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撿一枚落葉帶走

此文發於《現代快報》

在揚州,綠化樹以銀杏、垂柳、法桐、香樟、國槐、馬尾松爲主,櫻花和廣玉蘭自然也是有的。每到秋末冬初,最讓人心動的要數銀杏了。

且不說春天的櫻花大道是多麼柔美晶亮,且不說盛夏的香樟、法桐、垂柳的濃蔭是多麼可人,且不說初秋的松樹林蒼翠蔥蘢,只說這黃葉飄零的晚秋,那金雲般層層堆疊的銀杏在古祠、學校、馬路邊,早已演繹成絕美的風景!

是的,銀杏,這纔是我心中最具秋韻的樹。燦爛明媚的色彩,錯落遒勁的枝幹,在淨藍的天空下,詩意盎然,又如油畫一般向前鋪去,靜美如斯。若撫瑤琴,黃葉繾綣間於這寂靜的銀杏樹下錚錚一曲,這昔日的繁華之都就秒變廣陵。古樹無言,閱盡這世間王朝更替,默默見證歷史煙雲裏的滄桑鉅變!

銀杏,這古老的樹種,帶着它獨有的沉穩與從容,從遠古走來,似乎開啓了奇妙的時光之旅,走到了石塔寺。千年的唐杏如一位歷經世事變遷而巋然不動的老人,飽含風霜,內心篤定。粗大斑駁的樹幹穩穩矗立,闊大豐茂的樹冠金黃璀璨。千百年來,金戈鐵馬如夢,唐杏風采如故。風雲迭起間,古樹積澱着最純粹的明黃色彩,這不僅是一棵古樹的拙樸氣息,更是一座城最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脈絡名片。石塔寺名木參天,揚州城遊人如織。層層翹檐外的天空中,時光在這裏似乎是靜止的,西邊的唐石塔矗立無言,東邊的明文昌閣古意悠然。光陰又是流動的,千年歲月彈指一揮間,翩躚落葉如一支絕世之舞,悄然回首已是一羣年輕人踏秋的身影緩緩前行。

銀杏,這有着長壽之意的植物活化石,帶着它的無限生機和綿延不絕的福氣,定居在了瓊花觀。暮春的瓊花純白如雪,初冬的銀杏璀璨如金。那絕世無雙的瓊花早謝芳華,而這五百多年樹齡的古樹卻默默守護着一方淨土,由碧玉可愛到金黃漫天,這勃勃生機無由滋長,月月復年年!

銀杏,這堅韌沉着的生命之樹,在史公祠一立數百年。晚秋的揚州,古祠莊嚴肅穆,銀杏如黃蝶飄落,落葉不掃而積,我們坐於樹下懷想、遐思。懷想那“忠正”的靈魂,遐思這盛世年景。銀杏金黃的葉片上紋路清晰,經霜染愈發晶瑩透亮。陽光下似一雙雙睿智的深眸,回放印刻着人性最深層的堅毅忠勇!黛瓦粉牆之外,石階迴廊之間,斯人已去,腳步放緩,唯留一樹斑斕任我們緬懷瞻仰,思古發幽!

銀杏,這清雅卓絕的自然意趣,於汶河小學的朗朗讀書聲中,日益姿態閒適,丰神俊朗,五百年後的今天依然不改其恣意灑脫之勢,年年金黃待秋,如詩如畫!這歷數百年依然葳蕤繁茂的卓然之姿,似要把生死、陰陽、春秋萬物和諧共生的自然規律默默展示出來,於這書香墨染之地,讓我們從兩棵古樹流瀉的風華無雙中領悟智慧和妙境!

“文杏裁爲梁,香茅結爲宇”“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滿地翻黃銀杏葉,忽驚天地告成功”……似乎學校的教室裏有書聲傳來,又似乎腦海心田間遙遠模糊的記憶被喚醒。一路走去,無數人家的房前屋後,院裏院外,一樹樹銀杏燦爛無比!

我在揚州城景區的秋色裏流連,看一樹樹銀杏鋪疊下城市的古韻新姿,遙想這座城繁榮幾度又蒼涼悲壯的過往。我也在詩詞裏找尋,去體驗一個個寄託於銀杏枝葉間的有趣靈魂。慢慢行走在“春風十里”的揚州路,俯身撿拾起一枚枚金玉質般溫潤詩意的銀杏葉,端詳、浮想、珍藏。

我要撿一枚銀杏的落葉帶走,如同把揚州的整個晚秋帶走,把這個如銀杏般古老多福又堅韌沉着之城的美麗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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