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村的對白‖星辰大海

01

我跌跌撞撞地衝進雨霧裏,奔跑着,奔跑着……冰涼的雨水沖刷着我沒有知覺的身體。鹹鹹的淚水,混着酸澀的寒雨不停流淌,我向着漫無邊際的天空嘶吼着:“魚兒,回來!魚兒,回來!魚兒——” 聲音越來越微弱,我一頭栽倒,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已在醫院,四周刺眼的白,我任由人們擺弄着我的身體。我死了吧?這樣也好,只是心還在滴血般地痛!

“ 心律不齊,打一支胺碘酮,另外手指處感染,再加一支消炎藥吧!”大夫說完,護士們忙碌起來。媽媽趴在我牀前哭泣着,爸爸小聲安慰着。

心臟平穩了,接着開始洗胃。但我拒絕治療我的手指,只因那是她留給我的……

爸媽苦苦相勸,大夫沒轍下,只好做了簡單的消毒處理。

十天後我出院。目光呆滯,雙眼無神。午後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我偏了偏身體,想讓心口處多曬曬,陽光有神奇的作用,似乎那裏舒服了些。

我眯了眯眼,伸出左手,在耀目的日光下併攏五指,癡癡地盯着食指第二個關節處的傷痕,眼角下移瞟了一眼地面上手的陰影,目光重新落在手上的傷處。

“ 撐開手指就有暖暖的陽光了!” 魚兒似在耳邊輕笑呢喃。

我聽話地緩緩張開手指,點點金色的光芒從指縫裏漏進來,我脣角微揚,那處愛的傷痕劃出了立體的美麗光暈,我擡頭望天,不讓眼淚掉下來。她走了,她真得走了,我恨這老天……

我轉頭看向爸媽,忽然我相信了那句話,人是瞬間老的。幾天的時間,爸爸已經有了幾根白髮,時髦漂亮的媽媽蓬鬆着頭髮,精緻的妝容不再,兩眼紅腫,正關切地望着我。我嘆了口氣,一手拉一個,走出了醫院大門。

回家後一頓滋補,表哥來玩,看到我這個樣子,先是勸慰,後來一頓唉聲嘆氣,臨走時憐惜地扔下一句:“ 情深不壽!″

興許是這幾天在醫院折騰地虛脫了,晚上我挨着枕頭,心緒難耐,翻來覆去,爸媽過來幾趟,爲了讓他們放心,我佯裝睡着,眯了一會兒,竟有了些睏意。

我走在青石路上, 四周一片寂靜,以往熟悉的景色,那邊美豔的花和嫩綠的草,似被禁錮般沒有聲息,我不覺得嘆出聲:“  這大概是假的吧!”

偶爾有飛鳥“啾 ”的一聲掠過,驚得我一身汗,忽然我看見花叢處,魚兒身着她最愛的白色連衣裙,正向我招手。

我欣喜地向她奔去,她轉眸間,似有點點星光在流動。她笑意盈盈,身邊鮮紅的杜鵑花隨着她移動。我卻怎麼也追不上,我着急地扯着嗓門喊:“魚兒,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眼中的笑意全無,她張嘴對我說了什麼,我卻聽不清,眼前一團白霧包圍了魚兒,傾刻間,天地寂寥幽靜,我伸出去想要抓住她的手指使勁兒地疼了起來。

我一骨碌從牀上坐起來,呆愣片刻後,輕輕地拉開了窗簾,月光如水洗,天上沒有一絲雲,只有屋前的那棵梧桐樹,悲傷地望着我。

02

那年,我剛從北方的學校轉到南方,氣候環境、生活習慣、鄉土人情、教學差異,諸多方面的不適應,讓我的學習成績急劇下滑,從尖子生滑到中等生,強烈的心理落差,加上青春期的叛逆。我煩躁,易怒,不安,甚至萌生了對父母的恨意,爲什麼要來這個鬼地方?

父母每天很忙碌,新的生意,新的開始。舅舅很疼愛這個唯一的妹妹——我媽媽。舅舅家在當地很有勢力,而我的親叔叔又和舅舅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總之在親屬的幫襯下,父母的生意做得風聲水起,爸爸註冊了一個公司,媽媽開了一家餐廳,大把的鈔票如流水般源源不斷地流入我的小金庫。

他們忙得不亦樂乎,根本顧不上管我。若大的一個飯廳,只有我一個人就坐,滿桌的菜餚,索然無味兒。我可能從那時候養成了壞習慣,酒肉朋友一堆,喫喝玩樂不斷。有可能是想尋求心裏安慰吧,我的成績一落再落。

陽光明媚的午後,我的滑板穿過樹叢,彎彎繞繞行駛在綠化帶小路上,那時候的滑板並不多見,意氣風發的我,左擰擰,右勾勾,一個打旋兒,吸引着路上行人的目光。尤其和我同齡的小夥伴們露出豔羨的神色,我好不得意!

