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下犬式是今天練習的最後一個動作，倒立去看落地窗外的世界，熟悉的事物又變得陌生起來。郵輪是漂浮在天上的星河中的點點星光，夜色裏的交通線匯聚成金色的線條相互纏繞，如海浪奔湧。
電視背景的新聞播報總是按時響起：“盛時指數出現年度新高，股票市場再度活躍。”“女星安妮斯朵拉攜新片全力復出，自傳式演繹多面真我。”“醫療津貼昨日下調……”
習慣性去關電視，是每次聽到自己藝名時的習慣，因爲每次有關安妮斯朵拉的新聞，總是有悲傷的消息，就像打開魔盒後，災禍會被放出的神話故事。
我想過爲自己辯解，爲自己發聲，但這並不是我拍攝這部電影的目的。
我只是想從另一個角度來講述一個已知結局的故事。
一
姑姑臨時要去街上買酒，怕我無聊便讓我去書房裏坐幾陣子。人家都說我素來喜歡看書，像個以前的學問書生，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想躲避需要說話的場合，於是佯裝埋首書海。
姑姑並沒有收藏太多書，瀏覽下來，書架上都是服飾搭配和家居生活的手冊書，封面皆是衣着華美的麗人們。後來，我又找到了一個紙盒，牛皮紙質地的全新紙盒。好奇裏面是否會有一些不一樣的好書，我直接把它從書架上取下來，然後輕輕打開。日落時的柔光讓裏面的第一冊雜誌顯得非常古老，陳舊發黃的頁面脆弱不已。我極其小心地翻開第一頁，想看看這本幾十年前的摩登女郎讀物有什麼不同。
畫面上的女子和我長得簡直一摸一樣。她有着散開的長卷發，煙霧環繞的雙眼還有望着遠方的神情。我從來不曾精心打扮過自己，因爲媽媽厭惡濃妝豔抹的穿衣風格，而此時此刻，我卻因爲陌生的、生活在幾十年前的她驚訝到失語，彷彿遇見了素未相識的孿生姐妹。
呂澄蝶是她的名字，雜誌上的報道說她是《山河夢囈》的女主角，選美大賽“美儀皇后”的佼佼者。呂澄蝶談自己的生活愛好時，她告訴記者，她最喜歡的事情是遐想和旅行，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她的電影。她的愛好也和我完全一樣，也和我畢業自同一所女子中學，只不過她比我大七十多歲，現在應當是位備受尊敬的表演大家了。
“蓮蓮快要畢業了對吧，畢業就可以去醫院當見習醫生，也好啊，找個好人家，你媽媽就有盼頭了。”姑姑酒量很好，一碰酒就開始自言自語。
“我過兩年畢業，還不知道會不會順利。”媽媽教過我，在親戚面前就是要藏拙，說起自己時唉聲嘆氣，說起別人時連連道喜。
“你呀，別謙虛了，總是這樣說自己，會讓別人看低。”
從姑姑家往自己家走，每次都會路過萬國都會大廈，櫥窗裏的飾物被天鵝絨裝點，在燈光下迎接路人的豔羨。雖然歐華路的手錶價格兩萬多，但不出意外的話我得到今年獎學金，就可以買下送給連程立了。
連程立是我第一個遇見的足夠傾心的人。在人才濟濟的醫學院，同學們都家境優渥，來自名揚海內外同樣也學費高昂的私立學校，在我所有認識的人中，只有我和他是公立中學的學子。但連程立在任何方面都不必他們所有人遜色，他是網球領隊，把學校的深色制服每天熨得筆直，在任何需要和別人交談的時候都從容鎮定。
在一起後，他告訴我他第一眼就認出我們是類似的人，因爲我們在新生晚宴上都不斷望向窗外，他讀過的心理學著作告訴他，這是想要逃離的信號，我們不是屬於我們所在人羣中的人，至少不是生來屬於他們的人，連程立說他很小就喜歡觀察自己想要成爲的人的狀態，想要擁有既得者的天真與勝券在握，雖然成爲了全家的希望所在，卻永遠很累。我們是在背後悄無聲息支持對方完成自己目標的人，高年級的他成爲了學生會的副主席，爲畢業後從政積攢經驗，我也拿到了一定能夠考醫生職業資格的名次，只是，在其他人眼中，我們都不認識對方。
媽媽把一天的飯菜都準備好，看來今天是她在醫院的夜班。忽然，我接到了連程立的電話，他的父母一起出差了，這正是我們可以相聚的夜晚。
