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裏的碎碎念

江南的九月,滿池的荷葉依舊鬱鬱蔥蔥立於荷塘,寧靜優美地好似人文山水畫,秋風不燥、歲月靜好,母親一臉燦爛笑容,立於荷塘一隅。閒暇時翻看手機裏的照片,將我的思緒拉回那年初秋的江南。

三年前的九月,我暫時拋下工作,帶着母親,一起遇見江南的初秋和禪佛往事。母親怕熱,江南的初秋卻依然暑氣蒸騰,好在那裏依然綠樹成蔭、花開成海,眼前的風景擱淺了她些許不適。

母親是愛花的,她在自己的飄窗及陽臺上都種有各種花草。所以看見花,她快樂地像個孩子,臉上的笑容,比花朵還燦爛。

明豔的秋日,夕陽灑向望不到盡頭的梵天花海,我們與身着漢服的許多遊人擦肩而過,在拈花灣小鎮,領略雲樹帆影水流花開,邂逅一櫓一篙一扁舟的閒然自得和清新禪意。

禪意小鎮拈花灣生態秀美,環境清幽,因地貌神似蓮花又與靈山大佛依山爲鄰,寓意“佛祖拈花.迦葉微笑”而禪意瀰漫,故而素有“淨空、淨土、淨水”之小鎮的美譽。

我自拈花笑,清風徐徐來。當晚霞染紅西邊的天空,禪樂飄繞升起,風鈴頻傳妙音,在五燈湖廣場可觀看身着綵衣的“蓮花仙子”在緩緩開落的花瓣上翩翩起舞;也可觀瞻逐層點亮的拈花塔上天女散花,五色花瓣漫天飛舞,炫彩燈光美輪美奐。

這裏的仿唐建築略顯日式風格,小鎮古風古韻,盡顯唐風的古樸典雅。母親拿着手機,各種角度拍照,她雖不懂詩情畫意,但明瞭生活之禪,在這空靈暈染的禪境山水中,彼時她只有對生活最樸素的期待,簡單純粹而快樂。

讓母親記憶猶新的是靈山大佛梵宮的流光溢彩和九龍灌浴“花開見佛”的絢麗靈動。去往大殿時我們兜上鞋套,足音輕輕,步履盈然,帶着一顆禪心行走佛前,香火縈繞,梵音嫋嫋。大佛雙目垂視,眼神慈祥睿智,嘴角輕綻微笑,關切着南來北往的香客。人生行路漫漫,我們總需要尋找一種讓內心安寧的方式,母親雖不信佛,但她喜結善緣,用虔誠的心,表達對塵世最樸素的祈願。

母親年紀大了,頭頂的銀色肆無忌憚在白髮中招搖,有時她卻執拗的像個孩子。我曾帶她去西安旅遊,她和姨媽的年齡都已達到了老年人旅遊景點門票優惠政策,起初,我們愉快地遊覽了慈恩寺,觀看大雁塔音樂噴泉,在大唐芙蓉園門口的芙蓉橋邊,藉着水體景觀的煙雨水幕,她和姨媽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快樂的吶喊,在大唐不夜城的“鋼琴鍵”路上,她來回不停踩着地面條色彩燈,隨琴鍵聲不斷響起,她像在跳格子游戲中的快樂女孩,玩的開心不已。

後來,因說起家中侄子之事,我發出有些不太和諧的聲音,不曾想護犢心切的她,狠狠臭罵了我一頓,外出也不再讓我和她同行,我只有灰溜溜跟在後面。

幸有姑娘和姨媽從中調解,勉強答應我和她們一同去了趟華清池,儘管天氣晴朗陽光燦爛,和她同框拍照卻給我白眼相加,甚至公交車上也是坐的離我遠遠的,過了好幾天臉色才緩和了下來。

河西走廊的春天雖來的遲些,但那份奼紫嫣紅卻一點也不遜色。母親於春天至此雖然僅有兩次,但春光中她的氣色和心境有所漸好卻能看的見。

公園裏牡丹開的正盛,母親很喜歡碩大美麗的花朵,陪她出去散步,看待每一株花的眼神都是憐惜的。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全城,不少人每天清晨前來給牡丹拍照,我們在晨練中遇見一位攝影者,他隨身攜帶了小噴壺,先是對着花朵噴水,花朵上的水珠,即刻像散珠碎玉,晶瑩剔透映着晨曦,這份芬芳也留在我們的手機相冊。

想讓母親在這裏過得豐富些,除了和她去商場購物,去公園看花,也帶她去方特遊玩、去影院看電影。不過,陪她去商場逛街她怕我花錢,一百個不願意,但去看電影還勉強能答應的,可不湊巧的是,我們去影院錯過了想看那部電影,於是就隨意選擇了馬上播映的一場。

受到疫情影響,去影院的人寥寥無幾,進場一看就我們母女倆,且上影的還是一部動畫片,母親直搖頭,爲了不影響我,她耐着性子跟我看了幾分鐘後,卻再也坐不住了,我感覺到她很無趣,就提議下次有好影片在看,她獲救般連說好,而恰好遇見放映負責人也把我們的觀影卷給予了延期。

母親非常執拗,返程時怎麼都不讓我送她,有哥哥在老家接站,我只送她半程,就下了火車。本想跟列車員問句話,一轉頭卻發現母親迅已速返回車廂,我隨即在她臥鋪的窗口敲擊車窗,卻被車站人員制止,只好訕訕作罷。也許,母親是不願以鄭重的告別儀式結束這段分別的旅程吧!

近80高齡的母親自理能力很強,自己能做的事輕易不求人,所以,依舊過着自食其力的生活。一次,她牙齦上火,自己僅喝點菊花,好久不見效,大家再注意到時她半邊臉都腫起來了,牙齦根部已經潰爛,吃了好一陣消炎藥,才逐漸好轉。想着那段時日子她如往常忙裏忙外,真不知道,她那些日子是怎麼熬過的。

母親怕給兒女增添負擔,記憶中很少因身體不適而需要被照顧。有一年春天感染了帶狀皰疹,我請了幾天假,回家照顧她。聽說帶狀皰疹極爲疼痛,就像皮膚被針尖刺穿,衣服摩擦都會難以忍受,可抹藥時,我看見她腰部背上腫脹的皮疹和水皰,有的已連成片,她卻擰着眉頭一聲不啃。


母親隱忍堅強,但也很敏感脆弱。春節前,她去超市買了幾袋元宵凍在冰箱裏,以備來了客人或我們臨時食用。

一天晨起做早餐,母親讓我煮點芝麻湯圓,我打開冰箱,裏面凍的全是豆沙餡,沒有一袋標註着芝麻味。

但母親很堅持說自己買的三全凌芝麻湯圓,於是我拿出冰箱裏所有的幾袋元宵叫她看,她突然流下眼淚,喃喃自語:明明拿的是芝麻餡,怎麼會錯了呢,老了不中用了,這可咋辦呢?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愚蠢,一點也沒有顧忌到母親的感受,以至於讓她承受了本可以避免的傷心難過。

母親的生日在九月初,而上旬的高溫持續在30°以上徘徊了許久,讓我想起帶她去旅遊的江南,和旅途中她那些快樂的身影,以及生活中平淡無奇的愛和感動,現在回想那些日子,那些碎碎念彷彿都泛着幸福的光暈,在歲月長河裏波光粼粼,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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