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昨天得知劉學州的離開之後，
我就特別特別地傷感。
昨天之前我並不認識他。
一認識卻因爲這樣的事，
覺得特別的痛，雖然素不相識。
我太能理解沒有父愛和母愛的痛苦了。
我雖有父愛母愛，但那點點我以爲的“偏心”，
曾經就把我傷得很深，
雖然長得不太差，學習成績也還算好，
但從媽媽的眼裏我沒看到對我的“自豪”，
我就一直一直不自信。
小時候兩次跟媽媽吵架，就是
因爲覺得媽媽偏心。我放了狠話言辭激烈，
媽媽說聽得她鑽心地疼，她哭我也哭。
我一直覺得她更加愛姐姐和弟弟。
即使在說他倆的缺點時她的眼睛都發着光。
而再怎麼誇我都是淡淡的，
然後就很快提及了我有多膽小和沒出息，
以及笨手笨腳的，說家裏的飯碗都是
我笨手笨腳打爛的。
然後繼續舉很多例子來證明我怯弱和笨手笨腳，
比如老說我小學時在學校喫飯不敢去拿午餐，
每次都是姐姐幫忙，
可其實姐姐就是開學第一天帶我熟悉
情況給我打了飯。
後來不管我跟她說了多少次，
她都要在熟人面前堅持她的說法。
很多諸如此類的事。
可能在很小時候她就已經給我貼了標籤。
我所做的事在她心裏都有個預設，
這預設不改，標籤也就一輩子這樣貼下去了。
打爛飯碗的事我沒印象也沒法辯解，
只記得一次，坐在門檻前喫飯，
不知是什麼事，一興奮忘記手中的碗了，
開心地站起來，碗就打了。
不過這個事我覺得大概率我一個人背鍋了，
姐姐有沒有打過我沒見過，
可弟弟也打爛過有時還當着全家人的面，
但媽媽卻說弟弟從來沒有打爛過碗。
總之，我打爛飯碗的事被她從小念到大。
小時候聽着很氣憤，
長大了知道沒法辯解也只能打呵呵。
其實我就是膽小怕嚇，
有時的笨真是被嚇出來的。
不過我覺得笨手笨腳也不完全是壞事，
可以借笨逃避自己不想做的事，
可這種心思卻又扯上了與精明的關係，
矛盾嗎？
但不管怎樣我還是幸福的，
因爲媽媽還是愛我的，
我的童年也算是幸福的。
初中時回家喫午飯，
一次她時間沒安排得好，
我氣得不等飯做好就回學校了，
放學後她滿懷愧疚地立馬端上熱飯。
高中時沒手機沒事不打電話，每次電話一響，
耳邊傳來的第一聲就是充滿愛意和喜悅的“寶崽”，
讀書時每次找她要錢，都很爽快很少問原因。
......
“膽小”的孩子大多是不討大人喜的，
特別是她的那個年代，我也只能認了。
曾經幾次衝撞了，再打電話時她還是那句：
“寶崽”，聲音裏甚至還帶點討好的意味。
自從有了這種意味，我便知道她不再年輕了。
往後餘生，我對媽媽要“順着”點了。
那麼，劉學州呢？
比起他，我真的很幸運很幸運了。
認親那天，媽媽一直牽着他的手，
那一天他有多開心後來就有多難過。
到我自己，
我的兩個孩子曾跟我數次小離別。
但其實我很不願意這樣。
哥哥在外婆和姨媽那待了幾個月，
再見時想要我抱又不敢的眼神讓我鼻子酸。
那晚他開始跟我睡後面又去了外婆那，
後面還是跑過來找媽媽了。
那天哥哥真的很乖，
看着我的眼神藏着欣喜和羞澀。
後來他長大了，居然還記得兩三歲的事。
問我爲什麼要把他送到外婆家。
問我爲什麼那時候他沒做錯什麼就要打罵他。
問我爲什麼有時他晚上睡不着我就生氣背對着他。
........
我向他解釋：
“媽媽那時生病了，生了情緒
不穩定的病，對不起。”
然後哥哥眼睛紅了，我抱了抱他之後，
他說：“媽媽，我們一起畫畫吧！”
在零陵孩子姨媽家，
我親眼看到了孩子外婆說的
弟弟經常會沒有徵兆的深夜大哭，
哭起來不認識人也不聽安撫的話語，
但第二天我還要繼續把他留在姨媽家。
特別難受，特別難受。
孩子都這樣了，我居然還是不能好好陪伴。
後來終於把他接回來了，
繼續沒來由地深夜大哭了一個月，
終於不哭了，然後天天討好我們，
說愛媽媽愛爸爸愛哥哥。
可後面他搞破壞，我懲罰他，
兩歲多的小朋友，
一邊歇斯底里地大哭一邊說：
“沒有人喜歡我，
這裏沒有人喜歡我，
........
