水庫開閘,滔滔不絕湧向校區、新農村。隨山洪奔流而下的不僅是雨水,也包括山上剝離礦石的渣土, 浩浩蕩蕩,洶湧澎湃,徹徹底底將新農村、廠房、學校深沉潭底。

一覺工夫,新農村(磷肥廠區)成龍潭虎穴。門窗是泥沙入口。山陡雨急似高壓泵,猛灌吼塞,無孔不入。建築物豈能奈何水災氾濫。

照明也最怕水,早斷了亮的可能。人爲什麼沒出逃,睡着等埋,那一定是洪水滔天,喪失了出逃機會。

料想,伸手不見五指,四周包括頭頂全是水,人像裝在了封閉的容器裏。早已窒息。

別說無望呼救。秒喫通殺,能喊誰?

全村人被一樣的惡夢突然襲擊的,混濁的泥漿,悄無聲息地將全村裹住,沒放生任何人。

封鎖的是眼耳口鼻,手腳在泥裏能起什麼作用?縱有狗刨子,蛙詠那水上功夫?面對層出不窮的泥沙水壓,掙扎已是徒勞,全分分鐘下地獄。拯救見天的也只是大小不一,性別、身世各異的形骸而已。

下雨隔田坎,是山雨常態。也許同一片新農村天地,有的地方還能看到虛情假意的月光,欲蓋彌彰。

而新農村已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泥沙淹沒,一片汪洋啥不見,知人向誰邊?

厂部本來在低凹區,臨小河溝,應稱不上和龍王爭邊界?可就是這山口處,出其不意的泥石流,頓時形成的澤國,無不令觀者想入非非,議論紛紛,迷信解釋爲走龍。

憑這洪荒跡象,加之考證泥石流山崩地裂處,其空曠光滑的兩個巨大穴位,形神兼備像一對情侶巨莽修煉成精的溫牀。

這天的五更半夜,看似與過往日月星晨無兩樣。不同之處,或許正是對莽修行千年、萬年期滿的臨界點。

時機業已成熟,突如其來的局部洪水,自是走龍掩體,借猛烈的洪水順流而下,大江東去。伴以電閃雷鳴的意義,莫若戰鼓助威。風搖樹擺,當屬旌旗獵獵,總之龍走得一路威風八面。

漁場失火,殃及池魚。新農村被淹埋,實在是巧合趕上了爲莽的功德圓滿而陪葬。

一龍帶九蛟,龐然大物給新農村造成的毀滅性打擊,純屬人傑地靈莽成精給這幾十村民帶來的一場意外。

山洪無端要了新農村人的性命,及客居的新調來的一對小年輕老師,無不唏噓。

倘若真是走龍現象,那麼,這龍已違犯常理,也違背了修煉本意,亂傷了無幸,還能算正果,勢必遭天譴、惡報?興許幾十人自會盡快結集,上玉帝那告這兩莽狀去?

稍加留意,不難發現山區裏,自古及今,少有人沿河邊平坦地建房。總要捨近求遠,在半山腰或山頂巖屋隱居?

不僅居高臨下,也方便發現和抵禦匪患,排水更至關重要。說明古人早有過慘痛教訓。增強了防患意識,新農村的消聲匿跡,是歷史的重演,也是健忘的教訓。

水火無情,理應防患未然。充分見證平走不如遠爬坡,爬坡固然累,起碼規避了不可預見的風險。

這新農村的慘烈遭遇,用樂極生悲就無法形容。老老少少的他她們,並沒樂極。

地道的農民,又沒一夜暴富,金榜題名,四喜光顧,無非是占房還建,乾打壘換磚混,獨家院變連片,有什麼好樂的?還極呢?到是這悲與衆不同,竟然連悲的機會就不給。

不可迷信走龍,理所應當問責。如果追根求源,黃書記罪責應排第一。是他摘窮縣帽子心切,打破了新農村人原有的刀耕火種之平靜。

人家祖祖輩輩茅屋爲秋風所破也好,飲毛茹血也罷,即使和毒蛇猛獸肉搏個你死我活,殞命也只是個例,但不會遭遇這慘不忍睹的全軍覆沒。

現在可好,急功近利,畫虎不成反類犬?百八十人一齊下了湯圓,做着淹死鬼。成就了黃書記一人飛昇。雞犬成仙。

好人不好當,黃書記挖窮根,帶領全縣人致富,何錯之有?要怪也只能怪後來的領導全盤否定前任的做法。倘若和黃書記想法一致,爭取幹一行成一行呢?

