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發於《揚子晚報》
醫院二期工程如期竣工，老年科病房終於要搬遷了，護士長海霞正收拾着護士站的物品。新的病區辦公用品都配備齊全，按理這些都不用再帶過去，用了十來年，文件夾是用膠帶粘了又粘，電腦鍵盤上的好些字母都看不清了。特別是電話，話筒用醫用膠帶纏了幾圈，電話鍵上的數字基本只有模糊的輪廓了。海霞拿着這部即將被淘汰的電話，摩挲着，耳邊似乎又響起那些在寂靜的深夜或是極瞌睡的清晨傳來的“叮鈴鈴”的鈴聲來。
電話液晶顯示屏上顯示5205，這是李爺爺的病房呼叫提示，可以輸液了。海霞那時剛進老年科，李爺爺很瘦，靜脈扎針特別困難。海霞跟着護士長進了病房，李爺爺一指海霞，笑着說新來的小護士啊，今天讓她扎吧。海霞很訝異，以前實習輪轉的時候，病人或家屬一看是實習護士，都要求換人扎針。海霞有些猶豫，護士長也說要不下次吧。李爺爺笑呵呵地說：“怕啥呢，咱槍林彈雨地闖過來的，身體結實着呢，扎一針不行就多來幾次，誰還沒個開頭呢，以後就好了！”很神奇的，海霞一次就成功了。從此，李爺爺就成了海霞心目中的定海神針，遇到靜脈不好扎的病人，這個老革命軍人，退休首長曾經鼓勵的話語、堅定的眼神就會浮現出來，而海霞也從一個小護士一路成長起來！
5206，王奶奶該注射胰島素了。王奶奶有一些調皮，常常藏了鬆軟香甜的糕點在牀頭櫃的抽屜裏，海霞一進病房就聞到了。注射胰島素之後，海霞嚴肅地收繳了那塊草莓味的奶油蛋糕。王奶奶孩子般地央求，這是留着聞聞的，保證不會喫一口。雲朵般漂亮的奶油，鵝黃的蛋糕，就是海霞見了也忍不住用力嗅一嗅。海霞答應王奶奶中午換班的時候繼續來讀楊絳先生的《我們仨》，剪一枝半開的桂花來，這才哄得王奶奶高高興興地放海霞走！醫院正舉行爲期三個月的“三滿意”活動，其實這些可愛的老小孩哪裏會是三個月的滿意，一時鬧着彆扭，一個故事就又哄好了，想到這些，海霞撫摸着那些磨損得發白的電話鍵，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海霞，你快來！”5209的陳爺爺有些着急。海霞一路奔過去，陳爺爺才從呼吸科轉過來，病情剛剛穩定不久！初秋的天氣尚留炎夏的餘威，還有一些悶熱，海霞額頭沁着密密一層薄汗。“孩子別急，你跑什麼？告訴爺爺，入黨申請書是不是寫好了，讓爺爺看看！”陳爺爺微笑着說。海霞一愣，這事陳爺爺怎會知道？定是咋咋呼呼的小倩說的！“爺爺您把身體養好纔是正經，等以後啊，海霞還要聽爺爺講法國留學時的故事呢！”海霞見陳爺爺無恙，提着的心也安定下來，嗨，嚇一跳！
哦，還有5202的張阿婆，5208的沈教授……辦公桌上有時放着一盒巧克力，有時是一個大蘋果。“海霞，你下了夜班還不回去，一定餓了，巧克力別忘了帶着路上喫！”“海霞，你怎麼又悄悄給阿婆充了飯卡錢，阿婆有錢的，那個蘋果是我女兒帶來的，自家果園裏新摘的，你嚐嚐！”。
舊的電話機帶着磨損得最厲害的老年科病房特有的數字“5”“2”“0”悄悄退休了，暗藏着一些“險情”和溫柔細語！“叮鈴鈴……叮鈴鈴……”新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