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與火

圖片來源於耶殊陀尼詩社

花間詩云

一半是海,一半是火焰。
岩漿奔湧,大海浩淼。
海水親吻着火焰,變成山的模樣。
山島竦峙,叢林豐茂。
花鳥蟲魚,生機勃勃。
風動雲根,融入炊煙裊裊。
夕陽如火,投向大海的懷抱。
暮色江邊,水天一色交融。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你說,你是海,我願做你的浪,生死相依。
你說,你是火焰,我願是一堆乾柴,只爲等你的焚燒。
無論歲月怎麼變,人言怎麼說,
我只將最真的你一一認取。

大海上波濤洶湧,海底岩漿奔湧,可有時海面波瀾不驚。海面怒濤卷霜雪,但是波浪下面幾萬裏都是平靜的。生活的本質是水,而非水形成的波浪。

每一個人都具有各種各樣的本性的胚芽,有的時候表現出這樣一種本性,有時候表現出那樣一種本性,有時變的面目全非,其實還是原來那個人。

大海上波濤洶湧,但是波浪下面幾萬裏都是平靜的。生活的本質是水,而非水形成的波浪。而大海旁邊只要有樹葉花朵飛舞的地方,就會有火在燃燒,火的影子照耀着村子,然後新的樹葉花朵會再次萌發。

一 父親病重

幸福是驚人的相似,不幸卻有各自的不幸!我正在農場投入緊張的插稻生產時,卻驚悉我父親病重。我失魂落魄地急急地請假回到家裏。

我左也難右也難,前也難後也難,說也難不說也難。這真是天陷下來一樣,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小妹妹還小,不懂事,身體又弱,禁不得事.媽媽身體又很不好,不敢與她老人家說,我偷偷地哭泣.這哭聲由抽泣逐漸地變成了嗚嗚的悲聲。昏昏燈火,靜靜的暗夜,窗外的月隱雲層,淒冷的月光在無聲無息地流落。睡在牀上的小妹,突然被我的哭聲驚醒,我不得已哽哽咽咽地把父親的嚴重病情告訴了她. 時間好像被凝固了. 呼吸也很急促。接着我倆抱頭幽咽,這哭聲,穿過薄薄的窗紙,在密佈的黑雲間,化作濃濃的拂之不去的隨雲愁霧,纏繞我們不去。看窗外微風吹動着搖搖欲墜的枯黃的殘葉,飄飄下落。

但哭泣還不敢讓我的媽媽知道啊! 我還十七歲啊,想告訴我的大哥和三哥,可他們遠遠地插隊在很遠的農村,但我又不會拍電報,就去找鄰居的大人幫忙一起去郵電局。 很快我的三個哥哥就從外地回來了。哎!父親就一直住在醫院啊!可父親 卻硬是讓我回單位農場去上班,笑着對我說:“小妹,不要掛心,沒事的,你看我的肌肉多結實。到單位好好工作,要多注意身體。”我含着淚花去上班。

但天意弄人,好人命苦啊。我回去上班後,他一直在吐血。我從農場回家探親,帶他去上海華山醫院看病,一路上父親的一幕幕往事好放電影一樣在我眼前閃現:我父親是四十年代出生,是一個很好的、很善良、很熱心、很聰明的人。他脾氣也很好!他和母親共生了6個孩子,3男3女,最小的身體不好,他與我母親在工廠工作,他們的工資那時大約二三十元錢,家裏人口多,因而家裏條件並不好。我的母親脾氣不太好,臉上總是笑哈哈的!他最喜歡我,因爲我聰明伶俐,不愛哭,我的妹妹卻總愛哭。他總是鼓勵我進步,要我工作勤奮,我工作總是要強不落人後,這都是受父親的影響。

我剛來農場後的第二年就入了黨,父親高興地呀爲我張羅了一頓好喫的,又溫柔敦厚地勉勵我好好工作,爭取更大的進步。我幸福地吃了好多好多。那時我每月從二十多元的工資裏面積攢幾元錢,到了年底,滿貯着對父親的深沉的愛意,給他老人家買了一塊鑽石牌的手錶。興沖沖地給父親戴在手腕上。他眼笑得眯着一條縫。以後呀他總是戴着手錶,在家裏在工廠,逢人就自豪感十足地炫耀着高舉手腕興奮地說:“女兒給買的。”是七十年代買的手錶呀,在那時確實是個高檔商品,這手錶凝聚着我對父親深深地愛意,我到了現在依然會記得。

借用郭敬明的一句話就是:我對父親的往事縮成一粒沙子,陷在我的眼睛裏面,逼迫我不停地流淚。明明就在眼前卻看不到,明明已隨時間走得很遠,但疼痛感卻異常清晰猶如切膚。


二 父親病逝

我帶父親看病後的十天,就在農場接到父親病危的加急電報。我驚跌坐在椅子上!卻不想那一次成了我與父親的最後一次話別,那一別竟幾乎成了我與父親的永訣!遺憾悲婉裏滲透着肝腸寸段的淒涼!!!