就在我洋洋自得時,忽得風馳電掣地飛來一個東西,我躲閃不及,“啪 ”地一下撞我腦門兒上,冰涼的觸感滑了一下我的鼻樑,我也華麗麗地從滑板上掉了下來,我揉着發疼的腦袋,怒瞪着罪魁禍首。

一個身穿白色t恤衫,着短褲的美麗女孩兒,腳踏滑板正向我駛來。

“ 我的貓爪鑰匙扣呢?” 她跳下滑板,在我四周找尋起了她的東西。

“ 喂,你不應該先向我道歉嗎?” 我看着她的無理舉動,不滿地說。

“ 來,小哥哥,幫我一起找!” 女孩兒擡起頭,閃着明亮的眸子,衝我頑皮地笑着,然後又說:“ 一會兒再道歉!”


我怔了怔,竟然真得聽了她的話,彎腰在綠化帶裏幫找尋起來。東瞧瞧西望望,在矮叢處,露了半截身子的貓爪鑰匙,終於被我找到了!

“  找到了,這兒呢!” 我開心地舉起來,忘了頭上的疼痛,向她炫耀着。

她也開心地跑過來,學着古人的樣子雙手抱拳:

“  謝謝小哥哥!”她頓了頓,放下雙手,滴溜溜的黑眼珠轉了轉,瞄了一眼我的額頭,那裏有些紅腫,她向我彎腰行禮:

“ 哦,對不起,小哥哥!”

她的這一舉動成功逗笑了我。

我笑,她也笑,忽然覺得這座城市也不錯,花兒飄香,草兒點頭,雲舒霞卷,風輕拂,豔陽照,溫柔繾綣,不似真實。

03

“ 你看什麼書呀?”  魚兒湊到我跟前,我不好意思,趕忙捂住書名。

“ 讓我看看嘛,小氣!” 魚兒撅着小嘴,一邊扒拉着我的手。

“ 《笑傲江湖》,啊哈,你在看武俠小說!不務正業呀!” 我呵呵乾笑着,爲了打擊她,我又轉向她:

“你看什麼書呀?我想你也不是正經看書。”

“ 呵,你小瞧我。” 魚兒不服氣地把手攤開,讓我看。

“ 《中國通史》啊,看來你還挺上進的!″

“ 那是!不比你看老掉牙的武俠小說強嗎?″ 魚兒仰起白皙的小臉,挑釁地看着我。

我很沒骨氣地連連點頭,把金庸大作家也賣了。還說要向她學習,魚兒開心地笑起來,忽然想起這是安靜的圖書館,她趕忙吐了一下舌頭,捂住自己紅嘟嘟的嘴。我強忍着,沒笑出聲。

我倆在圖書館小聲地說着話,相互打趣着。

其實我不怎麼愛讀書,只不過學習好了爸媽獎勵得多。

自打認識了可愛活潑的魚兒,有空了,週日就陪她來圖書館,她不愛看電子書,用魚兒經典的話說:“ 看紙質書才叫真得看書!″ 雖然我不認同,但也沒有反對,要不那小粉拳上來可受不了。

那時候我的個子不算很高,而魚兒卻已亭亭玉立,比大多女孩兒高,我和她走在一起,只比她高出半個頭。我們就這樣邊走邊聊着。

“陽子,蘭瑜?” 話音剛落,一隻手拍上了我的肩。我倆回頭。發現趙大嘴和李澤,正驚訝地盯着我們。而好巧不巧,趙大嘴是我的同班同學,李澤是魚兒的同學,而這兩個貨又是姑表親。

經過一番添油加醋後,我倆被添上了早戀的標籤,兩所學校裏傳得沸沸揚揚。

我倒無所謂了,大不了老師和家長一起炮轟。可魚兒不一樣,她是隔壁學校三好學生,優秀幹部。

我惴惴不安地擔心着她,害怕她再也不理我了。我喫不好,睡不好,又不敢在這風頭上去找她。

那天傍晚,夕陽揮灑了最後的餘熱,天邊的火燒雲正瘋狂地燃燒着,變換出瑰麗的色彩,和那些可愛,神祕的圖案,融在了一起。魚兒像駕雲的仙子翩翩而至,逆光中的她全身籠罩在金暉中,笑靨如花,一身潔白連衣裙,腳踏紅色滑板,向我駛來,快到時,一個迴轉站定, 上前扯住我衣袖。

