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 情 过去了


我摸黑赶到家,先把车子往院子里一放,手没洗就进了屋。我先瞟了眼桌子上放着的表,时针刚好指向了九,分针对准了六,九点半了,不早了。不过,我几十年都一直在三轮车当焊工,几十年的情况大多数都是如此,我都习惯了。不习惯我又能怎么样,我一个小焊工,普通人的生活大抵就是如此,不容易。

前些年稍微比现在好些,加班不是太长,七点就下班了,到家最晚不超过八点。晚上加班时,公司还会发几个包子,或者两袋方便面,先让垫一下底,凑合上一阵子,也不至于让人饿得肚里咕咕乱叫,眼冒金花。

现在不行了,三年的疫  情把公司闹得更抠门儿了,就是正常的车间用料,开个票了,领个物料,也要受统计员的一番盘问,“你那个导丝管才领几天了,让我查查,才两个月。不开,还得再用几天。防堵膏现在公司也有规定,每人一次只能领一盒……”

每个在三轮车上班的人都要经历这样的无奈,这是必须的,这是公司的一门必修课,你逃不掉,除非撂家伙走人。时间长了,经历的次数多了,我也会和统计员拌上几句嘴,算是发泄。实际上这样的发泄,不顶半点用,反过来还会起到坏作用,到月底算账时工资还会无缘无故少上几百。所以这样的口舌之争应少干为妙,不然受损失的还是自己。

至于加餐吗?只是想想就算吃过了。在加餐方面,每个工人无论是谁也没有过多追究过。当然我也没在这上面多想,不就是几个不合胃口的包子,不是陷太辣,就是太咸,不吃也饿不死人,紧紧裤腰带就过去了。

到家时,当然我饿得不轻,抓住生萝卜吃生萝卜,看到生花生吃花生……一番胡乱吞咽。当我填饱肚子时,肚子里自然停了咕咕乱叫,两眼却像感应门一样自动关、开,开、关,这时两腿也不听使唤,想挪半点都难,于是就原地站着打起了鼾。

在原地眯缝了一会儿,我终于有了点精神,再磕睡,脚还是要洗一洗的。不然,老太婆连床都不让上,上她就更没门,于是我打了盆热水,脚直接就放进去了。等水烫到了脚,才想起鞋袜忘了脱,可鞋袜早湿透了。

手刚触到鞋,突然一双小手从后面把我的眼睛蒙上了,我知道这是小儿子,他才上小学四年级,调皮得很。这段时间因为疫  情,关在家上网课,说是上网课,其实效果并不怎么好。这家伙然捣蛋得很,不是进企业微信晚了,就是中间偷偷退出来了,让我很头疼。可我又实在没办法,难不成要我天天不上班,整天坐在他身边当工头,不时吆喝两声,要么来几个飞脚,这个我一准做得到,就是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

哎!愁死人。我正发愁着,他却没事似的左脸一个“嗨噗”,右脸一个“嗨噗”,紧接着又“格格……格格格……”我一边掰他的手,一边假装生气道:“快滚开,不然我生气了。”他听到此话,不但没松开,反而把手捂得更紧了,而且还使劲把身子往下坠。

我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掰开了他的手,他却像泥鳅一样从我手中滑走了。他跑到了卧室门口,还不忘朝我撅撅屁股扭扭腰,嘴里说着:“噗噗……噗噗噗……臭死你、薰死你,你这个死爸爸。”说完哈哈关门睡觉去了。

不一会儿,又出来了,“爸爸,我要尿尿。”尿完尿又给我挥着手说了声“爸爸,拜拜,我睡觉去了。”

送走了小儿子,屋子里安静了,我才想起了大儿子,大儿子更让我忧,现在是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的,回吧不能,留吧又不对。今年,他去了几百里外的汝州卫校,我原以为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偏又赶上汝州疫  情大爆发。疫  情前夕,临近的孩子慌乱中逃回了家,只有大儿子,还有其他地市的几百名孩子留在了学校。后来,汝州疫  情告急,连他们所在的学校也被政府临时占用了,学校成了隔离场所。孩子们被迫送到了六中,每天只是呆在宿舍里,到点领盒饭,到点做核  酸,连个操场都不让上。

一个未成年的毛头小伙子哪经历过这样的软禁,时不时打电话、发微信给我,一会儿让接他回来,一会儿又让我给他转学。开始我心平气和给他讲道理,后来,时间一长我就厌烦了,每次打电话都是一番恶语攻击,“当初你得不好好学呢?要好好学能去那么远……”可这并挡不住儿子要转学的热情,要自由的心,还是隔三差五发微信、打电话。现在,我听到儿子的电话铃声心里就发毛,是又急又怕又无可奈何,有时干脆就当没听见。

我恨呀!恨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当初如果上课不睡大觉、不吃零食,也不致于跑到汝州去,不去能有今日的下场吗?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又能怎么样。不过,我坚信疫情终会过去,到时人们还像原来一样自由呼吸、自由奔驰。

我想着不由打开了手机,划到了儿子的卫校群,我一下子被眼前的消息懵住了,好消息,消息这样写:平顶山的各位家长注意了,明天学校会派车把孩子送到家,具体送到哪还不太清楚,到时一有消息我会及时通知大家的。请各位家长随时观注群里的每一条信息。

沉默了几个月的汝州卫校群终于有消息了,并且还是个好消息。这太好了,明天儿子就可以到家了,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可以落地了。

我高兴得脚也不洗了,鞋也不穿了,光着脚一下子从屋子里跳到院子里,又从院子跑到大街上,我一边跑,一边喊:“疫  情过去了,我儿子明天就到家了。”

我一个人疯跑着,开始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我一个人在跑、在喊。后来,出来了一群人,嚷嚷着,跑着、喊着,最后汇成了一股声音的洪流,把疫  情压走了,封存在了地底下。

“疫  情过去了……疫  情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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