我一路上心急如焚地盼望着車兒快快地跑,我心裏急切地想一下子飛到父親的身旁。我一身泥一身水一臉汗地跑到家中。家中大門四開可空無一人,我頭一下子蒙了。又急匆匆如飛一樣跌跌撞撞地奔到醫院。我的全家人都在,卻陰沉沉地情緒讓人窒息。我一路撞過去,眼裏滿含着淚花,大聲哭泣着。哥哥一把把我摟在懷裏,抱住,淚水止不住地流呀。哥哥看我哭得聲嘶力竭,死死地抱着我不讓我進去看父親,急得我呀跳着高死力地掙扎要往裏闖。哥哥低聲地威嚴地對我說:“小妹,你不可哭,你去看可以,把眼淚抹一下,不能哭。”我含着淚花用力地點了下頭。哥哥才讓我進去。

我進去時父親身上的注射器與氧氣管子已被醫生拔掉。父親已到了彌留之際,奄奄一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眼角流出一股清淚。他清爍的臉龐刻滿了滄桑的痕跡,但他的眼中卻顯露出幾許的不甘和無奈,畢竟是歲月不饒人啊。他生活和成長於那個動亂的年代,而且他大半的青春歲月也刻進了那段歷史。 許是對那個年代印象太過深刻,每每談起往事,在他眼神中,總會似有似無的流露出一些異樣的光輝。我不清楚其他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在描述這段往事的時候會是一個怎樣的表情。

但我知道,在他們心中,那是永遠也無法抹去的創痕。 無論我怎樣地呼喚,父親再也不能說出話來。無論我怎樣握着他過去那樣有力現在卻骨瘦如柴軟軟冷冷的手,卻他慢慢地沒有知覺。忽然他眼光一散,慢慢地合上,手無力地垂下。父親呀,我親愛的父親就這樣去了。我們一家人哭昏過去……

哀樂悽切,涼風悲旋,紙錢飛揚。我們一家扶着靈柩送到墓地。讓我再看一眼父親你的慈顏吧,可是,除了膝蓋下的衰草悽悽,周圍亂墳以外,別的什麼都看不清。天就像降了黃沙一般,陰沉沉,霧濛濛。空中不時傳來烏鴉的叫聲。您安息在這一片荒墳墓地,您永遠離開了我們。我感到天昏地暗,陰氣森森,看着煙霧繚繞,我哭暈過去!

我回到農場後,心裏悲痛消沉,心如死灰。我時常獨自矗立在幽暗的海邊,想起你過去送我的好好工作的鼓勵話語,那是曾經離別的父親的深愛,凝眸看那天上孤獨的星,彷彿你告訴我,別沉浸在過往的傷感。在那淒涼的月光下,在那死沉沉的昏暗的海浪邊,而那一瞬間才明白,海浪呀,你無法淹沒我對你的父愛,也不能放棄你對我的熟悉的關懷,哪怕我變成塵埃,也堅信你是一輩子的我的最愛,我的最愛的父親。

這一天正是農曆臘月初八,數九寒天,大雪紛飛。我家裏並無存款,也無多餘的糧食,本想帶上幾個餅子,留在路上喫,看看那無依無靠的妹妹,不由得心如刀絞,止不住眼淚簌簌地流下來。又想帶上牀棉被,無奈在父母下世時,又都隨着父親的屍體下了葬。左也難右也難,前也難後也難,走也難留也難。這真是若大的乾坤,竟沒有了我一個小女子的容身之地。這哭聲由抽泣逐漸地變成了嗚嗚的悲聲。

昏昏燈火,靜靜的雪夜,窗外的鵝毛大雪在無聲無息地紛紛飄落。睡在炕上的小三妹,突然被我的哭聲驚醒,我姐妹兩個抱頭大哭起來,這哭聲,穿過薄薄的窗紙,進入靜靜的夜空,進入在密佈的彤雲裏。夜晚的窗外的林間,異常靜謐。月涼如水,透過稀梳的樹枝,映照在雪地上。微風吹動着枯黃的殘葉,飄飄下落。時間好像被悲哀凝固……

三 我的三妹,我的小妹被送人了!

我的三妹,我的小妹被送人了!我在農場接到三哥拍給我的電報。

我失魂落魄地往家奔!我心中知道這其中的原因。我父親去世後,家境頓時陷入困頓。父親的久病花光了家裏的積蓄,家裏原有的值錢的東西也變賣典質一空。遭受到很多白眼和閉門羹,東挪西借又欠了不少外債。弄的親戚鄰居,千怕萬怕就怕我們上門。父親一生做了很多大事,能幹英俊,又很要強。卻不想老境如此頹唐。去世時的那年秋天,蕭瑟的秋風中,父親戴着黑瓜皮帽,穿着灰布棉袍,到車站來送我。他單薄的身子如秋風中的落葉瑟縮着。我淚眼看,隔着火車的車窗玻璃看他離開。他原本挺拔的身姿,現在傴僂着,咳簌着徐徐而行,我的淚下來了!