“ 來,去拿你的滑板,我倆比賽。"  魚兒淺笑着。

“ 好!″  我家就住在學校附近,人來人往,魚兒就那樣像勇士一樣傲然站着,接收着來自各方面的逡巡目光。不大一會兒,一藍一白兩道身影便消失在了學校附近。

原來魚兒給老師和家長寫下了保證書,大致內容是說,她要和我光明正大交往,不避閒言碎語,保證總成績排名不跌出全年級前十,如有違背,和我斬斷關係,直到畢業。

那年我倆初二。

04

我倆關係公開後,魚兒經常來我學校找我。而校領導和我爸的關係特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漸漸地,人們認可了我們這一對。從羨慕嫉妒恨,轉成了絕對豔羨的目光。

我的英語不怎麼好,魚兒是一個嚴格的老師,她給我規定每週五、週六下課後,她會利用文娛時間的50分鐘來給我補課。我們學校管理比較寬鬆,她總是不辭辛苦地跑來跑去。

天上的太陽大大的,使勁兒地揮灑着它的光和熱,把人照得昏昏欲睡。不過想到,一會兒能見到魚兒,又來了精神。當她氣喘吁吁地跑來時,我把早準備好的珍珠奶茶遞給她,她邊吸着邊示意我。我邊走邊小聲地背給她聽。

“q-u-i-t-e—安靜地, ”  魚兒一口奶茶差點兒沒噴出來,敲敲我的腦袋,說:“ 又錯啦!″

“ 那就是十分,相當了。” 我趕緊糾正,她瞪我一眼,不滿地說:

“ 你爲啥老記不住這個單詞?考了你幾遍了?咱能不能把玩的心思多用在學習上?” 她像個老夫子似得教育我。

“ 你嫌棄我了?” 我委屈地看着她。

" 你要是英語再考不到90分,我就真嫌棄你了!” 魚兒一本正經地佯裝生氣了。

我耷拉着腦袋,一聲不吭,一下覺得太陽都在嘲笑我。到了階梯教室坐好,我拿出書,兩眼無神,像泄了氣的皮球。

“  其實這也不能怪你,還是我這個老師沒當好,給你重新換一種方法記吧!″ 魚兒看着我這個樣子,“噗嗤″一下笑了,她輕輕敲了一下桌子:

“ 你就別裝了,我還不知道你,配和我演戲呢?”我剛要說什麼,她一個手勢比過來,我住了口,我知道她是想節約更多的時間抓緊給我補課。

“ 你看啊,quiet ,把e放在了t前,是不是看上去有點內秀,所以解釋爲安靜地 ,而quite,e放在了末尾,看着就很張狂,是吧?” 我點頭。

“所以它的意思是十分、相當。而且這兩個詞不僅在意思上、詞性上、用法上,都有很大的區別……”

經過魚兒這一番細心有趣地講解,我終於第一次把它們記得清清楚楚了。

果真是天道酬勤,功夫不負有心,也是我第一次英語考試考到了100分以上。

那天我倆踏着滑板歡快地奔跑在綠茵道上,天澄藍,雲潔白,鳥鳴唱,花含笑;綠草慢搖曳,樹影起婆娑,美好綻放的青春無羈無絆,彷彿那將是永遠!

05

一年半後,我倆雙雙考入了市重點中學,我們也成了學校津津樂道的風雲人物。我們青澀的愛延續着,快樂着,奔跑着。

我以前只喜歡梧桐樹,碧綠挺拔的梧桐樹的身姿傲立於街道兩邊, 梧桐樹的葉片是心形的,每年五,六月份,淡紫色的花苞會影影綽綽地藏在葉片裏,散發着若有若無的香味,像羞澀喜悅的少女,動感而美麗。

尤其到了秋天,油綠色的梧桐夾雜着金黃色的葉片,在風中起舞,讓人覺得這便是天堂!

而魚兒除了喜歡梧桐樹,還特別鍾愛紅色的杜鵑花。當梧桐樹開花時,杜鵑花早已滿山遍野。我曾經是不喜歡鮮紅杜鵑花的,看到這種花,心裏就會蹦出四個字,子規啼血,覺得這種花自帶悲意。

但魚兒很喜歡杜鵑花,她覺得紅色杜鵑花熱情似火,像火辣的青春,像火辣的生活,更像火辣的她。魚兒常調侃的一句話:“我要用我火辣辣的熱情熔化你。” 這時我也會頑皮地回一句:“ 注意火候,別大勁兒了!”