不過,天災人禍不可預測。就像地震,誰也不知道哪座山要垮,哪幢樓該塌,哪塊地必陷?哪些人夭折?要能未卜先知,也好預防,頂多損失建築物而已。

八十年代信息相當閉塞,山區更別提了。噩耗第一時間送到哪,都是三條黃瓜蔫兩條半。

新農村的壞消息驚動省會。要員、專員火速趕到現場救災。那年代搜救工作,全憑人力,物力,財力。說白了靠若干雙手,根本沒有現代化的大型工具。

舉消防官兵全力,爭分奪秒,一鎬一耙扒開泥石流泄洪,早過了救命黃金期,費盡周折,只能在很深的灘底,建築廢墟里,刨出死形驚恐萬狀,掙扎姿態各異的腫屍。

一具、二具、三具……翻江搗海般,好不容易纔悉數找夠村民。年齡最大的八旬左右,最小的才襁褓,不排除胎死腹中。

整個新農村這次洪災,僅有一翁姓女子倖免於難,得益她破瓦爬出。騎上屋脊,呼救無應。

險象環生,瞬息萬變,還沒騎穩定,屋脊突然坍塌。翁女一腳被洪流衝力扭曲着的幾檁條卡死,拼盡全力沒能掙脫腳上的木頭重壓,再次被驚濤駭浪吞噬,至昏迷。

情形千均一發,翁女危在旦夕,只有天知道。或命該留下一個劫後餘生的活口。剎那間,雨停浪住水消,翁女頭部才僥倖得已浮出水面。

實際翁脖子上已纏滿了浪渣子,頭頂成鴉雀窩,很難發現渣滓堆裏還有苟延殘喘的的生命。看得出洪流並沒想放過翁女子,不知多少回合跟她較量過?

非勝負不分,實天命難違。若不是渣堆托住她頭部,留着她鼻孔喘息?就算長九個腦袋,也不是洪荒的對手。沒聽說巨輪就被激流吞沒嗎?還不在少數,況區區一弱女子。

真是三十六上險上又險(俗稱三十六,結根頭)。到不是說姑娘三十六歲,二十六就還差一巴掌呢。農村人指三十六歲生日是鬼門關的坎,再強壯的人不死也要脫層皮的意思。

發現並解救出來的翁女子昏迷不醒,已迅速交給災區外的應急車載醫務室醫生。

由幾個臨牀經驗豐富的醫生合力,硬是把翁女孑從死神手裏搶救過來了。但氣息弱過油絲,仍然危在旦夕。

得神速送醫院纔有保障。不幸中的萬幸,翁女子成爲百十人中,歷經橫禍大亂不死,始終保持生命體徵,而等到了營救,成爲唯一。

爲了記住這場災難,翁女子本來叫翁虹,劫後餘生的她,忌諱虹洪同音,從此更名翁唯。

翁唯醒來告訴救援隊,她其實還有個弟弟叫翁傑,小她六歲,幸在前幾天有事外出了,才逃脫這一劫,應該還在某處,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想見他。

醫生不建議翁虹見人,眼下重在康復,必要時會給你找人的。有話留待以後,有的是時間說。

"就怕我沒以後……""看你這女子,怎麼沒信心呢?那麼大的災亂就逃過來了,要保持堅強。"

翁虹揪心的疼,愧疚她是逃出來了,卻沒救出生他養她的父母。她回憶也不準確是晚三點還是多少,突然水漫金山。滿屋是水,她涉水摸索去推父母的寢室門,推不開,呼叫呼不應

外面雷電交加,屋裏屋外漆黑一片。頭上的水鋪天蓋地,伴隨咕咚咕咚,落石的聲音。她再也來不及遲疑,否則自保困難。才摸到上燕子樓的梯子,不顧一切直奔屋頂。

似洪水和她賽跑一樣,她上房頂,水也齊了頂。叫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腳腿腰能感到水在向她身上攀爬。

翁女子憑這實如其來,早就嚇蒙了圈。再後來啥也不知道,雲裏霧裏一般。直到現在躺病牀上,心仍餘悸中。

一萬個爲什麼也問不明白?大山區,缺水地,父母生死無暇顧及,逃亡的她已置身汪洋中,插翅難飛。這不速之客水是從哪來的?手能攪動水,這分明不是做夢嗎?難道天破了?翁虹在病牀上胡思亂想在回憶……

