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竟然夢到了二姨！
二姨住着一處舊院，和生前一樣乾淨體面。雖然見過她住的四合院，但夢裏完全是另外的樣子。
夢裏的二姨頭髮烏黑捲曲，乾淨利落，笑吟吟地做了很多好喫的，二姨夫也在一旁熱情招呼，一如他們五六十歲時的樣子。
二姨夫先於二姨五年去世，他多年腦血栓，晚年基本在病牀上度過。這位老革命是家族裏官職最高的，卻也是最和藹可親的人，用老母親的話說，雖然是姐夫，比親哥還親。我姥姥那麼挑剔的人，唯獨講不出這個女婿的不好，每年住女婿家比兒子家時間都長。
老倆口都是高齡去世，二姨去年無疾而終，享年92歲。
其實我和二姨沒見過幾次，印象中她也不是笑吟吟的樣子，畢業後進京看望過她一次，當時表姐家拆遷，全家住孃家，二姨忙得腳不沾地，又要照顧病老頭兒，又要伺候小外甥喫喝上下學，看着都累。
二姨是個利索人，有些潔癖，不愛拉呱親友，二姨夫正相反，特別好客，尤其喜歡老家的人去看他，因爲少小離家老母去世早，他對故土比一般人都眷戀，看見故鄉人都如同見了親孃一樣，開心得睡不着，每次聊到很晚。客人一來，伺候一屋子喫飯洗漱便成了二姨的事，一年四季接待不斷，二姨不勝其煩，卻又不好發作，最終改了性情，成了一個愛發牢騷的老太太。
夢裏的二姨沒發牢騷，但還是忙碌的樣子，在廚房進進出出準備一大桌，可我沒喫一口。
做夢喫東西不常有，上廁所卻是常事。夢裏找二姨家的廁所，居然是一間溫馨的小房子，裏面乾淨整潔，有牀有被，但……找不到馬桶。
正疑惑，二姨進來，指着地上說，這個就是。我一看，地上有條狹縫，像老家的土廁所，但又似乎只是粉筆畫一條線。
這…..？
二姨彎腰拉開一個抽屜，我看到了很久以前那種粉紅色皺紋紙，一包一包整齊地碼着。
您咋還保存着這種紙？
這種紙才衛生呢！你們用的紙都是熒光漂白粉！
二姨應該不知道這麼多化學物質，這是我意識強加給她的。
大腦健康的人夢裏上不成廁所的，它可能提醒你真該上廁所了，於是剛接過一疊粉紙就醒了。
天還黑着，定懂半天才意識到是夢。
上半年看過二姨一段視頻，正扶着助步器在家裏移挪，90多歲的精幹小老太太，身形佝僂乾癟，臉手都滿布皺紋，年輕時的美貌蕩然無存，只剩了一顆要強的心，她衝拍照的人說，別照，別照了！接着又嘆氣道：唉，成了個活鬼了！可有啥辦法哪？死不了啊，上吊都系不上繩子。
老家人看到視頻，80多歲的三嬸說，哎，人不能活老，他二姑年輕時候，可是個喀西人（漂亮），現在跟我也差不多了。
長壽其實也是無奈。同齡的人都已亡故，子女也近古稀，生活自顧不暇，孫輩疏離已與陌生人一般。二姨夫去世後的幾年裏，忙碌一生的二姨說想清淨過活，拒絕兒女陪伴，保姆也不住家，就這麼一個人走到了臨終。
有人說夢是平行世界，如果是真的，那二姨和二姨夫過得還是挺和美的，他們沒病沒痛，能走能做，精神飽滿，似乎永遠不會衰老。
人最美好的樣子其實不是青春期，而是健朗安穩兒女環繞的中年，而人間最好的樣子也不過是客廳裏有人說笑，廚房裏熱氣騰騰。
所以，有歲月靜好這一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