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鎖憶

    老屋那低矮的土牆,長年曆經風吹日曬的侵蝕,早已破損不堪。即便無風,坑坑窪窪的牆體也會蕭蕭落土。

    奶奶用細鐵絲捆緊一根根粗樹枝,製成一人高的木柵欄,一端固定住,另一端可以自由推動,這種最原始最簡陋的鄉間木門,在七、八十年代的北方農村最常見。雖無法防賊防盜,但可以闢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濃濃鄉間情意在這方寸之地孕育。

    我家院中的土屋,是我爺爺成家時建造的,歷經三代人的居住,早已破舊不堪。溝溝漕漕的洞眼在乾巴的門框上隨處可見,接榫處的門軸被磨得又尖又滑,尤如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站在世代的岔路口,既無法割捨過去又對未來充滿期許。

  撕了舊符換新桃,歲月斑駁的記憶被封存在翻過的歷畫裏,偶爾拾起竟能激起層層漣漪。

    “布穀,布穀”布穀鳥兒是春天最早的信使,悅耳的鳥鳴劃破青濛的晨際,點點情愫迅速回暖,將我拉進童年的記憶裏。

  春天是農村最忙的季節。天剛矇矇亮,奶奶就揹着籮筐去田裏幹活。我斜臥門框,被牆角一樹嬌妍桃花吸引,蜂兒“嗡嗡”,蝶兒亂舞,驚得花瓣濺落,翩翩入夢,渲染出初春最獨特的風景。

  靜寂院落裏紅花,綠樹,灰牆,黑瓦勾出一幅純樸的丹青素繪。

  天已大亮,太陽穿過狹長的門縫射進屋裏,驚擾閃閃塵粒如頑皮的孩子蹦來跳去,形單影隻的我追逐打鬧排解孤寂。

  再過幾天,枝條泛青,燕兒就會回來了!他們往往乘人不備溜進屋裏,繞樑翻飛,大聲喧譁,尋找最佳的築巢位置。堂屋正樑上恐怕是他們最好的選擇,那裏採光好,出入便捷,更利於啄春泥,築新巢,繁洐後代。

  燕兒忙着建窩,堂屋可就糟糕囉!地上,桌上,凳上到處都是燕泥、糞粒。奶奶挪着小腳,狠狠將門關住。我屏棄她所有的嘮叨,悄悄將門拉開,留出一條窄窄的縫隙,站在不遠處觀看燕兒們如何使出渾身法術鑽進狹窄的門縫裏。

  有時我也會惡作劇,故意關門閉窗,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瞧着他們抓門撓窗,急得團團轉,就是進不去。女孩的心是柔軟的,一觸到那無助的小眼神我就乖乖投降,急吼吼跑去拉門開窗任其自由敖翔。

  秋收冬藏,白雪茫茫。

  一年又一年,乾枯的門縫越裂越大,鄉間的夜也就異常難熬。一到半夜,風夾雜着雪花從拇指粗的縫隙裏鑽進來,落在地上,火爐旁,若大的屋子只有焰口殘留一縷不慍不燥的光。

  次日,屋內的地上連着門檻上都積着一撮雪。年少的我常常站在門檻裏,抓起一把雪,用凍僵的手捏出粗糙的冰雕,胡亂地擺在雪地上。惹來麻雀好奇,絲絨般可愛的雪面被他們踩得亂七八糟。我又氣又急,隨手一個雪團狠狠砸去,驚得麻雀四處逃竄,震落浮雪一地。

  窩冬的日子裏,處處都是黑與白的單調色彩。只有除夕、春節那些喜慶的日子裏,家家戶戶纔會貼上紅對聯。祝福的語句被貼在剛刷過的黑漆木門上,一紅、一黑相得益彰,讓古老的門板重獲生機。那高懸在檐邊的燈籠,紅豔如火,穿過層層密霧,在寂靜的夜裏暈出點點光圈,影影綽綽老遠都能望見。

  老屋是我童年的記憶,有太多想忘也無法忘記的東西。

  多少次在夢裏,我又回到了老屋。徘徊在那塊古老的土地上,滿目皆是無法觸及的過去,淚眼婆娑間是落花入泥,低聲嘆息,好想留住那段淺淺的過去,只因當時我還是個快樂的孩子。

  多年之後,我重回故里,那裏早就人聲鼎沸,車水馬龍,一座現代化工廠覆蓋住他的舊址,即使一草一木也難尋足跡,我童年的美好回憶被定格在這裏。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