自那以後,我也慢慢地愛上了豔紅紅的杜鵑花,因它的花語:愛的快樂,永遠屬於你!更因爲它是她的化身!

魚兒還是一名小小志願者,一個月總要抽出兩天的時間去敬老院和福利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常常吵着要和她一起去。

魚兒眼梢一挑:“ 你基礎弱,多抽點兒時間學習,忙不過來時會叫你的!” 唉,我又被嫌棄了,我的小心臟呀,既甜蜜又感動,還心疼她,好吧,乖乖聽話,不給她添亂。

終於那次的月考,達到了魚兒要求的分數,那個週末我如願地隨她去了敬老院。

在公交車上,魚兒拿出早準備好的單詞本本,插上耳機,專心學起了英語。

我凝視着魚兒美麗的側顏,柳葉彎眉,長睫微閃,俏鼻小嘴,很是可愛。這時點點金光透過車窗,緩緩地在她臉上移動着。魚兒眯着眼晴,完全沉醉在英語世界裏。

突然,感覺她離我好遠,遠得好像要觸不到她了。我慌忙望向窗外,飛馳的景物越來越快,模糊了我的視線。

或許魚兒的英語學習告一段落,亦或許她感應到我的不安和慌亂,她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轉眸。

“ 陽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她關切地注視着我。

“ 沒事,可能沒喫早點,有點兒不舒服。"  我趕忙掩飾。

″ 害,嚇死我了,還以爲你生病了呢。看,額頭都冒汗了!” 她往長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幫我拭去汗。

“ 早點跟我說呀,我順路就給你買了!” 她調皮地衝我眨眨眼。

" 你也沒問呢。” 我抽回了自己的思緒,笑答着。

“哈哈,怨我,怨我。” 然後她害羞地看我一眼,小聲說:

“ 每次都你買,反倒把我慣壞了!” 說完她衝我吐了吐小舌頭。

她的表情、小動作,成功逗笑了我,我也很快忘記了剛纔的不安。

福利院是是一個很大的院子。四周綠樹環繞,周圍有草坪、坐椅,有點兒像市民休閒廣場。最後面有五棟樓。老年人們三三兩兩,坐在椅子上,曬着太陽,閒聊着。

我們剛一踏進院子,就有兩個老人向我們招手。

“ 孫女來了,快坐!” 這兩位老人大約七八十歲,一個偏瘦,一個略胖,兩位老奶奶皆花白頭髮,滿是皺紋的臉上漾開了朵朵花。其中一位老奶奶牙都快掉光了,笑着的時候,嘴巴扁扁的,露出沒牙的地方,很慈祥。

“ 趙奶奶,陳奶奶,好!"  魚兒向她們打着招呼。

“好,好,這位小夥兒是?″ 趙奶奶眯着眼笑問着。

″ 奶奶 ,他是我同學,陽子!″

我也向兩位奶奶問了好。趙奶奶和陳奶奶在我倆地攙扶下,走入了娛樂大廳。正好鄭院長也在。

魚兒把我介紹給了鄭院長。鄭院長拍拍我的肩膀,微笑說道:

“ 歡迎你,陽子,要常來玩兒啊!”  我點了點頭。感覺這裏的人好親切。

魚兒先給老人們一個一個洗乾淨手,然後搬來凳子,拿出自己的指甲刀,把老人乾瘦皺巴的手平放在自己圓潤的掌心,再認認真真地剪了起來,邊剪邊聊着。

“李奶奶,你今天吃了多少飯?″ 魚兒問着。

" 吃了小一碗,放心吧,孫女,聽你話了,不挑食了!″  李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 李奶奶真乖!″ 魚兒表揚着。

“ 孫女也乖!″ 李奶奶笑得更心了。

我也學着魚兒的樣子,照顧着這些老人,然後我們合作表演了節目,笑得老人們都合不攏嘴。


傍晚時,我倆攜手而歸,發自內心的快樂和幸福感滿滿充裕着心湖,蕩起的水波明亮、耀眼,就着愉快的歌聲,飄向很遠很遠……

06

我願變成一顆恆星

守護海底的蜂鳴

It's my dream it's  magic

照亮你的心

To your eyes 有多遠的距離

穿過人海 別停下來

趁現在還有期待

會不會我們的愛

會被風吹向大海

不再回來

去年,我喜歡上了這首《星辰大海》,一遍遍地吟唱,淚水像絕堤的河,我嚎啕大哭。我多想唱給她聽,多想,多想,多想……

唱着唱着,那段痛徹心扉的回憶再次開啓。

美好的日子啊,爲什麼總是轉瞬即逝?

