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曹雪芹與紅樓夢》第一集影評|論香菱“鏡子”在架構《紅樓夢》中的關鍵作用

鄭重聲明:本人原創 文責自負

記錄片中的香菱與《紅樓夢》塑造形象一樣命運蒼涼。


香菱的正式判詞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

  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第一句是說,“香菱”原來就是“英蓮”;英蓮三歲時被拐子拐走,養到十幾歲賣給薛蟠,給這個花花太歲作了侍妾。後來薛蟠娶了個攪家不賢的潑婦夏金桂,又貪又嫉,又狠又毒,香菱受盡他們的凌辱虐待,含恨而死。關於香菱的結局,這首判詞說得很明確。最後一句“致使香魂返故鄉”指的是死亡,暗示香菱被夏金桂虐待致死。

這判詞高度概括了香菱蒼涼的一生。香菱幾乎貫穿《紅樓夢》始終,經歷與見證了賈府與薛家榮枯的始終。在《紅樓夢》中,香菱實在是在架構小說中起到關節性的人物。

一、香菱是映照封建社會與封建家族榮枯的一面鏡子

甄英蓮(諧音“真應憐”)原籍姑蘇,甄士隱獨女,眉心中有一米粒大小的一點胭脂記。

香菱身世悲慘,香菱原名英蓮,她出身在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姑蘇地主階級的甄家,母親封氏性情賢淑,深明禮義,父親甄士隱嚴正清白,稟性恬淡,爲本地望族。年已半百的夫妻倆,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乳名英蓮。

英蓮“生得粉妝玉琢,乖覺可喜”,全家極其疼愛。應該說英蓮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是幸福美好的。不幸的是,在她三歲那年的元霄佳節,士隱命家人抱去看燈,至半夜時家人因小解,將英蓮放在一家人家門檻上,待他回來,英蓮不見蹤影。全家人到處尋找,皆無音訊,英蓮早被拐子拐去,另走他鄉。當天甄家又遭大火,燒成一片瓦礫場,這一個又一個的不幸遭遇,給英蓮的命運籠上了悲劇色彩。甄士隱只得將田莊折變,與妻投岳父家去。又投人不賢,岳父又騙賺他的銀兩,惡語相向,甄士隱便露出下世的場景,最後隨佛道人出家仙去。

這甄家的小榮枯是映照四大家族大榮枯的一面鏡子。甄士隱是“真事隱”,曹雪芹把曹家真實不經意地寫進小說中,甄家的家庭不幸遭遇與賈府大榮枯相互映照。賈府由榮到被抄家入獄的衰敗,薛家由富豪之家到薛蟠被充軍凋零,甚至巧姐被奸兄狼舅拐賣,賈寶玉出家這些情節都一一印證映照,甄士隱家的榮枯情節在整部紅樓夢中埋下草色灰線,大的框架結構從寫香菱時就基本上看出端倪,也看出曹雪芹架構小說時把“真應憐”的香菱看成很鍾愛的角色,幾乎貫穿始終。


二、長大後的生活悲慘經歷是映照封建官場官官相衛黑怒的鏡子

當人們再熟悉英蓮時,她已長到十二、三歲了。她被拐子養在僻靜處,認着親爹。當英蓮,已有些姿色時,柺子騙她說,爹因無錢還債,要賣她。這時正巧本地有個馮淵的小子,父母早亡,又無兄弟,有些薄產,一眼看上這丫頭,立意買着作妾,發誓不再續娶,議定三日後過門。英蓮的命運這時似乎出現了轉機,英蓮被磨折了多年,得了這段姻緣,倒是英蓮不幸中的有幸。然而又偏偏不幸的命運在捉弄這紅顏薄命女。柺子爲貪圖錢,第二日又將英蓮賣予“豐年好大雪”的薛家“呆霸王”薛蟠,意欲捲走兩家銀子,逃往他鄉。薛蟠橫行霸道,淫佚跋扈,柺子哪能走脫,被兩家拿往打個臭死。柺子求饒,兩家都不肯收銀,只要領人。薛家勢強人多,將馮淵打了個稀爛,擡回家三日便死了,薛蟠生拖硬拽拉把小小的英蓮拉回家作了小妾,進行肆意蹂躪與踐踏。

