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光照上大學

      “我這是在哪兒?”望着四周漆黑一片,我不禁問道。我伸手向四周摸了摸,發掘除了左右有一片冰涼外,似乎什麼也沒有。我想,這裏也許是一條走廊,至於通向哪裏,自然向前走走就是。我用腳試探着走出了一步又一步。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發覺前邊正上方竟掛着一盞白熾燈,它散發出的慘白的光線使我的眼睛感覺到一陣刺痛。不知怎麼的,我內心對這一光線竟是如此的渴望。我如飛蛾撲火一般,一掃之前的戰戰兢兢,向着這樹光衝過去。但這盞燈如水中月鏡中花一般,我無論怎麼追趕它,它始終在我的正前方,用乳白色的燈光誘惑着我。最後,我精疲力竭,不得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更糟的是,就在我停下來的那一霎那,白熾燈的燈光竟發生了變化!先是如一束白色的絲線一般,接着是一個白色的小點,最後在我絕望的驚呼聲中逐漸消失在一團漆黑當中。

       睜開眼,我才意識到原來是夢。此時,舍友依在酣睡,我嘆了口氣,又躺了回去,望了眼牀邊仍滴滴答答響的鬧鐘。此時已是早上八點,但窗外依然是漆黑一片。我這才意識到,今天是我在這個城市讀書的最後一年了,過幾個月,我就可以徹底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但想到這兒,我又陷入到最初的問題上來:我當初是怎麼來到這個鬼地方的?

       三年前的高考,我還沒回過味兒來便匆匆結束了。我記不清父母當初看到那張成績單是什麼表情,我倒是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一邊安慰着父母,人各有命,所以該幹嘛就幹嘛。對我來說,在高考結束的那一刻,我便感知到了自己要考砸了。所以,面對着自己慘不忍睹的高考成績,我一點都不意外。就是遇到了點小麻煩,出成績的那幾天,每逢遇到親戚朋友,都要來問我高考成績,弄得我爸媽下不來臺。所以那幾天,我們家幾乎不怎麼出門。

       填報志願的那天,當別人絞盡腦汁、熱火朝天地填寫志願時,此時的我正舒服地躺在靠窗的搖搖椅上一邊曬着太陽,一邊看着魯迅寫的雜文。正當我看得正入迷的時候,母親的臉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帶着一絲神祕的笑問道:“阿雯,這所大學不錯哎,還免學費,專業也不錯,要去嗎?”聽了這話,我立即停下手中的書,扭頭望着我媽,第一反應就是我媽肯定是上當受騙了。我這成績,人家中專院校看了都不要,居然還有大學上?還免費?見我這表情,母親向我解釋道:“當初我也難以置信,但我覺得有學校上就不錯了,還求啥呢!就是這學校的入學條件有些奇怪,比如不允許帶電子設備啥的,那我怎麼了解你的學習境況啊?哎,還有啊,這個學校所在的城市怎麼也沒聽說過啊?我查了好久都沒查到那個叫光照的城市。要不我再查查?”雖然母親對這個學校也抱有意思懷疑,但她仍然熱情地向我推銷着這個學校。等她說完,我問了句:“這個莫不是野雞學校吧?老媽您這是把你女兒往火坑推?”聽了這話,母親徹底敗下陣來,如鬥敗了的公雞一般,她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望着母親這副摸樣,我好氣又好笑,繼續看我的書。

        過了一會兒,只見她又像打了雞血一般,不甘心地拿着手機,興沖沖地對我說:“阿雯,你看!這個學校不是野雞學校,在教育部是有名字的!”說着,將手機湊到我面前。我瞅了眼,上邊的的確確寫着光照大學是所正規的教育部大學。但全國那麼多個地方,沒聽說過這個城市啊。見我的臉上依然帶着絲疑慮,母親不服氣地說:“還擔心啊?鄧爺爺曾經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那你去了那不就知道了啊?”說着,她哼着歌,帶上幾個平常買菜用的購物袋就出門去了。不用說,肯定一個個跟親戚朋友們炫耀去了。我無奈地搖搖頭,繼續拾起我的書,但書卻怎麼也看不下去了。此時正是大中午,陽光刺得我的眼睛睜不開。我小聲地抱怨了句:“太陽光真礙事,老子想看書都看不成了!哪天要是沒有太陽就好了。”但我也沒想到,這句話最後真的成爲了現實。