高一下半年,魚兒被查出了白血病。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怎麼會?一個充滿青春活力的女孩,那麼有愛心溫暖的女孩兒。我央求爸爸,找來最厲害的醫生重新檢查,那可恨的結果,像喫人的惡魔,吞噬着所有深愛她的人的心。

那晚,我窩在被子裏哭泣着,直到天亮才隱隱睡去。

上了高中要上晚自習的,我也不管那些,向老師請假,老師說不行。我扔下假條就走,隨便他們,大不了不念了。

後來爸爸動用關係,給我換來一週少上一節晚自習的福利。

一開始經過骨髓移植後,魚兒的精神狀態還可以,讓我給她補課,我搬個椅子,挨在她牀邊,細心給她講解,我知道她愛聽。

魚兒常調皮地摸着我的頭髮,開玩笑地說:" 兄弟,不用擔心,姐會好起來的,是吧?″ 我使勁兒點頭,堅定地說:

“你會好起來的,我還等着和你比賽呢!″

魚兒儘管積極配合治療,可老天就是這麼慘忍,移植的幹細胞並有在魚兒體內存活。半年後,魚兒精神逐漸萎靡,以前白裏透紅的臉蛋只剩下了可怕瘦削的蒼白。

魚兒就那樣,躺在恐怖白色的病牀上,像一個了無生氣的洋娃娃,我眼裏噙着淚,我給她講學校趣事,想逗她開心。魚兒的嘴角微扯,我知道她很疼,她擡起的手,想替我抹去眼角的淚痕,卻又無力垂下,我扭頭,啞着嗓子說:

“ 我這幾天看書多了,眼睛疼,所以討厭的眼淚老出來!”

她微微點了點頭,眼眸裏閃過了然。

2016年10月23日,是魚兒跟我訣別的日子,也是我這一生最傷痛的日子。

那日,天陰沉得可怕,黑壓壓的雲盤踞在空中,讓人透不過氣兒,像一隻巨獸,等着吞噬人的靈魂。

“  要下大雨了嗎?”我伸出手,喃喃自語。

我親自爲她買了豔紅杜鵑花的牀單,換下了猙獰的白單子,把摘來的最美麗的一片金色梧桐葉,輕輕放在她蒼白的掌心,我的手緊緊地包着她瘦弱的掌,試圖想握住那逐漸消散的生命。我的心顫抖得很厲害,眼淚早已擦不幹。

魚兒半合着眼,眼神有些渙散。我的爸媽、叔叔阿姨們哄着,勸着,試圖讓我離開,我堅決不肯。我要陪着她,我趴在她耳朵上悄悄低語:

“ 別怕,魚兒,我們一起!” 她忽然睜大了眼睛,用盡渾身的力氣,抓住我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我轉頭時,看到她嘴脣張合,好似說了三個字。

霜降的雨落了下來,冰涼的雨水像刀子似得割在臉上,身上,心上……我痛得匍匐在地上。魚兒真得走了,明明是條魚,爲什麼偏偏要上天?我的心徹底碎了。那晚我吞服了大量安眠藥。

經過一夜的折騰,我再睜眼時,紅腫雙眼的媽媽早已泣不成聲。旁邊坐着焦慮不安的爸爸。

魚兒,我終究是辜負了你,你孤單嗎?害怕嗎?還疼嗎……

07

魚兒,你曾經說過,士農工商,士爲第一,現在我如你所願做了公務員,雖然是小小的公務員,但我會繼續努力,加油的。

你還說過,希望世界冬有暖陽,夏有涼風,四季變換,美麗永恆。

你知道嗎,我現在的網名就叫 暖陽錄,記錄冬日裏的每一次陽光照耀,溫暖瞬間。

今天,我終於知道了,你對我說的那三個字是要幸福!我是不是很棒,是不是,沒讓你失望……(淚目)

農曆的2022年就要到來了,我終於鼓足了勇氣讓深埋在心底的那份傷痛晾曬,爲了重新啓航,爲了永遠銘記。

你始終要我幸福,我會幸福給你看的!我知道,夜晚最亮的那顆星,一定是你,魚兒,你,其實,一直都在!

今晚我要再次爲你歌唱:

每當你向我走來

告訴我星辰大海

遙遙微光與我同行

盛開在黎明








(完)

(網圖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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