不想那一次竟成永訣。不久,父親怕連累家人,就堅決拒絕就醫。病情急劇惡化。我走走後一個月就去世了!我們又借錢埋葬了父親。看着院子裏紙錢飛揚,落葉亂飛,悲苦難耐。可我不能再放聲大哭,我還得照看哭暈幾次的母親,我輕拂母親在風中亂舞的灰白的頭髮。又拉着哭泣的小妹。我想小妹可能在我家,我們無力來養她了!只有無奈送給家境好點的人家,免得她受罪!我的臉上又掛滿淚滴。哎!困難家庭怎麼那麼難,難死個人。

這時我擡眼看,夏景卻那麼明麗柔媚。夏花夭夭,灼灼其華。一抹粲然,一朵彼岸花開。  窗外湛藍的天空迤邐着幾朵白雲,仿若揚帆起航的扁舟一葉,在平滑如鏡無痕的湖面劃開道道漣漪。仲夏的明媚在楊柳依依的枝頭喧鬧……我惱怒地看看上天,恨恨地罵,上天呀,你就這麼殘酷無情地嘲弄人!

我到家時,我小妹已經被領着到的了車站。我急急忙忙第奔向車站。我看到了我的小妹!心中,湧上了浪潮。

那年的夏天,將小妹的背影送別,心中有不盡的無奈與孤寂。心中千般不捨,於是再三轉身回頭,但早已不見小妹,正當傷感再次湧上心頭時,我卻在不經意間,發現一個美麗的背影。

她在笑,纖長的手向着安檢口招手作別。碧波般清澈的瞳裏洋溢着縷縷溫馨,連帶着周圍的氣氛也靈動起來。她的臉好像綻開的白蘭花,嘴角向上揚着一個好看的弧度,斂去了眼角的硬硬壓制的淚水和與家人生生分離的無奈的苦楚。明媚的笑意在她臉上書寫着世間最美的寬容理解善良的芳華,那漆黑如墨的大眼忽閃忽閃,含笑含俏更含暖。那笑容好像有着無窮的悽美,雖生得不是最美,沒有比這最是慘痛: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小妹的微笑卻像一片陽光能夠驅走一切陰霾的力量,使我覺得,天一下子就亮了,萬物都勃發着生機。 絡繹不絕的人們並未停下腳步,只有我一人駐足於人流中含淚看。她似是也發現了我,轉過頭來輕輕一頷首,報以真切的一笑。那是最爲動人的笑,兩片輕抿的嘴脣在笑,盛着水的眸子在笑,連那腮上的梨渦也在笑。那種純潔美好,便是最爲無瑕的璞玉也無法比擬。是了,就是這樣的笑,縈繫在心頭,無法抹去。就是這樣的笑,給予了我溫暖,卻錐心的痛!她像是一隻飛鳥,天空沒留下她的痕跡,但她真的飛過。

三哥摟住哭得站不住的我,凝噎着對我說:“小妹臨走時,她是笑着。她是強壓着淚笑着的。她說她到那邊會過得很好,不要掛念擔心她。她是多麼懂事呀,她因爲咱家養不起她才送人。可她不怨,她給你留下她的蝴蝶結……”三哥說不下去,我緊緊地握着三妹的蝴蝶結無語凝噎。

忽的,想到一句話: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可我是人,不是佛也不是神。被送人的美麗懂事的小妹,你是怎樣才能做到離別時的微笑?我又怎能做到也無風雨也無晴!原來,離別並不是一件悲傷的事情,卻是最慘美的最錐心的痛!那淡淡的一莞爾,那嵌着梨渦的微笑,那宛若霓虹般的粲然,已成爲我心中最美的最揪心的印象。

窗外依舊天藍柳綠,美豔的花兒灼灼地炫耀着美麗。 一切感知都被放大了,時間的秒針在嗒嗒地跳躍,有些像跳舞,醉醺醺的舞步。我哭醉在小妹的的被送人的慘別上……

現又浮現出她那時的模樣,恍惚間,我望見一朵花在夏日的光輝中映得分外明豔,它舒展着紫紅的花瓣,擷着時光的雨滴開在心間,燃燒在時光的交錯點…… 暖心,卻更扎心。時光的薄霧中,我又似乎看到了那朵小妹燦然燃燒的微笑的花,閃着露珠在晨光中,溫暖如初。

小妹從此後很久很久杳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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