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下班，兩日陰雨，因爲是在伏天對天涼準備不足，穿得少了些，到家後感覺腰背有些痠疼。
晚飯喫的土豆燉豆角，豆角是上週末回老家老媽從園子裏給摘的，味道和從市場上買的大不一樣。也偏趕湊巧，老徐今天燉豆角沒放肉，湯又有點兒大，我一下子吃出了小時候老媽燉的豆角的味道，想起了當時一家人苦樂參半的日子，心裏竟然酸酸的。
所說的小時候我十四五歲，下面兩個妹妹分別相差兩三歲，也都十歲以上，最小的妹妹三四歲。家裏收入主要靠種地，夏秋季節爸爸用槐樹條編揹筐和土籃子賣點兒零用錢，冬天一家人用高粱秸稈打簾子也能賣個過年錢。爸媽起家時底子薄，沒人幫襯，再加上掙錢的人少、花錢的人多，家裏當時很困難。
也沒什麼好辦法，一家人一老本實地幹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們姐妹幾個在幹活方面從來沒讓爸媽操過心，眼睛裏總有活兒，餵豬餵雞，牽牛趕馬，除草間苗，掃院子，搬石頭壘牆，從來不嫌髒和累。喫穿方面更不挑，雖都是女孩子，從來不羨慕哪家姑娘穿新衣戴新帽，覺得羨慕人家那是沒志氣，對不起爸媽的辛苦。如今我過了大半輩子，無論錢多錢少，在喫穿用度上從來沒羨慕過任何人，這和有沒有志氣沒關係，人活着又不是爲了賭氣，就是覺得沒必要，不應該。
姐妹幾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爸媽也還年輕，活兒累，一家人飯量都好。錢少，不過年不過節魚肉肯定不買，家裏來客人了才捨得煎幾個雞蛋，雞蛋平時攢夠二十多個就拿集市上賣了換油鹽醬醋。房前屋後的園子裏種什麼喫什麼，春天喫青蒜、大蔥、小白菜、生菜蘸醬。晚些土豆有長夠雞蛋大的，就從地壟兩邊摳着喫，等不及都長齊了。夏天好說，黃瓜、茄子、豆角、辣椒，隨便什麼都可以上餐桌。冬天喫秋天藏地窖裏的白菜蘿蔔，還有醃在大缸裏的芥菜疙瘩、蘿蔔纓子什麼的。那時候我家夏天煮高粱米水飯都是撈在兩個盆裏，否則不夠喫一天的，人越是肚子裏油水少越能喫飯。燉豆角頂多放一小塊豬油，大多數時候就只倒一點兒豆油，即使這樣那也是菜啊，豆角盛到桌面上一般不用碗，用小盆兒。
現在回老家，妹妹有時用排骨燉豆角，大家都象徵性地夾幾根豆角喫，骨頭和肉總是上頓熱下頓熱，沒人碰。老媽就感嘆，“你們小時候，燉一盆沒油拉水的豆角，一會兒功夫就喫光了，喫得那個香啊！”
今天晚上老徐燉的豆角，我覺得比放骨頭放肉的都好喫，是因爲吃出了小時候的味道？
由此我就想，那時候家裏那麼窮，爸媽還經常生氣打架，我們每天干着活兒，喫的不好穿的不靚，怎麼就從來沒嫌棄過那個家呢？就因爲那是家，有爸媽在，有一家人？爸媽雖然脾氣不好，但都疼我們愛我們，喫的穿的都先可着我們來。爸媽都本分勤快，憑着自己的力氣養家餬口，從不想歪的邪的，我們也跟着心裏踏實。那時候有奔頭啊，今年買了電視機，明年翻蓋房子，後年修了院牆，津津有味地過着燕子壘窩一樣的日子。姐妹幾個關係也好，幹活搶着，喫穿有謙有讓，從不計較誰多誰少。
後來我出來上學，花家裏的錢多，對家的貢獻卻小，對父母照顧的也少，不像家裏老大的樣子。
天下的宴席都得散，如今最徹底離開這個家的是爸爸，長眠地下五年了，他老人家是當年最辛苦的，沒享受幾年衣食無憂的日子，不說了。姐妹幾個各有各的家，因爲老媽在還偶爾團聚。
人生一世，究竟什麼時候最幸福？什麼樣子的日子最難忘記？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