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蘿蔔蒜苗回鍋肉

上午看書,中午睡一會兒午覺。空閒的時候,我的生活規律極了。

我的腦海裏呈現出太多童年生活的影子。田裏的蔬菜,有菠菜、紅蘿蔔、青菜、芫荽、蒜苗、蔥子……

冬至過後,媽媽去池塘裏洗衣服,來不及捂熱冷得紅彤彤的雙手,又挑起糞桶,把有機肥澆在菜地裏,緊接着就準備大面積挖紅薯了。我知道這一年接近尾聲了。

圈裏的豬喫完那些挖斷的、有鏽兒蟲爬過的、以及成拇指狀不成型的紅薯,身上的膘養圓了,皮膚紅潤有光澤,那它的生命也進入了倒計時。

當第一聲豬的撕號在山野裏響起時,一整個冬天都是豬們最後的吶喊。此起披伏,最忙碌的季節,一個殺豬匠要趕幾個地方,去把不同的豬送上西天。

等殺豬匠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慢慢褪盡豬毛,一塊一塊卸下。主婦們會從溫熱的豬身上割下最新鮮的肉,然後就着紅紅的泡蘿蔔、蒜苗,炒一大盤迴鍋肉。

那肉嫩得來不及嚼碎,皮子也是懦的,一下子就滑下肚子裏去。

那肉裏有紅薯藤和紅薯的清香,有山野裏豬草的營養。我們付出辛勞,把這些喫食弄給圈養的豬,豬如果懂得感情,它該如何報答主人的養育之恩呢?唯有剔骨還肉了。去了那邊的豬,屍體會不會殘留仇恨和戾氣,我每次大快朵頤的時候,忍不住發出這個疑問。

媽媽是勤勞的。在最貧瘠的歲月裏,給了我們最溫柔的照顧。一日三餐的操持、冷暖四季衣物的添置。而這些都是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繁重體力農活之外的。

在農村裏,我們除了土地和一雙手腳,沒有任何依靠。而在農村裏的父母,要維持一家人的溫飽,還要給孩子們指出一條明媚的未來。他們精疲力竭,絞盡腦汁。

近來特別懷念從前那些簡單、貧困的日子。如今媽媽在城市裏頤養天年,我們卻處在不同思維頻率上,離得越來越遠。雖然我們的愛還在。

衰老和疾病正在一步一步離間我們,以猝不及防的姿勢。

我已經是個大人了,時光已強行將我斷奶。但潛意識裏,我還是留念媽媽在深夜裏擁我入懷的溫暖,也深刻懷戀媽媽做的一粥一飯。媽媽在冰天雪地裏扒開菜地,或者撬開冰面漿洗衣服的身影還在眼前。爲生存付出的巨大努力,讓成年後的我心心念念。

父母一直盡最大的努力釋放着能量和愛,就像大地對種子一樣。老去的父母,猶如耗盡心力的枯木。而我們習慣了接受父母的付出,再把同樣的模式複製到下一代。卻忘記了,那枯木,也在等待溫暖。

越來越遠的距離,有父母的刻意,不願給後代添麻煩的想法,但大多是子女的疏忽。

在這樣的季節,再也喫不上一盤正宗的泡紅羅卜蒜苗回鍋肉了。因爲疫情,媽媽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獨居。即使她願意做,我也沒有時間去喫。

人生有很多遺憾莫不如是,美好都只殘存在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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