"磷肥廠一夜被洪水活埋!"這壞消息像長了翅膀,從山裏飛到山外。翁傑道聽途說家裏發生天大的災禍,渾身篩糠,腦袋斗大,傻了兩眼。坐客車上腳傢在奔跑,下了車疾走如飛,要趕回去哭父母,姐姐,直到哭幹了眼淚。哭得死去活來。

聽說姐妲倖存,翁傑飛奔要去看望,被維護秩序官兵攔下。說登記的是翁唯,不叫翁虹,你找錯人了。

知情人才澄清翁虹巳改名登記爲翁唯,唯一倖存者的意思。翁傑大受啓發,他也嚷嚷要改名,不加思選定吉字,他要用全新的名字準確表達自己爲吉星高照。

翁吉哭罷父母,又一一跪拜逝去的鄰居。他向身邊的救援人介紹,這位白布蓋着的老人姓金,是1號戶主。閃閃發光的姓氏,就這樣埋汰了。今年剛過花甲,大兒子在部隊當兵。

就說要接二老去帶孩子的,無奈要留下來做莊稼,培養小兒。小兒和翁吉同學,誰料一場天災,陪父母躺平了?嗚嗚!翁傑爲失去了一號鄰居、同學,不禁扯起嗓子痛哭。

哭了又抑制住情緒,揭白布辨認下一位,目的是想順手找齊1號家庭。看出不是的,說:"這位是2號戶主,孤寡不老。是廠裏工人,磷肥廠一垮臺,有幾份姿色的他老婆子石秀,被貨郎拐跑了。

貨郎煽情說石秀家鄉再好也是窮山溝溝。石秀嘲諷貨郎:"你家那好還當貨郎子,搖撥浪鼓,真是王婆賣瓜。"

貨郎嘚瑟地蔑視石秀:"你知道我跑一趟下鄉賺多少吧?這個數!"手一比劃。接着又吹:"別看不起我們貨郎子,我們那裏是全囯出了名的,最早,也是最會做買賣的。

上輩有人生意做到國外,還當選了那邊的總統。""誰呀?""我們家族的驕傲,L光耀。""哪國總統?""新加坡的。

在我家族譜上白紙黑字寫着的,不信帶你去看。我們那邊產兩季稻,不用都做莊稼,以販貨下鄉爲主要營生。

你去我那包享福,我掙錢都給你管着,啥時候覺得我那邊不如你家,隨時可以回來。"石秀心動不如行動,見貨郎賣相不錯,年齡合適,一個兔娃翻跟貨郎私奔了,再也沒回來。

"可惜了,2號他不該找漂亮老婆。照說2號他年輕力壯,應該能跑贏洪水,我姐就能逃出來?他怎麼沒跑呢?難道沒有後人,缺少奔頭,一了百了?要是那樣想的?也太傻了吧?"

救護人員據翁傑,不,此時應該叫翁吉。經翁吉指認的兩家,各編了序號,並登記入冊爲:一號家庭3人,分別叫什麼名字,具體哪幾個字,等侯相關單位落實。

2號家庭,戶主XX,1人。職業,磷肥廠失業工人,年齡?鉛筆問號,等待落實。

翁吉說3號家庭成員可多了,可他越看越怕。水泡屋垮,五官變形厲害、又沒明顯特徵,怎麼也湊不齊一家老小。

翁吉接白布接得心怕、腿軟。擔憂今後惡夢不斷,頓時幾個踉蹌,連忙秉告:"鄰居可莫多嘴,我父母還不是陪你們去了。我是走遠人家才錯過的,要不然能例外?"

救援人員不便登記了,聽翁吉嘰嘰咕咕禱告。看翁小子額頭滲汗,情緒有些喫不消。催促他歇歇。翁吉:"我現在去看姐姐該行了吧?"