柺子磨折她十幾年,遇到馮淵這破落的地主子弟買來作妾,卻被薛蟠唆使家奴毆打致死,賈雨村判個葫蘆案……這些暗黑揭開封建王朝溫情脈脈的面紗,展現出令人觸目驚心的罪惡。

大家族薛家爲所欲爲,爲奪個丫頭打死人“不算個事”,與無事人一樣。封建官場不願或不敢趟這四大家族的渾水,觸犯了護官符輕則丟官,重則喪命。甄英蓮落在四大家族網裏,無論誰判。都逃脫不了薛家,落在呆霸王手裏被蹂躪。一定程度上來說。葫蘆僧判斷葫蘆案判得糊塗,卻也是甄英蓮的宿命。

三、香菱——詩國女子命運轉機是大觀園女子美麗時光的鏡子

曹雪芹對香菱是十分鐘愛的,後來她被人們、薛蟠的妹妹薛寶釵漸斬喚着香菱。曹雪芹安排這薄命女名字的更改,寓意着很深的含義:它是說,蓮的質地高潔,嫁爲薛蟠成小妾,委落紅塵,處於污泥,甚而成爲野草閒花羣落中的一株菱花。薛蟠外出做生意,薛寶釵把她帶入大觀園來往,她便有機會結識衆姑娘。她有點像林黛玉,又有點像秦可卿。她蕙質蘭心又貌美。“精華欲掩料應難”,她不甘自己的蕙質蘭心被埋沒,努力地學習綻放自己的“精華”與光輝。

香菱雖遭厄運的磨難,卻依然渾融天真,毫無心機,她總是笑嘻嘻地面對人世的一切,她恆守着她溫和專一的性格。當薛蟠在外尋花問柳被人打得臭死,香菱哭得眼晴都腫了,她爲自已付出珍貴的癡情。嬌憨天真、純潔溫和、得人憐愛的女性。曹雪芹在百草千花、萬紫千紅的大觀園中特意植入的一朵暗香的水菱。這時香菱命運的轉機,給了讀者一次小小的安慰。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
博得嫦娥應自問,何緣不使永團圓?

爲了揭示香菱書香人家的氣質曹雪芹還安排了香菱學詩的故事。她拜黛玉爲師,幾經失敗,終於成功,夢中得句,寫出了“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博得嫦娥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的精彩詩句,贏得衆人讚賞,被補爲《海棠詩社》的社員。

這時命運的轉機,也是香菱最幸福快樂的一段時間。她在大觀園裏與衆女兒共同享受美好。

大觀園裏邊畢竟有很多美好。它的美好是什麼?青春、愛情、少女、文學、詩詞,裏邊有很多這些年輕人聚集在一塊兒的場面,尤其是在作詩、作詞的時候,那種美好的場景,令人難忘。我尤其喜歡它的四十九回和五十回。四十九回、五十回寫那個蘆雪庵即景聯詩,就是下了大雪了,他們一邊喫烤鹿肉,一邊搶着聯詩,太美好了。第二它是詩歌節。自由,才情,青春等都光彩奪目地綻放,運用香菱的視角表現大觀園的美好,實在是一面映照大觀園女子美好的一面鏡子。


