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不必擔心未知——《暮色將盡》讀書札記

戴安娜·阿西爾《暮色將盡》,是作者寫下的一份對“凋零”的誠摯手記。本書獨特性在於:

一是真實的老年生活。關於人之暮年,有一些名人傳記有所涉及,但真實的老人生活是什麼樣的狀態?這本老年手記寫得詼諧坦蕩,並非一般老人關於人生智慧的說教。未婚,未育,需要顧慮的牽絆不多,畢竟垂暮之人,更不必在乎世俗的看法,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其真實性。確實,書中從不諱言自身弱點,包括豔事也和盤托出。

二是非常獨特的女性樣本。職業女性,經濟窘迫,獨身,獨立,自我,長壽,最終坦然面對衰老與人生終點。

適合女性讀者,尤其中老年人一讀。當然,年輕的女性若能讀懂,或許會活得更加通透和智慧。

戴安娜·阿西爾是個什麼樣的人?

1917年生於諾福克。英國知名文學編輯、作家。安德烈·多伊奇獨立出版社的創始董事,被譽爲“20世紀最傑出的編輯之一”。她有着敏銳的文學判斷力和眼光,發掘、引進了波伏娃、阿特伍德、菲利普·羅斯、厄普代克等一系列傑出的作者。

75歲才退休,76歲後開始進行文學創作,撰寫了小說及多部回憶錄,91歲纔拿到平生第一個文學獎。

她一生未婚未育,於2019年1月在倫敦一家臨終關懷醫院去世,享年101歲。

這本書寫了些啥?

1.寫了愛情

從四五歲開始戀愛,愛情、豔遇伴隨一生,直到將近七十歲最後一個戀人因心臟病發作而亡,才進入性的消退期。

我喫驚地發現,儘管年輕時經歷了這麼多浪漫愛情的風風雨雨,到現在我才意識到自己最合適的角色顯然是做第三者。這些無傷大雅的豔遇有些涉及別人的老公,但我從未心生愧疚,因爲我從來沒想過破壞別人的婚姻。

忠誠不是我的美德。

我對男人沒有期待。唯有獨處時,我才真正感到完整。

2.寫了死亡

父母兩邊絕大多數女人都活過了九十歲,而且神清志明,沒人進養老院,沒人僱過看護,所有結了婚的都比丈夫活得長,也都膝下有女陪她們度過最後時分,爲數不多死在醫院的也僅拖了一兩天而已。

人們所希望的,無非是最後一刻能待在自己家中,身邊陪伴着自己愛和信任的人。

母親去世時,可謂是遇到了難以奢望的幸福,當然對我來說,也是如此。

我的感覺?就像一對連體雙胞胎,一個期望她永遠不死;另一個卻害怕生命的復甦,害怕持續可怕的痛苦,不斷預見,她每天增長的無助,以及我的罪惡感,只因我無法放棄自己的生命與之相伴。

人一旦年過八十,就沒理由抱怨死得太早。

生死之間的溝壑如此巨大而突然,所以,就算死亡是每個生命都已經、正在或將要經歷的事,也會讓我們深感震驚。

3.寫了孩子

我之前也曾懷孕過,但每次都毫不遲疑地做掉。我並沒因爲沒有孩子而感到遺憾,因爲我知道自己曾有一段時間充滿激情地想要孩子,後來還流過產。

我感受到完整的自己,而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我內心確實有一個頑固的自私的節點,讓我小心翼翼地避開需要我奉獻全部自我的任何事情,比如母親需要將自己全部奉獻給孩子。

4.寫了老年生活

油畫能以多種方式讓人激動;而素描總能抓住生活的一個瞬間,令我覺得戰慄。將一張白紙變成藝術品以吸引別人的注意,能感動自己和他人,或者給予自己或別人快樂,這確實需要天賦。作爲一個以文字而不是以形象爲生的人,或許永遠也無法超越一個畫圖員的水平。

