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爪梨

老房子大門前,有一片二三十平方的空地。上方是老房子伸出的屋檐,爲我們遮風擋雨,遮擋烈日,守護着這片小天地。老房子西北角,有一棵枝葉茂盛的大樹。我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樹,只記得青灰的樹幹筆直,巨大的樹冠,讓這片小天地增加了搖曳的光影。興許是樟樹吧。

大門前方三米左右,是一堵土牆。土牆很長,很老了,不知是何年所建。土牆身上層層疊疊地露出裏面填充的小石子和碎瓦片,像是億萬年前的土層堆積而成。放學呼嘯而過的孩子們,常常摳出這些小石子和瓦片,互相扔着玩。加上常年風雨的侵襲,土牆的腰身日漸苗條,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卻似乎亙古不倒的矗立着。土牆的牆根上,爬滿了密密的苔蘚,牆頂上,是隨風搖動的野草。整面牆,就像是一幅色彩漸變的油畫。土牆有好幾處缺口,我們可以從缺口跳進去,裏面是一個巨大的菜園。

菜園裏不好玩,常有農人施下有機肥(人畜糞便)。施過肥的菜地,傳來陣陣隱隱的,像臭醃菜的氣味。但是菜園裏幾棵高大的雞爪梨樹,卻是童年的最愛。那是物質仍然匱乏的年代,水果屬於奢侈品,這雞爪梨便成了難得的美味。

每年秋天,是雞爪梨成熟的時候,我們已經早早地在樹下觀望。未成熟的雞爪梨,顏色是棕色的,頂上的種子呈綠色。成熟以後,果實顏色變成了紅褐色,頂上的種子也轉變成棕褐色。這時,小夥伴們便成羣結伴地跳進菜園,如同餓急的瘦猴子,想方設法要摘下那大串的果實。

但是這幾棵雞爪梨樹實在太高大了。樹幹筆直,高到數米處纔有分叉,實在難以攀爬。看着高高掛着的紅褐色果實,我們只能望果興嘆,乾嚥唾沫,怎麼能忍。不甘心的我們遍地找來大塊的爛木頭,粗樹枝,使勁地往樹上扔,指望這些爛木頭能幫我們折下幾串果實。運氣好的話,還真能帶下來幾串。偶爾有大人,看到饞得如此急不可耐的我們,便搬來木梯,折下大串的果實拋下來。我們望眼欲穿地站在樹下,昂着頭,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雞寶寶。

雞爪梨的果實長得確實像雞爪,一節一節呈直角狀往外延伸,骨節突出。紅褐色的外皮,包裹着甜蜜的果肉。北方叫它“拐棗”,也挺形象的。一個個棕褐色的種子,掛在果實的盡頭,就像是家家戶戶門前掛着的燈籠。種子的外皮已經乾脆,一撮就露出裏面白色的種核。

我們舉着勝利的果實,呼嘯着跑到門前的空地上,一人一串,見者有份。扯掉掛在邊緣的種子,剩下的果肉一把往嘴裏塞,真甜。不僅甜,還有一股淡淡的藥味。據說這果實可以入藥,能解酒,也有人用它來泡藥酒。我有點納悶,可以解酒也可以泡酒的雞爪梨,一定是很神奇的。

童年的快樂如此簡單,如此甜蜜,又如此短暫。小學還沒上完,我便搬離了老房子,從此再也沒有喫過雞爪梨。我甚至再也沒有見過這種野果,也從來沒有想起它。它從我的記憶中消失了三十年,直到寫作這篇文章。

也許是因爲,幾年後,一條新的公路穿過這片菜園。老房子、土圍牆、菜園、雞爪梨樹,還有童年的玩伴,全都不見了。甚至我走在這條公路上,也覺察不出他們曾經的位置。地理空間上已經沒有它們的位置,但是在我的心裏空間裏,它們仍然深埋着。只是需要一個回憶的鐵鍬,將它們挖出。

童年的雞爪梨,我好想再次嚐嚐你的味道,那是童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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