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要開學了，我決定又去敬老院看看婆婆。
打算給她洗個澡。
再一次被拒之門外。
上次去，說要48小時內核酸陰性才能進去。好說歹說始終不讓進。沒辦法，悄悄塞了200塊錢給照顧婆婆的護工，希望他能對婆婆照顧得稍微細緻一點。
這一次是因爲目前重慶疫情空前緊張，到處都在封控，我雖然做了核酸檢測，但因爲敬老院實行了封閉管理，家屬一律不能探視。
只好又找護工瞭解一點婆婆的情況。
有好有不好。
據他說，婆婆比進去時的狀態還要好些，不但臉色紅潤了，精神也好，飲食和生活規律也不錯。
不好的呢，老年癡呆的症狀更嚴重了。撕衣服褲子，撕牀單被褥，墊在身下的護理墊也被她撕的亂七八糟。
“妹兒，葉婆婆她不願意穿褲子！我們給她穿上，轉過身她就脫了，脫了不是撕就是往解便器的桶裏塞。我要照顧7、8個老人，有時候管不過來。”
“麻煩你們了劉師傅”。我能說什麼呢，生老病死，是每個人必須的經歷。生、老、死，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病。特別是死之前的病，萬分痛苦不說，連人最起碼的尊嚴也不得不喪失：“婆婆她實在不穿就不穿吧。反正她一個人住，現在氣溫也高，沒好大關係。天氣冷了再想辦法。”
“你們要給她買點護理墊喲妹兒，上次你拿來的已經用完了。其實葉婆婆的解便規律我掌握到了的，她漏便的時候比較少，護理墊本來用不了好多，但是她要撕那個墊子，撕爛了不換又害怕她萬一漏尿了，更麻煩。”
“要得，要得，我回去就在網上買，買了就送來。今天本來打算給婆婆洗個頭洗個澡，你們要封閉管理不讓我進去。”
“妹兒，我們給婆婆洗了頭洗了澡的，我們天天都要給她們擦身體，一天擦兩遍，隔幾天就要洗一次澡，你放心吧。”
“劉師傅，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不要多我的心哈。我不是說你們不給婆婆洗，我是想我自己時不時來給她洗個澡啥的，盡點各人的孝心。婆婆都九十幾歲，說不定哪天就去了。她現在在敬老院來了，我能做的，也就這點了。”
其實，對婆婆來說，去敬老院是最好的選擇。爸爸走了，媽媽雖然記懷着婆婆年輕時對她的種種不好，卻也還是盡心盡力地照顧了婆婆3年。況且媽媽今年也已經73歲了，腎炎、膽囊炎、心臟病，身體還沒婆婆好。加上婆婆老年癡呆症，經常半夜三更不睡覺大喊大叫，長此以往，就是年輕人也喫不消，何況睡眠質量不好的媽媽，更是苦不堪言。
就是這樣，媽媽也堅持了3年。不是親身經歷，很難體會媽媽的艱難和不易。
我一直勸媽媽送婆婆到敬老院，不管是對去世了的爸爸，還是老年癡呆症的婆婆，她可以說已經仁至義盡了。可媽媽顧慮太多，一是怕人說閒話，二怕孃孃要找她麻煩，更主要的原因還是捨不得錢。婆婆的養老金一個月只有2千塊錢，去敬老院最少得3千多。這多出來的一千多塊錢，每個月硬生生的往外拿，是挺心疼的。
媽媽本來還想挺挺再說，哪料婆婆突然站不起來了，喫飯、解便都要人拉。要說只要她規規矩矩坐着、躺着，就拉她起來喫飯解便也不是很大的問題。偏偏她老年癡呆的症狀愈發嚴重了，經常會處於一種很亢奮的狀態。坐在椅子上也好，躺在牀上也好，她都會不停地動來動去，翻來翻去，經常摔到地上，自己痛得呲牙咧嘴不說，媽媽不但煩得要死，去拉她起來也費力得不得了。
一個不小心，媽媽的腰閃了。痛得動不了了。我們三姐弟都有自己的家庭和工作，誰來照顧婆婆，都不現實。送婆婆到養老院是唯一的辦法。
今天聽劉師傅說婆婆身體狀態呀各方面比剛進去的時候還要好些，我心裏也寬慰了很多。之前爲了減輕媽媽的負擔，我一直建議把婆婆送到敬老院，但是弟弟張興一直不願意。他總說等自己不做生意了，就把婆婆接到他那裏去，他願意照顧婆婆。問題是，他一直在說不想做了不想做了，卻一直沒有“不做了”。現在婆婆癱了，媽媽病了，他也並沒有“不做了”的意思。大家商量後還是把婆婆送敬老院來了。但我心裏免不了有一點兒隱隱的擔憂，萬一婆婆在敬老院有個三長兩短，弟弟會不會責怪我。
唉，自古萬事難兩全。婆婆不去養老院吧，苦了媽媽，去了養老院吧，有可能苦了婆婆。
其實我自己覺得，婆婆站不起來了之後去養老院，對她來說可能還要還好些。以前她自己生活能自理的時候，雖然經常亂說、亂吼、亂罵，但媽媽也只是給她做飯、洗衣，以及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除了影響睡眠，其他的地方，媽媽還能忍，還能熬。對婆婆也還是挺好的。但自從她站不起來了，媽媽的忍耐力和心裏承受能力已經突破了極限。婆婆的生存質量越來越差，完全是在拖。媽媽也確實力不從心了。莫說腰桿傷了自己都動不了，就是沒傷，她一個七十多歲的人了，按理說她都是要人照顧該頤養天年了，還要照顧一個九十幾歲的老年癡呆病人，想想都心慌難受。
其實挺佩服我媽媽，就她和婆婆的關係，婆婆以前對她的態度和行徑，爸爸走了懷着一肚子怨氣獨自照顧婆婆，還要忍受婆婆老年癡呆症病人的各種折磨，換作是我，可能早就崩潰熬不下去了。
不管怎麼樣，婆婆現在送到養老院了，有護工照顧着，媽媽終於輕鬆了。相對來說，我們也輕鬆了，至少心理上輕鬆了不少。
大家都該幹嘛幹嘛吧。
有時候想想，人這一輩子真的沒什麼意思。就像《人世間》裏，周秉昆說的：人這輩子活着其實有啥意思！愁，天天愁！愁這個愁那個，沒結婚愁結婚，沒孩子愁孩子，等有了孩子了，又愁孩子，怕孩子沒出息。愁來愁去有啥意思！
就在這愁來愁去的日子裏，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臨了，還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結局，大慨率還不能痛痛快快的去，還得生病，得受盡各種折磨，各種痛苦，各種不堪，甚至還要把子女拖累得筋疲力盡了，才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真沒意思。
回家後在拼多多上給婆婆買了一包護理墊，160張，70塊錢。用完了再給她買。我沒給任何人說。不打算說，也沒必要說，就算是給婆婆盡的一點孝心吧。
至於其他的，不要去想，更不要去比，自己覺得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中間對得起父母兄弟，就OK了。
就醬吧。寫完心情好點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