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欢畅,我们分手吧!"

面前的女孩一脸轻松自在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是谈论今天如何一样。我们迟早会分手,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便有这个准备。

如今,这个结局由她说出来,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还因此松了一口气。她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出于同情与怜悯,将自己一辈子放在一个毁容的人身上。

我保持着我惯有的微笑,自认为洒脱一般:“好呀,祝你未来幸福快乐。”

看着我大方地同意分手,微微愣住,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轻易便同意,呆愣中带着一些不可置信:“你同意了?”

我点点头:“嗯,同意了。也是真心地希望你未来过得幸福的。”

说完这句话,我还特别真诚地看着她的双眼,希望她看出我的真心。

她话锋一转:“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句爱与不爱,一下子把我问住了。其实这个答案并不难回答,目前我还是爱她的,因为爱她,我可以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包括分手。只是我从未料想到她会问我这句话,毕竟分手是她提出来的,我的爱有那么重要吗?她会因为我的爱而选择不分手吗?这是不可能的,她或许只是想要找个分手的理由,令自己的内心好过一些罢了。

我压下满腹牢骚,深深吐出一口气,耍酷般回答了两个字:“爱过。”

“所以现在不爱了吗?”

“不爱了。”

她瞪了我一眼,带着满脸伤心欲绝的表情愤然离开,仿佛我才是提出分手,令她伤心的罪魁祸首。

我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再擡头看看天空,期待着这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地狂风大作,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每逢分手必是雨天。这样我好歹能学着主角那样雨水混着泪水,好好地哭一场。

可惜天公不作美,生活不是演戏,却比演戏精彩多了,毕竟像我这样的演技派,演的都是内心独白。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腿麻了,肚子也发出了抗议,我没能等来大雨,我想我该去找个地方好好地吃上一顿,化伤心为食欲,至少饱腹的感觉会使人带来些许满足的幸福感。

我,刘欢畅,今年25岁,出生农村。父母健在,自我感觉却如孤儿一般,只因有一个被视若珍宝般的弟弟存在。他们更像是幸福的一家人,而我只是暂时寄居在他们家的孩子。

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曾有过这样的幻想,在某年的某月的某一天发现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与原有的家庭决裂后,我的亲生父母找到我,告诉我其实我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他们把我接回家,把我缺失的爱通通给我补上,我们一家人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越长大,我看着自己那张半边坑坑洼洼像月球表面,斑斑点点又像鹌鹑蛋那样的脸,眉眼长开后,竟愈发与他们相似。我是他们亲生的无疑了。这一实证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我毫无办法地选择了认命。

曾经听过一句话:“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成为合格的父母,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因为这一句话,我大度地选择原谅了他们,我只是很不凑巧地遇上了他们,成为了他们的孩子。

《请回答1988》里有一句话特别触动我的心,“懂事的孩子只是不会无理取闹而已,只是适应了应该表现得成熟环境,习惯了他人充满误解的视线罢了。懂事的孩子也只是个孩子。”

家里只剩下两个鸡蛋,妈妈就给了宝拉和余晖;德善带来的烤鸡,妈妈就把两个鸡腿分给了宝拉和余晖;德善过生日总是过着宝拉的生日;爸爸会偷偷给余晖买雪糕吃;德善想要的东西永远是姐姐用剩下的。

作为观众,看着剧里的德善遭遇父母的种种偏心对待,我能理解她的低落与难过。但那一幕夜里煤气中毒,爸爸妈妈拼尽全力救了自己和宝拉余晖,却把德善忘在了房间里,最后还是德善自己艰难地爬出来。看着德善从屋子里爬出来的时候,我一个男人竟嚎啕大哭,只因看戏者入戏太深。明明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我却仿佛亲身经历了德善的一切。

九岁那年的夏天,我记得那一天的天气很热,像个大蒸笼密实地罩住了大地,不透一丝风。和我要好的几个小朋友,提议去江边游泳降温。因为父母从不管我到哪里去玩,我二话没说便跟上了他们,一同去往江边。弟弟看着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要去玩水,他也要跟着去。眼看着他跟着来,我便觉得带着他就是个累赘,带上他我还得看好他。于是我便劝说他回家,他执拗地不肯走。实在没办法,哄不走他,我便想要把他甩掉。跟大家说我们一起跑去,弟弟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小的,腿也是最短的,我们仗着自己腿长的优势,一阵风似地跑起来。看着被我们甩到没影的弟弟,我一阵开心,我想只要他跟不上便会自觉回家。

