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分場中學上學的日子

三分場中學包圍在一大片民房當中。一條寬敞的土路連着外面的公路,那是通往外面的精彩的世界,但是對於少年的我來說,三分場中學更具誘惑力,那是我求學的聖地。

我從家裏出發去上學其實有兩條路,一條是近路,一條要遙遠一些。那條近路是貼着豬棚湖的一片竹林過來,路很窄,兩邊覆着青草,不時有螞蚱從褲腿邊濺起。翻過一片茶園,經過一處水田,就來到了進入中學村莊的路口。走大路呢,要經過一段公路,同樣也要經過一片茶園,但那條路走的人多,路中央一片灰白,寸草不生,我們常常在那裏與十隊的同學匯合。

村莊的入口有一片梨園,梨子成熟的季節,梨樹上掛滿了青皮麻點的圓圓的梨子。我們雖然沒有偷摘過一次梨子,但分場的親戚每年會給我們送來一些梨子,這使我有機會嚐嚐鮮,品嚐到梨子誘人的芳香。這一處的梨子的確是與衆不同的,有別於我們上小學時在附近村莊見到的葫蘆形的梨子,在我小孩子的世界裏,我總是固執地以爲圓形的梨子更高級更好喫一些。

村口大路邊的一處高坎上住着孫大媽一家。孫大媽的老伴劉叔在漁業隊裏做事,雖然住在農村,他們家似乎沒有多少田地耕種,孫大媽頂多在家侍弄一下菜園子。這是一個身材修頎膚色黝黑長條臉的女人,她綰着圓形的髮髻,顯示出一點女性的特徵。她的兩隻耳朵上吊着一對金耳環,兩隻枯瘦乾癟而黧黑的手指上夾着一支菸,煙霧嫋娜地在指尖升起。她把煙啣在嘴裏,貪婪地吮吸一口,熟練地吐出一串煙霧,然後用她那晦澀難懂的吳地方言與旁人交流着什麼。

孫大媽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在家裏做一些小生意。她經常會提着一隻表面蓋着一塊布的籃子在學校附近逡巡,籃子裏往往裝着一些瓜子、花生、糖果以及糕條之類的零食。她買來生的葵花籽,然後在家裏親自加工炒熟,加上糖或者鹽,用紙張分門別類地包起來,包成圓錐狀的一團,五毛錢一包賣給那些貪嘴的學生。當然孫大媽並不侷限於只賣一兩種零食,在她看來什麼賺錢賣什麼。她會不失時機地選擇賣一些冰棍、麪包或是菱角,不用說,這些都是小孩子們的最愛。

進入村莊的中心,來到一處倉庫旁邊,前面忽然豁然開朗,空曠的操場四周矗立着兩三排平房,那就是學生們的教室和老師們的辦公室了。學校裏沒有食堂,食堂是公共的,在不遠處的大隊部。做飯的師傅似乎總在忙碌,有一位50歲開外的張師傅,圍着圍裙,拿一把大掃帚將地上的泔水橫掃一氣,他面相兇惡,眉上的一撮眉毛很長,給人一種很不友善的感覺。至於那位精瘦的李師傅,也常常爲一些大孩子調侃,說他揉麪的時候,擤一把清鼻涕,手也不擦便接着和麪。旁邊的學生便笑着說,眼不見爲淨嘛!

學校裏大部分學生都家住農場附近,只有外地的來自公社的學生需要住讀,而他們往往是學校裏最勤奮最刻苦的人。每個月他們從家裏背來一大袋米,把它換成飯票。菜票要另外花錢買,公社裏的學生一分錢恨不能掰成兩半來使,食堂裏的葷菜他們是喫不起的,每一頓常常要就着家裏帶來的醃菜下飯,喫得倒也香甜。

我們的班主任是一位剛從大學裏畢業的女老師,他們家就在村莊裏,趕巧她的弟弟阿勝也在我們班上,亦師亦姐的關係看上去有些特別。那阿勝是遠近有名的調皮蛋,爲了管理好這個特殊的學生,班主任傷透了腦筋。

數學老師與我們班上的阿敬同學也有着一層親戚關係,抑或因爲過分的熟悉,懷着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中年男人常常在班上用他那種特殊的新州口音,調侃他的那位宗親學生。譬如六月天大多數學生精神萎靡不振,上數學課時阿敬在下面打瞌睡,老師見了便說,“有的同學冬天做春夢,我撒一把米,你們就在下面啄呀啄!”這樣的說法雖然刻薄,但也極其形象,充滿畫面感。這在阿敬顯然已經是一種警示,少年緋紅了臉,雖然有些難堪,但還是抖擻了精神,認認真真地聽起課來。

老校長姓袁,國字臉,剪着淺淺的短髮,頭髮大部分已見斑白。他常帶着一頂雷鋒帽,兩隻帽檐很誇張地飄起。作爲校長,他是威嚴的,但絕非不苟言笑,大多數時候他很神氣很詼諧,他咧嘴一笑就露出兩粒大金牙。他是一個忙碌的人,沒有帶我們班上的課,因而只有在開全校大會的時候,我們才能見到他的身影,一睹他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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