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佛的人

他從小生活在一個信仰佛教的家庭裏,和家人一起禮佛上貢添香油,對於他而言這是一種習以爲常的無意識行爲。真要說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就是,當人們虔誠地閉上眼開始在心裏絮絮叨叨地念着什麼給神明時,他反而是睜大了眼睛。他四周環顧人們微微跳動的眼皮和顫抖的嘴脣,似乎裏面有氣流可以傳遞出人們的心願,以此來滿足年少那股無法被填滿的好奇勁。但倘若輪到別人來看着他許什麼願,這種氣流卻消失了。因爲他許的願望沒有內容,或者說沒有一個文字,無法被傳遞給諸位神明。或許是他沒有任何想要實現的願望,或許是他不想把內心的私密通過這種方式告訴一尊沉默不動卻保持笑意的銅像。

常常就是這樣詭異的情形,所有人都忙着獻上自己帶來的香火或是水果,正好沒注意到他一個人動也不動盯着一心低頭沉迷於自己的寂寞裏的佛像。他是在發呆嗎?可是他雙眼有神。

天下世人之多,神明哪有功夫一一降責於不恭之心。這倒讓他藉故鑽了空子,反而更對虛無縹緲的那一套更起疑球,彷彿是自己便是神明不作爲甚至不存在的最有力舉證。

其實這種對於不存在的質疑也不能算是他爲了展示出自己刻奇的一面而演繹出來的,事實上是,他對於自己的存在也是同樣持有一種否定的態度。心經有云:色即是空。斷章取義來讀便是萬物都同鏡花水月般空性,應求一個空無一物的淨地去處,但若爲了這樣的一個追求去許願,卻是要在一片空地的假設上多出個神明來。爲了結束這些多餘的麻煩,他儘量保持自己不在塵世裏留下自己生活的痕跡,如果真的留下些什麼也倒不至於叫他懊惱,與不存在的這場爭辯裏本身就是強求不得反而更刺激了存在的印證,導致了事與願違。

這樣的精神內涵用他身邊的人暗中嘀咕來解釋最貼切不過:他莫不是修了什麼邪教歪道。人們若花費時間在他這裏駐足觀察,就像是在觀賞黑洞,所有評價的念頭都被抽走了,只能簡單贈送個神祕一詞來形容。也正是這種消極對待存在問題的態度解救了他骨子裏的離經叛道,他把這種反叛藏在了不存在的情緒裏。在他爲數不多的開口次數裏把他的行吧也藏去了,中等長度的頭髮把柔和的臉部線條蒙上一種撲朔迷離感,彷彿在他身體裏同住着男子和女子,又或者兩者都不存在。不瞭解實情但又覺得問了很冒昧的人選擇用他來簡單稱呼。人們也沒怎麼聽他提及過自己的姓名,只因是在寺廟禮佛的常客,和人們混個臉熟耳,這樣一來他的存在似乎也要讓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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