不曾想,倔强的弟弟,即使把他甩得老远,最后他也在江边找到了我们。看着我们光溜溜地在水里欢快地游着,他也不甘落后,赶紧脱了衣服跳进水里。

在江边偶尔会有货船驶过,卷起层层波浪扑向岸边。我们极喜欢这些船所带来的波浪,在波浪扑向我们的时候,我们假意迎向它,在即将卷向我们的时候,我们便加快脚步往岸边跑。它往我们扑来,我们往岸边跑,它往外退去我们便追着它跑,在它即将回头再扑向我们时再往回跑。那时的我们绝不会想到那是一种多么危险的行为,好玩和充满挑战令我们乐此不疲。

而不懂得躲避的弟弟为此遭了殃。他被卷进了水里,不会游泳的他在水面上忽起忽上,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我一个心急,赶忙冲去想将他拉住。只可惜水太深,加上还有余浪,水流淹过我的头部。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已记不清,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爸爸妈妈抱着弟弟又是哭又是笑,妈妈的嘴里一个劲地说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爸爸见到我醒来,在我还未反应过来我怎么在岸上的时候,他突然就像发了狂一般,一个耳光扇了过来。可能是打到手疼了吧,他解开了自己的皮带向我抽来,一下两下三下……

正当我觉得我要被打死的时候,旁边一个和我一样浑身湿透的男人将爸爸给了拦了下来。

“这位家长,有话好好说,这何必动手呢?孩子小,得慢慢教。你看,这孩子都还湿着呢,赶紧带回家先把衣服换了,免得感冒了。”

这时也有其他的大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加入劝架的阵营。或许碍于脸面,爸爸将皮带收起,可是也没有好的脸色给我看,转头生硬地对着那几个人说:“孩子们多亏有你们救起,不然……哎,总之,谢谢你们啊!那我先带孩子们回家照顾。”

说完将妈妈怀中的弟弟抱起,妈妈还将手上的一条毛巾裹在了弟弟的身上,生怕他冷着。我艰难地站起来,而他们已抱着弟弟匆匆离开,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过我,我只得一瘸一拐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回家。

很不幸,夜间我开始浑身滚烫,身上被抽打的疼,以及脑袋像是要爆炸一样的疼,疼痛使我龇牙咧嘴,咿咿呀呀地叫嚷着。我紧紧地裹着被子,明明很热,却感觉到特别的冷。后来,痛到我连话都说不出来,连咿咿呀呀的叫嚷都没了。我总算是安心了,毕竟能省些力气,而且我知道就算我再怎么发出声音也不会有人听见。毕竟早在吃完饭后,弟弟轻微地咳嗽了几声,我所谓的父母便急匆匆地带他上医院去了。

我正烧得迷迷糊糊时,一道惊慌的女声穿透我的耳膜:“哎呀,我的老天,欢畅,你怎么这么烫,你快起来啊,我带你去医院。”

我眯着眼看了一眼来人,那是我的亲姑姑,比我父母还亲的亲人。

听说今天我们两兄弟落水的事,所以她在下班后第一时间便来看我们一下。结果发现自己的哥哥和大嫂都不在家,只有我这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大侄子躺在床上。

她把带到医院,打了退烧针,吃了药。等到烧退的时候,她直接把我带回了她自己的家。我那昏沉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一点。我听见姑姑在打电话,她压低声音,我仍能感觉到她的咬牙切齿。她挂断电话后,深深地吐了几口气,这样的平静仍未能使她消气,抱怨道:“你爸爸妈妈太过分了,偏心眼偏成这样。以前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可亲眼可见,那是把你给捧在手上都怕化的。这才生了个二胎,你就不是亲生了?说到底还是你这脸上的伤疤害的。那还不是他们自己造成的?连自己的错误都不敢面对,真是气死我了。”

姑姑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话太过偏激,软了语气问我:“畅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姑姑,我好多了。”可能是烧得太厉害了,声音嘶哑,很是费劲才讲出这么一句话。

姑姑听到我声音沙哑,赶忙倒了一杯热水给我喝:“来,多喝点热水,吃了药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谢谢姑姑!”