買下歐華路刷自己的學生信用卡時，我意識到這是我這輩子花過最大的一筆錢，爲了愛着的人。但願他能夠喜歡他的生日禮物。來到程立的家中，他把家中的燈光調暗，我們像往常一樣在暗中嬉鬧，時而在光中，時而靠近在黑暗裏。
“好貴重的禮物。”我望着鏡中他的眼睛，環繞着他的肋骨。
“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我怎麼能收下，這一定花了很多錢。”他急忙取下。我順勢把手覆上了他的手腕：“我是你的肋骨。”
“什麼？肋骨？”
“神話中的第一個女人是夏娃，她是亞當的一根肋骨的變成的，所以，與亞當同心不渝。”他用吻來回應，手臂和雙肩在地板上投下流暢的倒影。
“你去不去summer school交換項目，去的話我們一起。”第二天，他給我看一本小冊子。
“看來不能加學分，也沒有什麼專業課內容，去有什麼好處呢？”我對這種名目繁多卻沒有實際作用的遊學不感興趣。
“看歌劇院，感受一下千年大學的人文氛圍，學外語還有去海邊也不錯。”他好像非常感興趣。
“可這是自費項目，我媽媽肯定不許我去的。”
“好吧，我只有自己一個人去了。”
他送我回家時順手把一個小盒子交給我，回家打開後我看到是一個有我微縮照片的心型玻璃。
二
沒有出成績也沒有連程立的暑假只剩空蕩的購物中心和家裏反覆看了很多遍的影碟。媽媽想讓我早點去她工作的醫院實習，我卻一點都不想開始。
醫院裏的消毒水味帶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與這種我需要每天面對的氣息和睦相處，成爲沉着的醫生。
半夜，我收到了一條連程立的短信，這是他去遊學第一次給我發信息。
“我想我們不太合適，再見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我打了一個跨國電話，卻聽到語音顯示我的號碼被禁止呼入。我用另外一個號碼打電話給他，聽到的聲音是一個女生的聲音。
連程立發短信的語氣不是這樣的，這不是他親手發的消息，一定是他人幫他代勞。他是怎樣向另一個人說起我，又是怎樣痛下決心？這不合邏輯，我們離開前沒有爭吵，一切都如舊，怎麼會過了十幾天就……
不對，我現在最應該關心的是我的信用卡，等獎學金入賬我就馬上該還信用卡了。學校的短信姍姍來遲，我是今年第五，通常，只有前三才可以拿到獎學金。
跑到銀行的櫃檯詢問分期付款計劃，櫃員卻告訴我：“分期計劃只適用於有穩定收入的人士，學生卡不能分期。”兩萬三不是我十幾天就能掙夠的，我得想別的方法，這時，我撕下小錢花廣告。
小錢花的辦公室不在寬敞明亮的辦公樓裏，而是在地下室的一間小屋。走廊上的人們都神情憔悴，有幾個長相彪悍的年輕人大聲說着：“開工，弄人完了有飯喫！”我緊靠牆壁，生怕做錯了什麼冒犯了江湖人士。
“這位妹妹是要借錢還是押物啊？”我見到了身邊人說的虎哥。
“想借兩萬二，在三個月後還清。”
“父母被人追到家門啦，害得自家女兒出門借錢。你遇到我們還好，遇到其他傢伙直接晚上就把你扣店裏了。”
“多謝，借了錢…給男朋友買表，結果沒有領到獎學金……就還不上了。”我無法連續地說完一段話。
“直接找你男朋友把表要回來賣了不就得了嗎？”虎哥提高了嗓門。
“男朋友移情別戀了。”
“這個衰貨，用女人錢還敢出去瀟灑，要是在道上這種人走兩步就被別人打了。”
我借到了信用卡的錢，只是三個月後要還多5000的利息，我這幾天先找了零工，又看了家教的工作。媽媽不能知道這件事，不然我就全完了。
還有一個半月，我用盡辦法只掙到一萬多，虎哥問我能還上嗎，我這時才真正絕望了，這種悲傷把失戀的悲傷掩蓋，我幾乎一點都沒有去想連程立。
我在家裏想找到一些藏在家裏的錢，這時又再一次看到了有呂澄蝶的雜誌。她在採訪中說她在選美比賽進了二十強，拍美業盛會廣告得到的五萬酬勞是她第一次掙到這麼大一筆錢。
