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卷詩書‖ 再見,許三觀

近日終於又拿起了餘華先生的《許三觀賣血記》,還清晰記得2020年秋季的一節語文課上,孫東梅同學在講臺上向大家講述許三觀九次賣血經歷的情景,那時我還沒有勇氣讀這本書,而今思想碰撞的期待給了我足夠動力。

簡單的故事

《許三觀賣血記》並沒有絢爛的情節,“所有故事都以一種明確的節奏到來;情節片段全部鋪展開來,水到渠成,人物關係、矛盾順理成章地呈現在讀者面前,絲毫沒有拐彎抹角、矯情的感覺”。

作品講述了一個簡單的故事,故事從20世紀50年代新中國成立後寫起,講述了身爲城裏絲廠工人的主人公許三觀通過十一次賣血掙來的錢渡過了人生一個又一個難關的故事。

許三觀第一次賣血,是他回村裏遇到的兩個朋友阿方和根龍要去城裏醫院賣血,出於好奇,也爲了證明自己身強力壯,他也跟着去了,用掙來的35塊錢娶了“油條西施”許玉蘭;第二次賣血是因爲許三觀的大兒子一樂打傷了方鐵匠的兒子,爲了賠償醫藥費,只好去賣血;第三次是因爲他一直暗戀的女工林芬芳摔斷了右腳,他趁虛而入,爲了報答她,讓她喫到“肉骨頭燉黃豆”,早日痊癒;第四次賣血是1958年的“大躍進”、大鍊鋼和大食堂之後,全民大饑荒,在一家人喝了57天玉米粥之後,爲了讓一家人喫頓飽飯;第五次賣血是爲了讓下鄉當知青的一樂喫點好的補身體;第六次賣血是爲了招待兒子二樂的生產隊長,讓二樂儘早抽調回城;之後的四次賣血都是爲了救生重病的大兒子一樂的命;許三觀最後一次試圖賣血是在兒子們都成家立業之後,六十多歲的他到街上閒逛,偶然聞到炒豬肝的香味,於是他決定爲自己賣一次血。

催淚的細節

作品的語言是餘華一慣的風格,簡潔而不簡單,好像江南的水墨畫,聊聊幾筆,意境全出,畫面中點點滴滴的細節,尤其是看似平常的人物對話,總是猝不及防地擊中心底最柔軟的部分,時而讓人笑出聲來,時而又惹人淚水直奔。

                  笑中含淚的一抹亮光

許三觀一家在饑荒中已經喝了一個多月的玉米稀糊了,爲了熬過難關,一家人每天只喝兩次玉米稀糊,早晚各一次,別的時間全家都躺在牀上不說話也不動,這一躺就躺到了這一年的十二月七日,這天晚上,許玉蘭把留着過春節的糖拿出來,把玉米粥煮得又稠又粘,還給許三觀多煮了一碗,儘管這一碗被三個兒子搶走喝得精光,今天是許三觀的生日。

這天晚上,一家人躺在牀上,許三觀用嘴給每個人都炒了一道菜,三個兒子點得都是紅燒肉。他爲許玉蘭做得是清燉鯽魚,爲自己準備的是爆炒豬肝(賣血之後恢復體力的必點菜),許三觀繪聲繪色做出來的菜使屋子裏響起了此起彼伏吞嚥口水的聲音。

這一部分可謂是困境中笑中含淚的一抹亮光,是物質極度貧乏下的一場精神宴席。

                相濡以沫的一份真情

許玉蘭被批鬥期間,許三觀一直堅持給她送飯,每次送飯的鋁鍋裏全是米飯,一點兒菜也沒有,別人問起,“爲什麼不給她在鍋裏放些菜?全是米飯,喫起來又淡又沒有味道”,許三觀指着許玉蘭說,“要是給她好喫的,我就是在包庇她了,我讓她只吃米飯不喫菜,也是在批鬥她……”。

等那些人走開,許玉蘭用勺子從米飯上面挖下去,就會看到下面藏了很多肉,許三觀爲她做的紅燒肉。

家庭批鬥會上,爲了維護許玉蘭在兒子們心中的形象,許三觀進行“不太體面”的自我檢討。

許三觀最後一次試圖賣血,因年輕血頭的話而精神崩潰、涕泗橫流的時候,面對兒子們的數落,許玉蘭狠狠地教訓兒子們:“一樂,你今天這樣說你爹,你讓我傷心,說起來他還不是你親爹,可他對你是最好的,你當初到上海去治病,家裏沒有錢,你爹就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去賣血,賣一次血要歇三個月,你爹爲了救你命,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隔三差五就去賣一次……你們的良心被狗叼走啦……”。

