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爺爺

我的二爺爺,是一位老實巴交、地地道道的農民。

在我的記憶當中,他每天都會起的很早,天剛矇矇亮,就會揹着他那隻結實的“糞殼佬”,插一把鐵鍬便出去拾糞去了。

二爺爺中等的個頭,黝黑的皮膚,看上去結實而健壯。黑裏透紅的圓字臉上,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撲扇撲扇的睫毛還挺長,那雙眼睛裏總是流露出暖暖的樸實和善良。

他時常穿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衫,腰間總要束上一條黑色的粗布寬帶,並用力的勒緊,再打個腰結。挨着腰帶的胯部間,他習慣的掖上一條白色的擦臉毛巾。這是我二爺爺那時候最標配的裝扮。

這一清早,二爺爺要走上二三十里地,沿着坑坑窪窪,石頭蛋子鋪成的土路往前走。或沿着(馬車)車軲轆印兒的地方一路跟隨。

估摸着一個時辰的功夫,二爺爺就揹着瓷瓷實實的糞便,咯吱咯吱的就回來了。他麻利的從肩膀頭上卸下“糞殼佬”。雙手用力握住它兩端,上下向外抖動,倒在一片糞堆雜草裏。然後再用鐵鍬拍打夯實,日積月累便成了一座小山的模樣。任風吹日曬雨打,自然的沉積混合着發酵。日後用來給莊家澆灌施肥。緊接着二爺爺順手拽出腰間的毛巾,把臉上頭上的汗珠畫圈似地擦個遍,最後再用毛巾“啪啪啪”的把全身撣上幾下,上下一甩毛巾,又掖在了腰間。

二爺爺當大隊飼養員的時候,我經常去槽上玩耍。槽上的西邊有一塊空地,白天陽光充足時,嘰嘰喳喳的小鳥飛來飛去,到處尋覓食物。

二爺爺擺擺手讓我過來,只見他撒上一把穀米,用小木棍支起一個籮筐,再挽上一根長長的繩子,我和二爺爺在遠處的窗口觀望,不一會兒幾隻小鳥啄食,我和二爺爺一拉繩子,哈哈!小鳥就落網了。被籮筐扣的密不透風,撲棱撲棱的在裏邊亂飛。但很快又將小鳥放飛出去。我二爺爺從不傷害小鳥們。

到了晚上,我就來到了槽上飼養牲口大棚。二爺爺麻利的把那盞煤油燈的油捻挑到最亮。那微弱的煤油燈,或明或暗的撒向牲口棚的各個角落。讓勞累一天的馬兒牛兒們好好的喫料休息。

我第一次穿過通長的牲口棚,真的有些害怕。高大的馬匹邊咀嚼馬槽裏的食物,邊探頭探腦給我打招呼。嚇得我戰戰兢兢的貓着腰左躲右閃。這時候,二爺爺衝着馬兒們吼一嗓子,馬兒們乖乖的就縮回腦袋。我趕緊“噔噔”的跑了過去。

有時候,二爺爺會提着馬燈,來回觀察着馬槽裏的食物(印象當中,好像是用鍘刀切斷的玉米杆兒還是高粱杆)。他用結實的手臂來回攪拌着,時不時的又撫摸着馬兒們的腦殼,拍拍他們的身子骨,好像示意它們“多喫一點”。

二爺爺爲人忠誠老實,性格倔強耿直。他不喜歡那些滿嘴跑火車,吹牛皮不靠譜的人。其實我二爺爺平常並不善言辭,但凡輪着我二爺爺開口說話,必定是直擊要害——“打蛇必打七寸”。

有一次,我們村能說會道的李保山,人稱外號“大掰活”,正和幾個村民在槽上天南海北、天不怕地不怕,五吹六拉,唾沫星子滿天飛的正待勁嘞,“再說,俺根本就不稀罕,老子我哪兒沒去過呀?”

這時,我二爺爺蹭蹭蹭地走上前問道:

“李寶山,那老虎的屁股摸過沒?老虎的肚子裏你轉一圈了沒?”

李保山扭過頭一看是我二爺爺,正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只見李寶山二話沒說,一抹啦嘴灰溜溜的幹活去了。

我的二爺爺,一生起早貪黑,辛勤勞作,爲大家爲小家都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是我們學習的楷模和榜樣——當之無愧。

寫到這兒,不由得想起了我的父親,他就是受我二爺爺的影響,自始至終是一個自律的早起者。尤其患病以後的二十餘年(腦出血),每天的清晨四點起牀,父親都持續不斷的到公園鍛鍊身體,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遺憾的是,我的二爺爺膝下無兒無女,孤苦伶仃,終老一生。

聽我父親講過,我二爺爺原本有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雖然那個特殊的年代飢寒交迫、缺喫少穿,但我二奶奶賢惠體貼,善於節儉打理,日子過得也算安生。

然而,一次意外的食物中毒,據說是腐爛發黴的豆餅子,直接斷送了兩條鮮活的人命。我的二奶奶和他們四歲的兒子。

我的二爺爺幾乎崩潰了瘋掉了。他想都不敢想,自己小心翼翼揣在懷裏捨不得喫的“東東”,竟然是有毒的食物。他就是兇手。因爲他直接殺害了自己妻子和兒子。

負罪感、愧疚感、時時的折磨煎熬着我的二爺爺。在沒有白天的黑夜,在沒有黑夜的白天,苦苦掙扎。他真的不想活了,老婆孩子全沒有了,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但是,我的二爺爺,他最終選擇了堅強,把難言的痛苦深深的埋在心底。

寫到這兒,眼淚一次次衝出了眼眶。

從此,我的二爺爺,在漫長的人生路上,爲大家爲小家,一直在默默無聞,辛勤勞作,無私的奉獻。

我沉默寡言的二爺爺,自己孤苦伶仃,終老一生未有再娶。

發表評論
所有評論
還沒有人評論,想成為第一個評論的人麼? 請在上方評論欄輸入並且點擊發布.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