四 、香魂返故鄉“真應憐”好景不長是映照大觀園衆芳“原應嘆息”悲劇命運的鏡子

夏金桂到了薛家,就成了香菱的災星,成了薛家的攪家星,香菱一步步被逼死。

可是好景不長,她舛苦的命運又到來。薛蟠外出做生意又遇夏金桂,不幾天就粘上了,不久娶爲正室。金桂的出現,使香菱步上死陰的幽谷。金桂未來之前,她雖不幸,但終究還很自足的狹小女性侍妄世界,快活單純過日子。金桂到來爲爭寵,開始找碴,先命香菱陪她睡,香菱不肯,金桂說她嫌髒,怕夜裏伏侍;不久又裝起病來,說是香菱氣的;金桂自扎紙人,挑唆薛蟠,薛蟠不問清渾皁白,抓起門閂打香菱。香菱倍受到精神與肉體雙重磨折。金桂還像歷史上肆行文字獄的暴君,連薛蟠的妹妹薛寶釵給取的名字,也要找碴兒,她說:“菱角花開,誰見香來?若是菱角香了,正經那些香花放在哪裏?可是不通之極!”香菱道:“不獨菱花香,就連荷葉,蓮蓬,都是有一股清香的;但它原不是花香可比,若靜日靜夜,或清早半夜,細領略了去,哪一股清香比是花都好聞呢,就連菱角、雞頭、葦葉、蘆根,得了風露,那一股清香也是令人心神爽快的。”金桂道:“依你說,這蘭花桂花倒香的不好了?”香菱說到熱鬧頭上,忘了忌諱,便接口道:“蘭花、桂花的香,又非別的香可比。”一句未了,金桂的丫頭忙指着香菱的臉,說道:“你可要死!你怎麼叫起姑娘的名字來?”香菱猛省,依着金桂從此改名“秋菱”。

香菱最終忍不往百般虐待折磨,把前面路徑競一心斷絕,跟隨寶釵去了。

最後,金桂弄巧成拙,自己落入自己設計的陰謀中毒斃了,香菱解除禁忌,扶爲正室,這是香菱命運的又一次重要轉機,後來又爲薛家懷上了一個胎兒,眼看一切惡運即將過去,曙光即在前面,一個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就要到來,然而它來得太遲了,太遲了,因爲一生的劫難、坎坷、舛苦、不幸,特別從薛蟠房中移出,不免對月傷悲,挑燈自嘆,氣怒傷肝,內外拆挫不堪,已釀成幹血之症。最後香菱生下的同樣是一個“粉妝玉琢,乖覺可喜”的寧馨兒,而自已難產,在血汗牀房掙扎而離開人世。這一生一死閃差野,讓人感到香菱的命運何等蒼涼、乖蹇與不幸,給讀者留下了深深的思索!

當然,這續書設計的最後的結局與曹雪芹的本意不吻合。曹雪芹本意應當是:香菱根本不可能被扶正,被夏金桂摧殘而死。夏金桂與中山狼並列,泄露薛家罪惡,成爲薛家死敵擊垮敗家的致命把柄,薛蟠被充軍後,夏金桂守活寡,這暗合第七十九章她改名爲“嫦娥”,丫鬟改名爲“金蟾”。

無論怎樣,香菱魂還故鄉,都是夏金桂迫害摧殘所致。都是那妻妾制度的犧牲品!

自從夏金桂剛到薛家,就盤算着自豎旗幟,先整倒薛蟠,然後折磨香菱,挾制薛姨媽;雖有心計,她只在設計害香菱,用心制服丈夫、婆婆,勾引小叔子上顯示自己的心計,其他何時看到她一展才能?金桂則是惡的化身,香菱只能在河東獅吼的震顫中感受她的潑悍、狠毒。

香菱對夏金桂起到映襯的作用,她與夏金桂兩人是薛蟠身上率真直率與暴虐渾呆兩個方面的體現。這顯示曹雪芹高妙的塑造形象的大師手法。

更重要的是香菱的命運還是對“原應嘆息”大觀園羣芳命運的一個暗示。誰能想象得到嬌生慣養的甄家的掌上明珠,會成爲一個讓人作踐的奴才呢?誰能容忍那麼聰明俊秀的姑娘,配給一個只會作“哼哼韻兒”的蠢材呢?實在令人惋惜。英蓮就是“應憐”,從作者宿命的觀點看來,這與大觀園衆芳的命運一樣是不可解的,命運是無情的。

無論是元春的橫死,迎春被中山狼折磨而死,還是黛玉焚詩稿而亡……都是“萬紅同窟”“千豔同悲”,甄應蓮開頭出場就奠定了大觀園衆芳的悲劇基調,也是映照大觀園衆芳命運的一面鏡子。


甄應蓮在全書中多個章節出現,基本貫穿始終。是利用甄應蓮的視角見證四大家族榮枯歷程,是映照封建社會風俗畫卷與封建家族興衰的一面鏡子。更是曹雪芹鍾愛香菱,把她作爲架構全書情節的一個關節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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