       記得開學那天,我是一個人去的。按照學校的入學要求,我帶了點簡單的行李。接着,我來到了一個樹林裏,按着入學須知上給出的地圖,找到了那個通往光照市入口的樹洞。樹洞大概有半人高,從外邊乍一看倒像是平常的樹洞,但實際上,這裏邊另有一番天地。鑽進去,裏邊是條長長的走廊,四周片漆黑。我一邊小心地走着,一邊留心着四周的動靜。但四周除了我的單調的腳步聲外,什麼也沒有。

       走出走廊,映入眼簾的便是寫着光照市的建築物。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我對它的第一印象便是:這裏好黑啊!四周一片漆黑,只聽得到四周市民的大着嗓門聊天,卻見不到其人。要不是光照站三個大字比其他地方要更黑,不然根本看不見。眼睛也格外地不適應,時不時便撞上了人。也不知道人家的表情,我如受驚的兔子一般,除了一句“抱歉”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在這裏的人似乎比較溫和,語言也不是很難懂,基本可以交流。在第五十五次撞到別人後,有人問了我一句:“你是光照大學的新生吧?”這聲音,似乎是位溫文爾雅的男生。他聽到我肯定的回答後,似乎在摸索着什麼,隨後向我的手遞了什麼東西。我摸了摸,似乎是繩子。我疑惑不解,手頑固地躲着男生伸過來的繩子,如同那繩子是什麼不可觸摸之物。見我許久不肯拉着繩子,那男生回道:“我是迎接新生的志願者,你拉着我的繩子,我帶你到新生接待點,保管讓你平平安安地到達學校!”聽他肯定的語氣,倒不像是說謊。我最後還是抓着那繩子,跟着學長一步一步地走着。還別說,學長很靠譜,有他帶路,我真的沒有再撞到什麼人。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叫新生接待點的地方。這裏比其他地方似乎更嘈雜,四周的人們操着各色的口音聊着天。雖然彼此看不到對方,不知道其外貌和衣着打扮,倒也相安無事。我正想對學長說聲謝謝,四周卻再也沒聽到那位學長的聲音了。我有些失落,學長估計又忙着接其他新生了吧。等完成一系列手續,我便站在一旁孤獨地等候着校車接我們到學校。在辦入學手續的時候我才知道,由於這是所新辦的學校,算上我這一屆,一共才兩屆學生。爲了節約,接待點的老師要湊齊兩屆的人數才能一起返回學校。更令我震驚的是,這裏並不像它名字那樣,而是終年都不見天日。因此,當我身邊一陣又一陣詢問老師什麼時候發車時,老師只能解釋道:“人還沒到齊呢,不能走!”

        等待的過程相當無聊,我習慣性地向口袋掏了掏,發現掏了個空。纔想起來手機也屬於違禁物品,所以在來的時候我根本沒帶。在這個世界上,不帶手機就無異於戒掉毒癮一般難受。我如困獸一般,絕望地用爪子不斷抓撓着這個無邊無際的籠子。在觀察了一會兒後,我才明白這裏爲啥人聲鼎沸了。在看不見又沒有設備打發無聊的時間,只能通過聊天彼此消磨這段無聊的光。正這麼想着,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你是寧安人吧?”聽聲音,是個女生。我“嗯”了聲,向那聲音的來源“望去”。雖看不見那女生的表情,但聽聲音似乎很是激動。“真是太好了!能在這裏遇到老鄉,我也是寧安的,家住城裏,你呢?”女生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問。漸漸地,我倆越來越熟絡。令我沒想到的是,她不僅跟我同鄉,還跟我同一專業,這給我在這異鄉中帶來了點點溫暖。

         不知聊了多久,只見老師終於喊了聲:“大家都上車吧!”我們戀戀不捨地暫停了話題,紛紛按照老師的指引,上了校車。校車似乎很大,裏邊十分寬廣,大概能做幾十人。等落座,校車便浩浩蕩蕩地駛入了這座城市。這座城市,雖看不見其面貌,但望着窗外它那模糊的建築,倒覺得這座城市很不一般。雖身處永不見陽光的地方,但這裏的人們卻格外的溫暖。在剛來這裏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人,他們卻一點兒不惱怒,反而十分通情達理。原來,城市名與住在這座城市的人的性格息息相關啊。

