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發於《揚州晚報》
每一個工作日的早晨或是值夜班的晚上，我從公交車上下來還需穿過半條九華路才能到達工作的醫院。距離不算遠，一般我都會選擇步行。清晨的九華路屬於背對着朝陽的清潔工師傅和從與園區接壤的村子裏擔着新鮮蔬菜來趕早市的阿爹阿婆們。晚上的九華路則是一些聊天侃大山的年輕人和一兩個騎着自行車賣花的姑娘以及一個夫妻檔的移動燒烤攤的世界了。除了下雨或是學生上下學的高峯時間段，被兩排高大蔥鬱的香樟樹覆蓋下的九華路，實在是進入一天忙碌工作絕佳的緩衝帶！我常常慶幸公交車並不是直達醫院，十幾分鐘的步行，讓我這個常常以宅家和忙碌爲藉口的人也得以有機會在人間煙火氣息撲面而來的街道上緩緩行走，迎着朝陽或是暮色中的燈火，仿若走在一場妙不可言的繁盛中！
首先經過的是學校，孩子們還沒有到上學的時間點，只零星的幾個早到的學生陸續向校門口走，穿志願者衣服的年輕老師們早已候在路邊隨時準備維持秩序引導學生到安全地帶！學校北大門前一排紫荊，不在花期，枝葉上垂下一串串累累的果莢，在風中搖曳着，是最明燦的紫紅花蔟許給季節的諾言，春天有多努力綻放，夏秋之際就有多少果實和種子！每次路過學校，闊大的操場和上課前靜謐的校園總能給人最大限度地遐想和回憶！似有無形的歲月之手，打開了時光機。幾聲鳥鳴也似從早些年上學的鄉間小路兩邊的田野中傳來的，清脆婉轉，又有些鄉野草木河流間纔有的誘惑！
學校斜對面是一家24小時的便利店，我習慣從這裏穿到馬路對面去，如果時間充裕，我會去店裏買一杯熱豆漿和一個三明治。經常是一個大眼睛圓臉的年輕姑娘上着早班，總是把一些紙箱拆開展平細細地捆紮起來，輕輕地叮囑在店門口掃着落葉的清潔工阿姨回家的時候記得來拿！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總有這樣的時刻讓人覺得心裏暖融融的，我也就總喜歡從這裏穿過馬路經過這家便利店。有時晚上去急診值夜班，也找個需要買咖啡的理由走進店裏，看一看同樣需要值守一整個夜晚的男孩，是我們科新來的實習生，休息的時候會來兼職。我能做的除了說一聲加油之外，會請他喝一杯咖啡，哪裏知道在十二點的時候又會收到一份來自這個孩子的夜宵外賣，這倒讓我不敢再輕易請客，怕給這個自己攢生活費的孩子增加負擔！這個時代的孩子似乎更懂得如何直面生活，也懂得如何改變和調節！我走出便利店，擡頭看到店門前的一株木槿綠意蔥蘢，十數朵花兒開得粉紅如綢！這些平凡的生命，人或草木，無論順境逆境，都在屬於自己的季節裏，芳華初綻，極盡燦爛！
便利店東邊是一家蘇式麪館，一些大早上就趕來喫頭湯麪的老人喫完正坐在麪館外面的藤椅上一邊喝茶一邊聊天，一隻橘色的肥貓綣縮在椅子邊打瞌睡，陽光剛從東邊的雲海裏躍出來，穿過香樟樹的枝葉，細細碎碎地撒在人身上！茶煙嫋嫋間，依然說着這個城市最純正的本土話的老人們面容祥和可親，慢慢悠悠的語調裏，恍惚時光被拉得很長很長！麪館檐下的兩株凌霄，葳蕤稠密，整面牆的花都開着，一派繁盛！
再往前走就是緊鄰醫院的小區了，幾個裹着靛藍頭巾的阿婆守在離小區出口最近的地方，面前用兩塊編織袋鋪着，整齊擺放着一些未剝開的玉米，幾捆空心菜，兩把鮮綠的南瓜藤，一兩個可以切着賣的南瓜，幾根矮胖的黃瓜和八九個醜醜的番茄。阿婆們都安靜地坐在小馬紮上，並不扯着嗓子吆喝叫賣。只是那些還帶着清晨溼漉漉的露水和還未萎去的殘花以及一些碧綠得能掐出水來的藤梗，使得這些趕着最早的一班公交車挑着整整兩籮筐蔬菜的阿婆們成了小區門口最有人氣的攤主。一些來晚了的居民開始詢問明天早上還有沒有南瓜藤，最好能帶點新鮮的菱角，如果可以，再剝點毛豆米……阿婆們一一應着，一邊收拾着準備回家去！隔着人羣，瘦小纖弱的阿婆裏，似乎也有着我的外婆，提着一個竹籃，一些快要溢出籃子的蔬菜，碧綠鮮活，閃着溫柔的光芒！
是的，我還要經過一個門口掛着鳥籠的菸酒店，一個小小的卻很熱鬧的體彩店，一個總是開門很早的鮮花水果店，再穿過開滿韭蘭和百日菊的馬路，就到了我工作的醫院。背後的九華路開始有了汽車的喇叭聲，有了騎着電瓶車急匆匆送孩子上學的人羣，一些日復一日的熱鬧和美妙正在陸續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