我彷彿窺見了平凡生活中的天光，去選美儀皇后吧，與我長相相同的呂澄蝶似乎在召喚我。
三
初賽當天的流程很簡單，向評委自我介紹，然後在媒體面前拍照，微笑。我小心地穿着高跟鞋，用媽媽的珍珠項鍊點綴藍色的單色禮服。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聽到有記者問：“裴小姐，方便接受採訪嗎？”我點了點頭，這個階段的曝光和人氣有利於晉級下一輪。
“裴小姐是目前爲止學業成績最優秀的參選者，對自己獲勝有沒有信心？”
“謝謝，我希望自己能獲勝，但這也需要一定的運氣，無論哪一位選手獲勝我都會爲她喝彩。”
“裴小姐爲什麼想要來參加選美大賽呢？”
“美儀皇后這個平臺誕生了許多高質素又有成就的女性偶像，我相信參選的經歷會是未來回憶中珍貴的部分。”
“裴小姐小時候看決賽直播的時候，有沒有夢想過自己也有戴上皇冠的時刻呢？”
“關於美儀皇后的記憶，最早可以從我看到往屆冠軍呂澄蝶的照片開始，之後我瞭解這個賽事越來越多，也想自己邁出嘗試的第一步。”
“裴小姐和呂澄蝶女士很神似呢！”有位年紀較大的記者對我說。
我剛剛回到家不久，把媽媽的珍珠項鍊放回了盒子裏，就聽見媽媽回來了。
“今天在醫院裏所有同事都在說起你的新聞，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去選美了，怪不得放假不去醫院找實習。”她的臉色陰沉下來。
“媽媽，這個比賽九月底就決賽了，不會耽誤我開學上課的，再說，我的表現也挺好，還有記者說我是小呂澄蝶呢！”我辯解道。
“你以爲就像你參加一個學校活動那麼簡單？每一屆的選手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語你知道嗎，還有他們一定會深挖你的各種隱私，包括身世。”
“你不是說，我的爸爸是支援我們國家的外國友軍志願者，在我出生之前去世了嗎，難道你沒有和我說真話，那我爸爸是誰？”我早就不相信媽媽編造的故事。
“你早點去退賽，現在沒有參加複賽還沒有簽約還來得及。”
“我不會退賽的，我有自己的想法，考醫學院然後當醫生是你的計劃，又不是我的！”
“你去哪裏？”
“剛剛接到短信，我第一輪就被選上了，我要去選手入住的華盛酒店。”我打包好行李，跑了出去，像蝴蝶一樣自由。
四
同我一起入住的是五十個參賽者，第一次見面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互相寒暄，不少選手都有拍攝廣告的經驗。
自己回到房間的時候纔是最輕鬆的時刻，每天身邊環繞着這麼多人還有鏡頭簡直加劇了社交疲憊。六個小時的嚴格形體訓練幾乎讓人精疲力盡，沒想到更加讓人煩惱的事情還在後面。
Vivian一出場就自帶七個超大行李箱，時不時到酒店餐廳和一位白髮老者一起喝酒用餐，常常聽說她是今年的內定第一。
“裴蓮生，可不可以教我一下老師剛纔排的動作，我遲到了沒有看見。”
“好啊。”我走到了鏡子前，數着節拍教她，直到很晚才離開。
“好可愛的女生教我學跳舞，今天真是太幸運了！”凌晨，Vivian把我和她的自拍一起發到自己的社交平臺上。
我不確定Vivian是否友善，但我的目的不是來交朋友，是進前二十拿到五萬還債。
第二天我來到練習室時，所有人都在了。我自然走向了更熟悉的Vivian，她也回過頭來笑了笑。“我們一起合照吧，來一二三！”我還沒有來得及轉過身，發現她們已經完成了。
當導師要求每一位選手單獨跳舞時，每個人都膽戰心驚。我自己回家練過所以表現得還不錯，希望能夠在選拔中有一些優勢。輪到Vivian的時候，她出人意料地跳完了整支舞，包括老師還沒有教的部分，贏得滿場喝彩。
奇怪，爲什麼昨天她說自己不會，需要我單獨留下來教她？
我在休息日去了莊園的湖邊，正好天氣晴朗，可以玩一下拋石子，好過捲入我不理解的漩渦。
“啊！”我聽到湖中一聲尖叫，原來有人。
