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 | 他们只是想开拓梵高和高更尚未涉足的表现领域


德兰、马蒂斯和弗拉芒克原本没打算发起一场运动,他们只是想开拓梵高和高更尚未涉足的表现领域,尝试找回那些非洲手工艺品里明显蕴含的原始气质。

他们经过不断试验发展出的一套用色方法,把某些颜色组合安排在一起,是为了创造出部落手工艺品般强硬而令人难忘的作品,这些工艺品正逐步占领艺术家的工作室。

但是,评论家的眼睛当时可受不了这些。对一个仍妥协于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的艺术界而言,野兽派那浓重的用色一定显得极其粗俗浮华。

其实马蒂斯和粗俗浮华根本就沾不上边。

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为人认真,衣着朴素,仍像他当律师时那样行事。他做过的唯一一件“疯狂的”事就是违背了父亲的意愿,弃法从艺。除此之外,他像机场跑道一样规矩。

他曾说自己的抱负是创造出“有点儿像一把缓解身体疲劳的好扶手椅”的艺术。

这可不是1905年秋季沙龙的观众对他作品的感受。马蒂斯的一幅作品引起了很大的风波。

《戴帽子的妇人》是一幅他夫人艾美丽身着盛装的半身像,画中的人正向不远处凝视。我们知道印象派和后印象派推崇不拘形式而能唤起某种情绪的绘画,他们的这些,也要和马蒂斯的这幅肖像划清界线。

马蒂斯不画任何界线。是的,画线。《 戴帽子的妇人》将盛行的特立独行之风提升到了新高度。它的用色如此自由散漫,看起来像是在一块好用的调色板上随意涂鸦。他画的可是自己的夫人呀。刚开始时他还循规蹈矩,笔下的夫人衣着漂亮优雅,作为法国中产阶级时髦的一员,其着装足够得体。她戴着新潮的手套,拿着一把扇子,美丽的红褐色秀发大部分藏在精巧的帽子下。到此为止,一切都好。

马蒂斯夫人会心满意足的。但当她目睹最终效果时,却高兴不起来了。她丈夫将她的脸简化成了一个类似非洲面具的图案,用黄色和绿色粗略填补。她的帽子看起来像是小孩稚嫩笔画下的一大盘热带水果,秀发被一两笔橘红色草草打发,眉毛和嘴唇亦是如此。

至于她的衣服——马蒂斯把它丢到了一边,让她穿上一套像是杂物清仓甩卖时买来的行头:信手涂抹、绚丽不真实的颜色大杂烩。背景几乎不存在,只是四五个随意的色块。

总而言之,一个没经验的评论家会认为,这幅似乎半小时内就完成的绘画,像是低劣的油漆工在墙皮脱落的墙壁上测试涂料的成果,而非一个受人尊敬的艺术家的巅峰之作。


色彩斑斓?我同意。刻画精准?不沾边。

如果马蒂斯这样处理一幅风景画,它可能会引起争论,但他画的是一位女士,引起的便是公愤了。雪上加霜的是,当被问到他夫人当时到底穿的是什么时,马蒂斯的回答是:“当然是黑色的。” 这幅画比印象派的作品更简略,比梵高的作品颜色更鲜亮,比高更最热情洋溢的作品还要更华丽。事实上,它最像塞尚的风格。马蒂斯用一个又一个色块构造出笔下形象,这种做法表明,他已采纳了塞尚的建议,画他真正看到的,而不是被教导应该看到的。

这个矜持的男人,以一场活泼的色彩盛宴透露着他对夫人的爱恋。

经过几天的犹豫不决,《戴帽子的妇人》被一个叫雷欧·斯泰因的美国侨民买下。他和他妹妹就是当时备受尊敬的斯泰因兄妹。

雷欧是一位艺术评论家和收藏家,格特鲁德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知识分子和作家。他们共同收藏了数量惊人的现代艺术品,还建立起一个有影响力的朋友圈子。

他们不但是这座城市知识界里的著名人物,还充当着艺术家圈子里的鼓动者,鼓励那些艺术家继续努力,以购买艺术家作品的方式来支持其言论——即使他们对其作品不怎么喜欢。

马蒂斯的《戴帽子的妇人》就是这种情况,雷欧曾形容这幅画为  “我所见过的最讨人厌的一团颜料”。

不过,他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接受了马蒂斯的作品和正在采用的新画法。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又购买了另一幅有争议的作品。

这次购买显示出斯泰因兄妹对他们的艺术家朋友以及自身判断力的信任。这例子也说明了,精明的赞助人在帮助艺术家建立起显要艺术生涯上可以起到重大的作用,正如15世纪莱奥纳多·达·芬奇和更晚一些的米恩·赫斯特的情况那样。


《生之欢乐》是一幅约2.4米×1.8米的恢宏之作。

《生之欢乐》是典型的野兽派作品。马蒂斯的出发点是田园风光,传统风景画中一个历史悠久的题材。他创作了一幅充满享乐之愉悦的画面——做爱,音乐,舞蹈,日光浴,采花和休闲  一一  在一片点缀着橙色和绿色树木的亮黄色沙滩上。这些树优雅地弯下身,为一些清冷的蓝紫色草地投下片片阴影,情侣们在草地上亲吻、拥抱。远处平静的海有着和草地一样荒诞的颜色,充当了金色沙滩和奇怪的粉红色天空之间的水平分界线。

过去对这幅画的研究都关注他不久前和德兰的科利乌尔之行,其实,他的灵感之源要古老得多。这可以追溯到16世纪,阿戈斯蒂诺·卡拉奇的画作《互爱》几乎描绘了同样的场景。

两幅画的中景附近都有一组快乐舞者,在他们前面的近景里躺着两个懒洋洋的人。它们的右下角都有一对坐在阴影里的情人。两幅画都被上方伸展的树枝框住整个画面,并将人们的目光聚焦到画面中心,引向一个明亮的开口。而且,这两幅画里所有人都一丝不挂。看吧,两者惊人地相似。

只不过马蒂斯呈现的是一个糖果色的视觉景象,其中粗略勾画的古怪人物十分突出。这幅高度个人化的作品见证了,不管是作为伟大的色彩家还是设计大师,马蒂斯正步入他的全盛时期。追寻他笔下那种轻松、优雅和流畅的线条,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

他在画布上留下的符号虽然简单,却和观众建立起直接而难忘的联系,这种能力使他从一个好画家上升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画中形状对比所造成的和谐效果,以及构图的统一性,在绘画史上鲜有匹及者。

2022-12-    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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