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何去何從?

對“過年”,我很糾結,也有些擔憂。

曾經,我很喜歡過年。除了慣常的鞭炮、喫食、糖果、壓歲錢,更對農村過年時的“團拜”神往。

那時候,我的老家還在,還沒有被塌方湮沒。每到大年初一,我們這個家族就由族長帶領,排成一條長隊,挨家挨戶去拜年(也有漏缺,可能是存在歷史恩怨)。

我們這些年齡大小不一的頑童跟在隊伍最後面,可以中途溜號,也可以一直跟隨,都憑個人自覺。我想,隊伍裏有我們這些孩子,其實是一種顯擺,意味着家族後繼有人。

每到一處,大人們寒暄問好,我們就聽着。大人磕頭,我們就跟在大人屁股後面跪下磕頭。一上午就在村子裏反覆轉悠巡遊。

我之喜歡“團拜”,主要是覺得好玩,有種扮大人的成就感。這其實是鄉村裏一種儀式或者社交,而能參與其中,可比玩泥巴、比在野外瞎跑要上檔次的多。

我往往是最後一個掉隊的孩子,概因爲一是我比較聽話老實有責任心。再一個,也是因爲遲遲沒有拜到我喜歡女孩的家。然而,我們的隊伍最終也沒有拜到她家。過門而不入,極有可能是她家與我們家族沒有來往吧,但這一點不影響我日夜思念她,依然覺得全村數她最好!

後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樣子,我們村漸漸不再流行“團拜”,這個儀式似乎突然消失了,讓我有些莫名其妙。沒有了“團拜”,雖然鞭炮依舊、喜慶依舊,卻感覺失去了統領全村的紐帶,人心好像散了,傳統似乎在消失,大家都各過各的各掃門前雪了。

再往後,塌方了,村沒了,全村搬遷到了回遷住宅小區。農人住了高樓,就與城裏人一樣封閉冷漠了。而我家在搬遷前就舉家“農轉非”到了城裏,率先成了冷漠人。就這樣,家鄉沒了,村俗年味也沒了。

進了城,過年倒也還好。看春晚,午夜十二點放鞭炮,早晨不斷有人來拜年,過年氣氛也算還有些。

但是這種單獨入戶拜年讓我有些不適應,甚至有些恐懼,這可不如農村的大“團拜”好,集體行爲,沒有個人因素。這種單幫的拜年,誰家來的人多?誰家沒有人來?來了後說啥?誰去年來了今年沒來,爲什麼?難道對我家有意見?患得患失。還有,該去誰家回拜,該還誰的情等等萬般考慮,好累人!可以說,在城裏過年,最煩人的就是這個拜年,嚴重干擾了正常的過年氣氛(有人說這就是年味;我說,這他媽算什麼年味元素?純粹是折磨),非常影響人的情緒。因此,我就不大喜歡回家過年,寧肯自己一家三口在濟南過年了事。

就算沒有了團拜,至少還有春晚。但是,春晚的號召力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竟然成了直線墜落,變成狗不理了。

今年過年,春晚開始後,鞭炮就沒有停過,哪有幾個人關心春晚?即使實在沒的幹,只好看春晚的主,往往看完卻感覺和沒看一個樣,讓人恍惚,春晚究竟開始了沒有?

更滑稽的是,濟南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還說要打好禁放煙花爆竹“攻堅戰”,五六千名警力及警車全城巡查,還出了一個“舉報一人獎勵五百至一萬元”的損招,這算啥?這他媽不是挑動羣衆鬥羣衆嗎?唉!

但是,年三十之前鞭炮聲一直沒有真正停過,除夕夜,幾乎就是全城歡暢燃放,都在小區裏關起門來放鞭,你能管誰?這背後折射的各種意味我就不展開來說了,反正這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這年究竟該怎樣過呢?我很迷茫。

多年以後,還有沒有春節?我也有些擔心。

於是,我穿好外衣,在除夕夜的八點左右,獨自來到大街上感受久違的火藥味道,走上高架橋眺望夜色中的城市,思考自己的人生之路該如何延續。

夜色被光明侵蝕,光明被夜色圍困。

天涼,還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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