園藝是我持續不斷做的另一件事,但從過去到現在,強度雖不及繪畫,它一直都給我帶來快樂。

我曾經藉助園藝、畫畫、磨蹭等方法逃避責任。最常使用的手段是書,閱讀、評論或對這手段的新用法:寫作,我說“新”,僅僅針對自己而言。

我接受自己作爲一個女人,過去活得非常失敗這一事實。而現在,當這本書變成有關那次經歷的、儘可能詳盡的記錄,我痊癒了。這真是一種非同尋常的體驗,實際上寫作本身也很不同尋常

閱讀大量書籍,就是爲了體驗別人的生活方式,我的很多愛情經歷也出於類似目的。

變老後最糟糕的事情之一是人逐漸變得精力不濟。

我本該在七十多歲就停止開車,因爲我那時雙眼白內障已經非常嚴重。終於到了八十二歲,我想起自己曾經做出的決定,於是開始考慮是否應該不再開車。寫本文時,正好是我八十九歲生日前一個月,我得承認,我的車子現在帶着三處傷,而且事故全都發生在一年以內,而這以前,除了因汽車停在街邊被人刮蹭外,沒出過任何問題。

我深信一個老人永永遠遠不應該期望年輕人渴望他的陪伴,或聲稱自己是他們的同齡人。

當你老了,一個心愛的孩子偶然過來看看你,好像他覺得(就算是誤會!)你又聰明又善良,這是多好的祝福啊。

和年輕人在一起的好處,不僅在於他們能激發感情,你能觀察他們生活的趣味所在,而且,只要他們在你身邊,就會產生一種反作用力,足以抵消老年生活中令人不快的因素。

5.寫了人生

一個人當下成功與否,更多依賴於運勢,較少取決於其主觀努力。

當然,運勢的很大部分是別人給予或他人導致的,或因病毒、天氣、戰爭、經濟衰退造成,但同樣有很大一部分是天生鑄就,而所有幸事中最幸運者莫過於天性達觀。

“生命是美麗的,如此美麗。而一個人越老,就越能察覺到這一點。當你老了,你思考,你記憶,你關切,你明瞭。你因爲一切而深懷感激,爲一切。”

人的生命與宇宙相比如白駒過隙,但從自身的角度,它卻依然令人驚異地寬闊無比,能容下許多相互對立的不同側面。一個人的生命,可以同時包含寧靜和騷動,心碎和幸福,冷酷和溫暖,攫取和給予,甚至更加尖銳的矛盾。

不能懦弱,不能撒謊,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能虛榮和自誇。

 我這種滿足感(雖然談不上揚揚得意)源於快樂的童年,我們家裏洋溢着一種溫暖的信心,相信我們是最純潔、最善良的人,這種類似信念在英國中產階級和上流社會的家庭中很常見,我們以此自豪,因爲自己是英國人。

在我背後/我總聽見/時間帶翼的馬車急急追趕。至少這就已經夠令人清醒了, 因爲它不斷提醒我們,這個世界上存在着比自我更強大的東西。

存在有什麼意義?只是我必須承認,我的內心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期待。

不論每個個體和“自我”如何渺小,他、她、它都是生命用來表達自我的載體,透過這樣的表達,爲世界留下某種貢獻。大部分人將他們的基因留在其他人身上,留在他們創造的其他事物上,留在他們做過的所有事情上。

6.寫了弱點

因此,總的來說,我這一生,一共有兩件最主要的憾事:內心深處有一個冷酷的點,以及懶惰(缺乏行動力其實也不乏膽怯的因素,但我覺得懶惰比膽怯的比重大些)

我活到了這樣一個階段,現在只關心如何度過當下,希望大家原諒我。

結語:

人都會變老的,雖然並非我們自願,也不願接受。

但人生暮色中仍有繁星閃爍,老年人依然還在生活,還在成長。

“我在一生中,從未像現在這樣舒服地、長久地享受過自己。”

“讓自己好好地成長,也讓自己好好地變老。”

“沒關係,不必擔心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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