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聽風雨

阿爸走了,已走了快半年,一直都認爲這是一個夢,以爲哪天夢醒了,一切都如初。可這個夢做得也太久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灰灰的天色、綿綿的細雨,助長了思念的愁緒。面對至親的離去,我們都有一種思念刻在心裏,重清明,人心自愁思。

阿爸的一生平凡又普通,一九三三年十月初四出生於香港,後因香港發生戰事,纔回到家鄉,年幼父母雙亡,家境貧困,溫飽都成問題,在那個戰爭的年代能活下來,也是奇蹟。年輕時,阿爸當過兵,還是抗美援朝的志願軍。阿爸軍人這層身份讓我自豪,軍人那份保家衛國的情懷讓我敬佩。退役復員後,阿爸回到家鄉,曾當過生產隊的隊長、供銷社員工,後來一直在家鄉耕地,直到中年時,從鄉下搬到小城居住。寡言的阿爸,很少對我們談起他的過去。在去年五月住院期間做了手術後,因是藥物的緣故,情緒有些亢奮,才把過往的一些事說給我們聽。

曾經以爲,自己是阿爸最疼愛的女兒,會是最瞭解他的。阿爸走了,才發現我最不瞭解他,對阿爸的過往知得少之又少。一直以來都是阿爸疼我多,我的童年雖在小鄉村度過,但有了父母的疼愛,童年的時光是快樂又幸福的。都說,幸福的童年治癒一生。長大後,我也是盡我所能回報父母。日常做得最拿手的就是買衣物給阿爸,偶爾帶他到餐廳喫飯。每次去探望阿爸,更多的是噓寒問暖,問候一番,問問他每天是否如常去散步,是否缺衣少食。他每次都說,自己有補貼可領,特別是近幾年國家對復員軍人的待遇一次又一次的提高,前年還說,他現在每月的補貼有1700多元了,錢是夠花了,讓我不用拿錢給他。還說每天都是六點起牀,洗漱後,去公園散步,然後七點多去酒樓喫早點。除了狂風暴雨,天天這般堅持,他說,怕哪天不鍛鍊,習慣了怕是更走不動,就算天天都要爬八層樓,自己也要多走動。這般意志堅定,是當年當兵錘鍊過的效果吧。可我分明聽出他的語氣透出有些無奈,但也不敢細究,再深層面的,也不是自己能力所能解決的。有時多昐望自己有那個能力給爸媽住上電梯房,讓阿媽享有天倫之樂,讓阿爸不用那般辛苦爬樓,如今終是留有遺憾。

阿爸的性格耿直又近乎古板,時刻記着自己曾經是一名軍人,是一名中共黨員,他時刻約束着自己,平時走路都是筆挺的,自己平凡一生,不敢給組織添麻煩,更是熱愛參加組織生活。每次社區有通知開黨員會議,他都去參加,有次還抱回一本《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二卷),之後他放在牀頭,經常拿出來翻閱。

去年五月手術後出院,他也是聽醫生叮囑,在老家居住時,天天在那小巷來回走路,堅持鍛鍊身體,醫生都說他恢復得很好。現走在那小巷再也不見阿爸拄着柺杖走走又停停,蹣跚的身影。

記得前年有一天,在汕尾大道遇到他,那時是上午上班時間,在那路口剛好綠燈快變紅燈,我喚了聲“阿爸”,他回了一句,卻繼續往前走,走上斑馬線。我問他去哪,他說回家。爸,快紅燈了,等下才過。我沒說完他已飛快走過、急速走到對面,步伐整一,健步如飛,看得我目瞪口呆,過後又喜又樂。這哪像是88歲高齡的老人,曾經以爲阿爸會這樣康健下去。沒想到,一轉身,就再也找不到阿爸。

阿爸的性格自尊自重、自力更生,更多地表現在不敢給兒女添麻煩。一直以來,阿爸都不說他的煩憂,也勤於鍛鍊身體,他怕給子女添麻煩,這一生也努力做到不讓子女操心。想起這樣的阿爸,讓我心疼。

去年,那是他一生中遇上的一次比較嚴重的生病。首先的反應,他是選擇自己忍忍忍,不敢打擾、麻煩子女。醫生說,他的病情應該是忍了一段時間的,如果初初發現有異樣時,就來醫治,情況好多了。他這般模樣,那是我們身爲子女的平時關心不夠呀。文友說,不願意和子女住,不願意麻煩子女的,多爲自尊自重的老人,兩代人,生活,觀念,都不一樣了。尊敬他們就好辦。那刻淚眼婆娑,內心酸楚。可惜,阿爸走得太快了,我也懂得太晚了。

在這個懷念的時節,憶起阿爸的點點滴滴,原來思念早已刻在心裏,不思量自難忘。

人生不能忘,最是父母恩。

清明聽風雨,最憶是阿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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