我沒媽媽了。”
但孩子們還是幸福的，因爲他們有媽媽。
我這個媽媽再怎麼懲罰他們，
事後都會抱抱他們。
但劉學州四歲就失去了養父母，
難以想象這麼多年他是怎麼過來的。
這孩子敏感又倔強。
敏感的孩子能記住很早很早發生過的事情。
早到我們難以想象。
那麼如果有這麼多委屈，
這麼多的苦難，如果沒有大愛來治癒，
又怎能釋懷？
關於最早的記憶有多早，
舉個我家哥哥的例子。
他有時會突然說起以前的事，
早到一歲多的事，雖然當時他沒表現出來，
但傷害卻已經在了。去年有一天他突然說：
“媽媽，我小時候有一次尿不出，你
爲什麼要把我扔樓下去呀？
尿不出來又不是我的錯。”
他這麼問完眼睛就紅了，
那是一歲多的事呀！
他居然還記得，我太悔恨了，
時光不能倒流，
我只能真誠地替過
去的那個我向他道歉，
然後抱抱他告訴他當時他確實沒有錯。
那次他尿急，可孩子爸在用衛生間。
尿急的他大哭，但孩子爸認爲他沒好好溝通，
對他說話的語氣很不好。
後來門開了，他卻怎麼也尿不出來了。
我拿盆子讓帶他到電梯的那邊陽臺上尿。
他還是哭還是不尿，
我那段時間也因一些事身心疲憊，
情緒崩潰了威脅他：
“你再不尿，我就把你扔下樓去。”
......
昨天他跟弟弟聊天：
“弟弟，你這麼愛喫上小學了怎麼辦呀？
你知道嗎？我上小學的第一天，感到特別奇怪，
爲什麼學校一直不發東西喫，太餓太餓了。”
“你以後上小學了也是這樣的，
你不能養成老要喫零食的習慣，不然你適應不了。”
......
聽到這話我很詫異，
爲什麼這些事孩子那時沒有跟我分享？
天知道他小學的第一天我有多緊張。
可他回來之後只說了：
“小學很好玩，下課時可以自由自由地走。”
然後就說了他一個個班去找幼兒園的同學了。
其它的就沒說了，我還慶幸他適應得很好。
但後來的時候他經常不經意地聊小學的第一天，
特別是最近因爲弟弟9月份要上小學了，
他就時不時提一年級第一天的事。
這些聊天似乎是在淡淡地回憶過去，
但那一天的經歷其實對他來說是驚濤駭浪呀！
可雖是驚濤駭浪，他卻故裝堅強。
“挺好的，沒什麼困難的事。”
是的，小小男子漢，挺好的，沒什麼困難。
“第一次”做的事都不熟悉，
可能會緊張興奮，但也新奇有趣，
最重要的是回家後
可以自豪地告訴爸爸媽媽：
“我今天過得很好。”
以前有些時候我覺得這樣不好，
總覺得表達出來更好，
現在覺得也沒什麼，故作堅強也沒什麼的，
他確實過了有趣的一天呀，
雖然有些小心翼翼和緊張，但
也是堅強勇敢的小夥子。
在他後來的述說中，我知道開學的第一天
他把學校好好地探索了一遍，
我真的很爲他自豪。
那麼，劉學州呢？
他的每一次探索和經歷，
回家後可以跟誰自豪地說
“我今天過得很好”？
家裏的弟弟，
跟朋友玩時也會故作堅強，
但跟家人在一起，
各種情緒第一時間表達得淋漓盡致。
以前只跟我一個人表達，
最近在哥哥面前求抱抱成功幾次之後，
受傷了，如果哥哥在身邊或媽媽忙的時候，
就立馬跟哥哥求抱抱了。
有愛自己的家人，弟弟真幸福。
但他跟哥哥一樣，在外面發生的事，
不論好壞，回到家都說好。
即使是跟同學打架哭了，他說因爲疼就哭了，
但很快就一點都不疼了。
孩子們在父母面前其實很要面子，
特別特別需要父母的肯定和認可，
如果有父母的愛和認可，
在外即使是血風腥雨額，
回到家很快也會滿血複合。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想過爲什要過生日？
在我看來是爲了慶祝新生，
讓一個生命知道他的到來是受歡迎的，
特別是受父母的歡迎和喜愛。
不被父母接納和愛的痛一生難以治癒。
我的母親一直記得我的外婆
讓姨媽和舅舅穿戴整齊去看電影，
留她一人在家打麥子的事，
那天姨媽被她推進了污水溝，
然後自己被痛打一頓
.......
但後來她又特別特別感念
外婆在她婚後對她生活上的照顧。
這一次我不說“那麼，劉學州呢？”了，
因爲即使他的父母想彌補也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