"還不行,沒完全脫離危險,醫生再三囑咐忌打擾,等脫離危險就送醫院。要看望也得等到住進醫院康復一陣子,醫生自然會許可你去陪護。"

翁吉只好繼續接布看屍體,完成3號大家庭的編組工作。救援隊不忍讓小翁吉指認了,傳話讓還在刨泥沙再三找屍體的村幹部老馬來分辨。

馬乾部來了也找不齊3號家庭成員,聲稱:"我還不如這本院長大的翁家娃兒。"救援人員:"我也認爲你不及這孩子,算了,等救災完畢你讓位給他。"

這詆譭的話直臊得村幹部臉紅到脖子根,不好意思地隨話答話:“怎麼也得等他書讀夠了,只要還回村裏來,保證讓位給他,我落個擤了鼻涕腦殼空。”

其實村幹部老奸巨猾,他哪是不認識?換誰誰願意在死人堆裏刨來刨去呢?能找藉口推脫,儘量推。

救援人員:"你一村之長就不認識,你指個人,看還有誰比你合適,這統計工作也很重要,不然如何上報?公安也沒有你地方父母官勝任此工作吧?不然找你,也不想想,你說是不是?別偷懶,最終還得你完成這差事。”

村長:“這這這!”然後抓耳撓腮,想不出推卸責任的招,一拍腦門,恍然大悟:“辨認,總比刨沙找人輕鬆的多吧?我咋這笨呢?”

隨即給自己個臺階下:"那這樣,我和翁侄子一起辨認,我負責揭布,翻找,初步分辨,翁侄子確認對錯,你們以確認結果爲準再登記。

3號先預留位子放放,以4號家庭爲主,如果4號找不夠,進行5號,以此類推,你們領導看我說的方法能行不?”

"超級能行,薑是老的辣,不愧是老幹部。開始找,跳到六號家庭就行,把你隊的人口賬本給我,走捷徑抓緊時間。”

負責造冊的救援人員異口同聲誇獎村幹部。一會批評,一會誇獎的,也不知葫蘆裏究竟賣啥藥。馬村幹部拿捏不準這些人。

依靠羣衆,儘快完成任務,然後入土爲安是第一要務,這個分量,馬村幹部相當有分寸,他知道責無旁貸,盡地主之力。

毫無遺漏的翻抄完各住戶和校方,數據比對統計完畢,速報指揮部要員,便於確定救災工作是繼續還是告一段落。

在山區及城鄉範圍,一兩天短時間內組織近百棺材,也不是易事。地方又時興土葬,別無選擇,雷厲風行。

其不幸集體罹難的名單中,僅有魏老師小兩口非新農村村民,他倆是在屈指可數的星夜趕到的,之前漫長的手牽手肩並肩壓馬路來往學校,全是滿滿地幸福感。

唯這次點背,趕上劫不逢生。客死他鄉,英年早逝。

魏老師還有個點背的方面,他夫妻倆取而代之了許老師一人。是許老師接手興辦的這所工廠小學,不知許老師他是半仙還是先見之明、心靈感應、鬼使神差?

早不考學晚不考學,趕在新農村末日倒計時中,許老師名正言順讀大學去了,分配來不足一年,這快放飛,他算是特例。

魏老師剛好師範畢業分進山上崗。正處十年磨一劍,霜刃待以試,事業家庭全齊,熱心沸騰階段。和許老師交接工作前後也就一兩個月,又是自主挑選的最佳環境,確實,到了那邊也覺得無話可說,二死換一生,點背到家了。

新農村這批人,做夢就沒想到自然災害如此殘酷無情?這雨真不是雨,兇過毒蛇猛獸;這泥石流也不是一般的泥石流,更非精衛填海,活脫脫禍國殃民。

神出鬼沒的泥石流-真真正正的罪魁禍首。夥同一場血惺風雨,似早已謀劃好了,要在山溝裏幹這場轟轟烈烈的罪惡勾當。

新農村遭遇的不測,在《地方史》上留下了悲痛的一筆:"八四年八月,新農村(磷肥廠)遭山洪夜襲,殉葬百十人,其中異地剛分配來的魏老師夫妻兩人。"

同年,《教育志》大事紀要也有類似記載:"八四年八月,多雨之秋,二十幾所學校不同程度地損壞。其中磷肥廠小學最徹底,致使魏老師夫妻倆遇難。學校鄰居-數十村民,一男除外,僅一女子倖免,還重度傷殘。"

大幾十人的慘烈,時空還不遙遠。據事潸然撰寫,基於觸題生痛,故,全部採用化名,甚至化姓。恐年份不容褻瀆才詳實記之。確保有據可查,歷史可鑑。

壬寅年九十雙月非主題寫作稿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