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叫長離，是玄天觀的道士。
昨日收到涼州沈府的信函，請我前去除妖。因行得匆忙，到天黑下來時，才驚覺要露宿荒林。本在枝頭上睡得好好的，可誰知半夜一個驚雷劈下，直接落在我身上。
我猝不及防從樹枝上滾落，剛好砸在不知何時趴在樹下的人身上，把只剩一口氣的男人砸得又吐了口血，只剩下半口氣。
1
“公子，沒事吧？”我迅速起身將人扶起，手有些微顫，怕他被我砸出個好歹來。
男子蒼白着臉，緩緩道，“多謝道長替我捱了這最後一道天雷，不然我怕是......”男子說着又咳出一口血，“今日我欠你一命，他日相見，定還這恩情。”說着將腰間的玉竹扯下遞在我手中。
在我愣神之際那人已走遠，我這時才忽然想起：“涼州沈府？那不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一天一夜後，我終於在凌晨趕到涼州城沈家。
掏出八卦鏡在府裏轉了一圈，門上的乾坤鏡和鎮妖符未見異常。
“沈施主，你說的妖，有人見過嗎？”我問跟在我身後的沈家家主沈雁。
“道長，實不相瞞，但是自從半年前，我母親就一病不起，半個月前身邊伺候的丫鬟還死了一個，最近，府內半夜總有莫名其妙的聲音，聽着怪瘮人的......”我緊皺眉頭，目光落到院中的枯樹上。
江南晚春時節，夜間寒涼，月明星稀，我抱着斬妖劍坐在院正中。月至中天時，府裏果然響起異聲。
我循着聲一路來到老太君院中，接着一股妖氣猛然串出，我追着妖氣一路來到隱逸在竹林中的翠竹園。
2
聽管家說，翠竹園是沈府長公子沈鏡辭的住處，因爲從小體弱多病，一直在後山靜養，所以離前院很遠。
此時的翠竹園靜悄悄，只剩下微弱的喘氣聲。我推開門，只見清冷月光下一個白衣男子院在竹下打坐。
“進來吧。”溫潤的男聲響起，空曠的山間有着短促的迴音，山風吹動密密麻麻的竹葉，發出颯颯風響。
“公子大半夜不睡覺，吸收日月精華修仙不成？”沒想到眼前的男子竟是那日招雷劈的怪人，雖不知那天他爲何出現在那，但他身上那股新竹香和淡淡的混合藥香，我一靠近便聞出來了。
“原來是恩人呀！”他輕笑了一下，站起身來。
手中的八卦鏡此時發出嗚嗚聲，指向沈鏡辭。
“你是妖？”
“正常人誰會在這個時辰，跑出來吹冷風呢？”沈鏡辭歪着頭看我，眉眼帶笑。隨即手一揮，院中頓時燃起燈火，廊下矮桌上出現兩杯清茶，“那日多虧道長，不然我非魂飛魄散不可。喏，上好的峨眉竹葉青，聊表心意。”
我從沒見過如此淡定從容、且不打自招的妖。
“那日你是在渡劫？”
“是，也不是。”沈鏡辭挑了挑眉眼，“說來慚愧，我本是去採仙草煉藥，奈何技術不精，一不小心勁兒使大了，引來天劫。”
“煉藥？”
“是呀，老太君本應是半年前就要死了的......”他嘆了口氣。
妖會擔心人類生死？我搖搖頭，越聽越覺得離譜。
壓抑的咳嗽聲突然從沈鏡辭口中嗆出，很奇怪，一般妖怪的血都是綠色的，他卻是紅色的。
3
“十年前沈鏡辭搬到竹園養病，老太君極疼愛他，日夜親自照顧。沈鏡辭病危那幾日，老太君哭得肝腸寸斷，我本是長在沈府內千年的竹妖，活這麼久，第一次見人類這樣深沉的感情，鏡辭生前對我也是頗爲照顧，常坐樹下同我傾訴心事，所以，後來發生什麼你就應該知道了。”他緩了緩，對我解釋道。
我當道士這麼久，第一次看一隻妖虛弱成這樣。
“那......你爹口中死掉的丫鬟呢？”我問道。
“是我！”沈鏡辭脫口而出，“是我不慎殺了人，待今晚後，你便收了我罷。”
正當我想問緣由時，顫巍巍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阿辭！”老太君此時已跨進門欄，淚流滿面。
沈鏡辭身子一僵，手中的杯滑落地上。
老太君快步走進來，沈鏡辭立刻上去攙扶，“祖母，祖母......對不起......”
正當我想開口時，滿頭白髮的老太君一把將沈鏡辭護在身後，猛地向我跪下：“道長，我求你，放過阿辭吧......他是個好孩子，一切都怪我啊！”
“他是妖，還殺了人。”我心中早已泛起波瀾，但仍面色不改。
“沒有！阿辭沒有！人是我殺的......”
我沒想到事情變成這樣，老太君含淚道，“那丫鬟說我的阿辭是妖怪，我怕她說出去這個祕密，便想讓她離府。但她太貪心，提出做沈府少夫人作要挾，我恨不過便遣人殺了她，這一切阿辭都是不知道的。”
因爲過於激動，老太君意識越來越模糊，沈鏡辭輕輕抱住老太君，隨即從胸口剜出一粒丹藥，將藥喂進老太君嘴中。
“這是我心頭血滋養的丹藥，能除她積病，延年益壽，活到百歲不是問題。”沈鏡辭笑着，滿眼不捨，“只可惜我不能給她養老送終，又讓她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沈鏡辭身體逐漸透明，我捏了個聚靈決，剛團住一魂兩魄，沈鏡辭就變成枯黃的竹葉落了滿地，“求道長，讓祖母忘了我吧。”
續
將躺在地上的老太君送回屋院，我將沈鏡辭給我的那玉竹留在枕頭下，竟有些悵然若失了。
翌日，我帶着沈鏡辭的殘魂回到觀中。
經我細心照顧，半月之後，院前矮牆邊裏冒出來一株細長的玉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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