       經過幾個紅綠燈,校車總算是停下了。老師指派車上同一學院的學生帶着我們一一到各自的學院以及宿舍。於是,我們一一牽着高年級學生的繩子,到學院報道。經過七彎八繞,我們終於停在了一個建築面前。那裏應該就是文學院了,似乎沒什麼人聲,挺安靜的,隱隱還有幾縷花香。我的同鄉叫阿雪,她一路上像個久未出籠的小鳥,對這個世界充滿着好奇。比如現在,她興奮地對我說道:“阿雯,你聞到了嗎?這是桂花的味道哪?沒想到,在這兒也能聞到,真好!”我敷衍地回了句,就任憑她在我身邊說個不停了。辦理入學手續並不繁瑣,幾分鐘便辦好了。接着,該分宿舍了。帶我們去宿舍的是位熱情的學姐,一路上她都在跟我們聊着這所大學的各種八卦怪談。等分到了宿舍,我才知道,我跟阿雪的關係正式又深了一步,成爲了舍友關係。她知道後,幾乎高興得昏了過去。除了阿雪外,還有兩位女生,一位叫阿穎,來自華城。一位叫阿丹,是本地人。就這樣,我們開始了在學校的第一天。

       由於這裏許久不見陽光,我便失去了時間的概念。正當我睡得正香甜的時候,卻被一聲又一聲地叫起牀的聲音喊醒。我睜開睡眼朦朧的眼睛,卻見到舍友阿丹一本正經地在叫醒其他舍友,而結果慘不忍睹。阿雪醒了一陣便又睡了過去,而阿穎仍在與睡眠鬥爭着。我揉了揉眼,問道:“阿丹,怎麼了?”阿丹見叫醒無效,認真地說:“你們還不快點起牀,馬上要上課了!開學第一課,你們就遲到,這可沒好果子喫!”聽了這話,我吃了一驚:“剛來就要上課嗎?你可別嚇唬我!”我雖看不到阿丹的表情,但聽她的語氣,她明顯是生氣了:“你不信就算了。我在來之前就打聽清楚了,學校雖然是新建的,但管理十分嚴格,所以你們好自爲之吧。”說完,只聽到宿舍門咔噠一聲脆響,便再也聽不見什麼聲音了。正當我猶豫着要不要去時,一陣接一陣的睏意襲來,我最終還是躺在了暖暖的被窩裏,睡得天翻地覆。阿丹說的沒錯,入學的第一天,我們宿舍除了阿丹,大家都被院長嚴厲批評。不過看在我們是外地人,又是新生,所以倒沒有將這一處罰記錄在我們的檔案裏。但經過了這一遭,我還是買了個鬧鐘,隨時叫我起牀。當然,阿丹也十分願意負責這一任務,還熱心地向我們科普這座城市的地理人文,而爲了答謝她,我們便一起出錢請她在食堂吃了頓。說起食堂,這裏的飯菜味道還可以,跟家裏的倒也沒什麼差別。說有差別,就是不知道這裏的人是不是很喜歡酸甜苦辣都嚐個遍,因爲食堂裏的飯菜,喫到嘴裏,先是一股辣味刺激着你的味蕾,接着便是一陣苦味,隨後便是一絲絲的酸甜。喫一頓飯,如同吃盡了人的一生一般。

        叮叮叮,一陣鬧鈴聲響過,打斷了我的點點思緒。在阿丹的叫醒服務中,我一點點地起牀洗漱,重複着日復一日的學生生涯。在刷牙途中,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三年了沒回家,中途只打了幾次電話,不知道父母想我嗎?”想到這兒,我想起大一的時候那時正值節假日,按照學校規定,學生三年都是在學校度過的,但允許學生打電話給家人報平安。學校的電話是種街邊的老式電話亭,一個學院一個,每張學生卡可以允許打30分鐘。每到允許打電話時候,總是人很多,排着老長老長的隊伍,十分壯觀。那時正值寒冬臘月,雖不至於鵝毛大雪,但也凍得人瑟瑟發抖。那時的我,爲了能跟父母說上幾句話,硬是在寒風中站了幾個小時。當母親的聲音傳來時,我差點兒落淚。現在回想起來,我雖已不記得與母親聊天的內容了,但我知道,再跟母親通上電話的那一刻,卻是我內心最柔軟的時刻。

       就這麼着,我慢慢熟悉了大學裏的生活,也漸漸熟悉了光照市的生活節奏。在讀四年的大學時光,我開始發覺,黑暗也並沒有傳聞那樣代表着死亡、恐懼和陰暗,也許是明天的開始、回到起點。大家在黑暗裏彼此看不見彼此的相貌、穿着,就這麼生活了四年。

       幾個月過去,我終於等來了畢業的時刻。匆匆收拾行李,大家依依惜別。我又一次回到了當初的光照市,從原路返回的時候,這裏還是一如過去那樣。待我走到樹洞口,此時正是豔陽高照,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在那座城市待太久了,有些不適應。待我漸漸適應了陽光,便望見了一對夫婦正在門口等着我。見到他們,我便衝了上去,像飛蛾撲火般,向着我最溫暖的地方撲去。那裏,纔是我內心最溫暖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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