如果單看這幾件小事兒,會認爲這不過是夫妻間的理所應當,如若縱觀兩個人曾經的不信任、憤恨、無奈、不堪,便會被這份患難中相濡以沫的情分所打動。

                絕境中的一束溫暖

許玉蘭帶着許三觀借到的63元錢先護送一樂去上海看病了,許三觀決定隨後一路賣血去上海。第一站是林浦站,他下車後朝河邊走去,不錯,他要去做賣血前的準備——喝水,坐在河邊喫着熱騰騰午飯的林浦居民看到一個年近五十的男人一碗一碗喝着冬天寒冷的河水,百思不得其解,他們執意給許三觀提供不限量的熱茶水,得知他喝水的原因後,又送給他所需的鹽。許三觀無以爲報,在寒風中給他們鞠躬。

正如許三觀喝過熱茶水之後的感嘆,“這茶水真是香”!

許三觀在百里站賣過血後,虛弱得倒在了地上,好心的人把他送到旅館,給冷得發抖的許三觀蓋上四條棉被,又給他買了一碗熱乎乎的麪條。晚上同屋住宿的一個60歲的男子用熱乎乎的小豬崽兒給許三觀暖被窩。松林站之後,許三觀爲了省錢,搭上了來順來喜兩兄弟的順風船,這更是一段溫暖之旅。

這一路上,許三觀,一個年近半百的男人,流下了很多次眼淚,有絕望的淚,有委屈的淚,更有來自陌生世界裏的感動之淚。這一篇章,我也留下很多淚,有悲傷的淚,有無奈的淚,有“可憐天下父母心”的淚,更有來自陌生人之間的熱騰騰溫情之淚。

與《活着》相比,此次餘華先生手下留了更多的“情”,人爲尊嚴而活,卻有比尊嚴更殘酷的現實,人爲面子而爭,卻有比面子更重要的事情。雖被那個時代裹挾,與命運抗爭,終究是撞擊出了希望。

着迷的韻律

這部作品的敘述節奏很有特色,細心的讀者不難發現,文中有很多重複的語言和結構,“餘華曾表示《許三觀賣血記》的敘述方式是受了德國作曲家巴赫的影響,在《許三觀賣血記》中具體體現爲整個敘述節奏的不斷往返和重複,展示出一種令人着迷的音樂韻律性”。

第一次注意到這樣的敘述方式,所有的人物、背景、情感在循環往復的節奏中一一呈現,讀起來自然酣暢,讓人驚歎於小說還可以這樣寫。

再見,許三觀

20世紀中後期,像根龍、阿方、許三觀這樣的工農階層生活仍處貧困狀態,由於受“快速致富”的思潮影響,賣血成爲了“來錢多又快”的掙錢途徑,加上當時這些人的文化水平低,賣血門檻也極低,“賣血潮”一時颳了起來。

許三觀,你無疑是幸運的,在你一生11次賣血的經歷中,你並沒有因爲醫用器具的感染而感染上艾滋病或者肝炎,你憑藉賣血熬過了人生中的許多難關。然而,有太多的人沒有你的這份幸運,因爲賣血而感染上可怕的疾病,而這些疾病不僅剝奪了他們賣血的權利,還拿走了他們的健康,甚至剝奪了他們的生命,比如你的朋友阿方和根龍。

其實,像你這樣的故事,我並不陌生,我們縣裏的一個村也曾遭遇過“賣血潮”並且一部分人嚐到了不幸的苦果,但隨着我國經濟的飛速發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斷提高,以及醫療衛生、法律制度的不斷健全完善,“賣血致富”已然成爲歷史,今天的人們有各種各樣的致富門路,他們走進採血車擼起袖管大都是爲了無償獻血。

如若你生逢盛世,你定不會因爲“賣不了血”而精神崩潰。

再見,許三觀。

參考資料:

1.《許三觀賣血記》.餘華.2017.10.

2.《從<許三觀賣血記>,一探中國20世紀中後期“賣血潮”的前因後果》.西北道東南(百度號).

3.《許三觀賣血記》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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