“哎,我们畅畅真乖。”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最后手停留在我脸上的伤疤,手指轻轻地来回抚摸着,我看见她眼里多了许多的心疼:“畅畅,还疼吗?”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那里早已经结了痂,留下一堆难看的疤痕,我满不在乎地说:“早就不疼了。”

“哈哈,没事,这是天使吻过的痕迹。”姑姑一直都用这个理由来骗我。

从我六岁那一年懂事起,遭遇过太多的冷眼,或同情、或恐惧、或白眼。于我而言,最直接的是因为脸部大片伤疤被同学排挤与奚落,我为此十分的伤心。而这时父母的精力全部都投放在三岁的弟弟身上,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仿若没听见般,甚至连敷衍的安慰都没有。

我唯一能倾诉心声的对象大概只有我的姑姑。我问姑姑为什么我会有这些伤疤,姑姑说因为我以前不听话,所以这是天使留下的痕迹,只要我乖乖听话就会消失的。

她说完这些话后,许是真想兑现那句只要我乖乖听话的谎言,她给我买了许多的药膏。那时候她还和我们一家住在一起,所以她坚持每天都往我的脸上涂抹药膏,期盼着这些药膏真的能祛斑。只可惜效果甚微,最后也放弃了给我抹药膏。

如今,再一次听到姑姑善意的谎言,经历了这么些年的成长,早已看透了许多:“不是,这是死亡走过的痕迹。”

姑姑听到我这样说,微微愣住,后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抱着我痛哭了起来。其实我真的很想相信姑姑的话,伪造一个我单纯又乖巧形象,我也想永远相信她编织出来哄骗我的童话里。

可是我也才九岁啊,在我最懵懂天真的年纪,我有好多的奢求。我想爱、想被人围绕着关心、想要被呵护。可是这一切对于九岁的我来就如同泡沫般的存在,我甚至还未触碰,它便自己破裂了。我一天天的成长,这些奢求也就一天天消逝,我变得不敢再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在我还未有过的记忆里,我或许曾经享受过这样的幸福。那时,爸爸的伟岸,妈妈的温柔,他们满眼都是爱意,满怀希望地盼着我的到来,也曾希望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我。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它制造了一个小意外。他们的一个转身,我的一个轻轻触碰,散落一地的玻璃碎,腾腾冒烟的水迹……我的人生在那一刻改写。

初时,父母看着我脸上的伤疤,他们是心疼与自责的,人人都同情我们这一个家庭的悲惨遭遇。父母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他们觉得是自己没有尽到保护我的责任,用尽一切去弥补。如果因为自责去爱一个人,那么迟早也会有疲惫的一天,哪怕是亲人的爱,也不能永久将爱延续下去。

当路人看到我脸上的伤疤,总会纷纷回头,带着好奇以及莫名的心疼,八卦者更会直接询问我的父母。知道真相后,又纷纷转头来指责他们不配当父母,孩子未来的人生彻底是毁了云云之类的话。

他们的愧疚在别人的指责中渐渐淡去,直到怀上了弟弟。为了避免再一次发生如我一般的意外,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弟弟身上。他们不想再一次被人指着脸大骂他们不配做父母,所以彻底地将我给舍去,将弟弟宠上了天。而我独自在他们幸福的生活里,静静地当一个旁观者。

独自一人成长的道路是孤独的。因为孤独,所以总有一些天马行空的英雄梦。

我与女朋友相识于一场所谓的英雄救美的剧情,噢!现在该称呼她为我的前女友。当时的她,穿着短跟的鞋子,紧身的A字裙,满脸焦急地求助:“他抢我的包,快,帮帮忙,追上前面那个拿着包的。”

路人对她的求助无动于衷。毕竟从她那慢悠悠跑起来的小步伐,作秀一般地捋着头发,生怕这跑动的幅度弄乱了发型,完全看不出半点的焦急。

或许是路人的冷漠,她开始着急了。惊慌之下也不管抓着谁的手,只要能求到人帮助就行:“英雄,帮帮忙,真的,那个包里有我很贵重的东西,求求你了。”

真的是凑巧,她慌乱之中抓到的那个人正是在一旁吃瓜的自己。在她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着那话时,我心中的正义感突然爆棚。

这一刻,我想象我像从天而降的大圣,“啊忒”的一声,像架着筋斗云,从她身边一阵风般地掠过。因为距离较远,追赶小偷的过程,由于用力过猛,连呼吸都感觉到五脏六腑在疼痛。终于在我的坚持不懈下,慢慢将小偷追上,看准机会将小偷扑倒在地。

小偷挣扎得厉害,我担心他逃跑,将他手中的包牢牢攥在手中。而他瞄准机会翻身将我压制在底下,想要再次拿包离开。只可惜包在我手中,他抢不过去。不甘愿放手,但又抢不过去,只能将白忙活一场的怨气发泄在我的身上,狠狠地往我身上踹了几脚便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以及我手中安然无事的手提包,我舒心一笑。

躺在空旷的场地,无声的风还有那蓝天白云,周遭有许多的东西,仿佛天地间只于我一人。这一刻我想到了女娲补天,当一个神,耗费了所有精力去完成一件拯救苍生的大业。一切圆满结束时,看着慢慢恢复生气的天地,会想些什么呢?或许什么都没想,也或许什么都想了。

“谢谢你,感谢感谢,你帮我追回的可是我的命啊!这个包可是我存了一年的钱才买的。”正当我神游天外时,她可算是赶了上来。她嘴上说着感谢的话,手可一刻也没停地翻看着她的包。失而复得的感觉,让她更加珍惜手上的包,检查完毕后对着包又是抱又是亲的。

还好,她最后也想起了有我这么个“救命恩人”在,终于开始正眼看我。她看到我的脸的时候,不出意料地惊叫了一声。后来又不好意思的掩饰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没反应过来,不是因为你的……”

我笑了笑:“没关系,习惯了。”

“今天我有事呢,我们先加个微信,下次请你吃饭。”

我们就这样加上了微信,但也只不过是微信上多了一个陌生人而已。

我回到家,将今天发生的事和我的合租室友说起,过程当中必然要添油加醋增加了点玄幻的场景。毕竟在我平平无奇的人生里,这可是我唯一一次高光时刻,我得找个人好好地炫耀一番。

室友最后打趣道:“姑娘们的报恩语录,对长得帅的,一般就说以身相许。对长得丑的就说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这报恩怕是得等下辈子了。”

室友成功将话题终结,我想要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戛然而止。

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每天就是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时隔半年,我第一次收到她的微信,她一杆直球打过来,将我打得无处躲闪。

微信上她直接问:“英雄,做我男朋友好不?”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令我想起室友那句:“长得帅的,一般都以身相许”,这不禁令我怀疑起这姑娘的审美。

她显得比较着急,间隔几分钟我没回她。她直接打起了微信电话:“你答不答应?”

“哈?”我不解。

她也没给我解释为什么非要我做她男朋友这件事,只是再次重复一遍:“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好。”我没再犹豫,直接回答了好。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是戏耍还是玩笑,我都不想去探究。谁能拒绝得了被一个美女的表白呢?原谅我一介俗人,只想好好生活,好好享受明晃晃的爱。

有很多个瞬间,我误以为她是真的爱我啊!除了第一次正眼看我时被吓到惊叫外,此后的许多次约会她都表现如常,仿若是没有看到我脸上的疤痕一般。

相恋的日子里,她是主动的一方。她会和我约定出游,她会带我和她的朋友见面,她会在人多的地方牵着我的手,她会大方承认我就是她的男朋友,她可以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反倒显得我才是那个斤斤计较的人,大概是自尊心在作祟,我总是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伤害了她。

我一直不敢问她为什么会选择我做她的男朋友,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件美好故事背后惨白的真相。虽然她很努力地表现出她对我的爱意,也是真的想要给我安全感。敏感多疑的我,却知道她不爱我,她迟早会离开。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它是那么平淡地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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