一個年輕人從水中浮起來，一隻手抓着水草，微卷的頭髮上全是湖水。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裏有人！”我看到對方挺難受連忙道歉。
“沒關係，是鵝卵石。”他順勢爬上岸來，拿出毛巾包裹頭髮。
“我是齊銘，是電視臺的道具組助理，你是今年選美的選手嗎？”“是的，我叫裴蓮生，剛剛搬來酒店不久。”“感覺這幾天怎麼樣？”他問。“學的舞蹈有些難，但大家都挺好的。”
“哈哈哈，組委會這麼早就嚴格規定了公關要求嗎，印象中每一年都有不和的消息。”
“通常是什麼原因呢？”
“都是一些可大可小的事，組委會選的隊長不能服衆，或者是有選手資歷學歷造假被其他選手舉報，還有爭搶記者採訪的鏡頭。”他說。
“我覺得大家就相處兩個月，沒必要讓關係複雜化，再說，即使能入選，不一定之後是競爭對手。”
“多多少少媒體還有組委會會推波助瀾，比如設置面對面淘汰對方的賽制，來吸引觀衆看下去，以及爲選手代言產品買單。”
“有道理，反正不關我的事，我進二十強拿到五萬就退賽上學了。”
“你並不打算通過比賽來角逐一下冠亞季軍嗎，其實你要參選有許多優勢，身高遠高於平均，又是混血五官，美儀皇后的冠軍多年都是混血。”
“看來你很懂這個比賽，我現在一點都不爲人際關係困擾了，就好好享受免費的酒店假日和形體、才藝的培訓，總決賽乖乖在家看電視就好了。”
“祝你這幾天玩得開心！”
很快，外界的流言就不停發酵，幾乎每位選手都未能倖免。首先是有人爆出Vivian每週都和一位先生在二樓用餐，引起桃色傳聞，後來Vivian澄清，這是她的爺爺，後來被知情人爆料，Vivian是宏嘉實業創始人的孫女。
媽媽憔悴的面容被捕捉，記者追問她我的生父是誰，媽媽不勝其擾和記者發生肢體衝突，登上頭條。
我的生父是誰？這個問題我不是從未考慮過，媽媽每次都搪塞過去，我想過自己查清，卻一直沒有開始，知道看到報紙上的分析，稱我是媽媽早年幫傭人家的私生女。
我悄悄潛入家中，給媽媽帶了許多酒店的贈品。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想過讓我和親生爸爸相認？”
“不是你去拋頭露面，我們現在也不至於這樣狼狽，我在診所的工作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
“怕什麼，我要是當了明星可以養你啊。我想知道，我現在還有沒有可能見到我真正的爸爸？”
“不會，他很早就死於戰場了，記住，永遠不要提及自己的身世，也不要輕易去驗DNA，讓傳聞永遠是傳聞吧，這樣別人就不至於實際攻擊你。”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我這次拍廣告掙了幾萬，你的禮物馬上就要送到了。”臨走前我對媽媽說。
回到華盛酒店的氣氛更加微妙，Vivian變成了衆星捧月的中心，而我每到一個地方其他人就會避開，走在路上總會聽見議論的聲音。
“因爲你和Vivian是最熱門的兩位，大家靠邊站咯。”Sara對我說。不知道爲什麼，在無人願意和我組隊的時候她選擇了我。
“你爲什麼要參加比賽呢？”我問Sara。
“我十三歲就開始當模特了，總想讓自己機會多一點，然後賺錢幫爸媽買樓和自己旅行。”
“我其實沒有想清楚，我很快就打算退賽了。”
“是不是這段時間被身邊這羣人嚇到了？”Sara問。
我告訴了Sara我的信用卡風波始末。“你談戀愛差點讓自己破產？以後可得帶眼識人啊。”Sara比我大幾歲，有時像一個大姐姐，她告訴我她陸陸續續遇見過的男生，還有她在拍廣告時幾次化險爲夷的經歷。
“你倒好，已經是醫學院高材生了，可以畢業找份工作，我讀書沒多久，走不了讀書這條路只能走美人這條路了。”
“祝姐姐成爲大明星。”我告別了Sara，最終決定向組委會宣佈退賽。
侯先生見了我，他看着我當時的報名表，非常惋惜地說：“想不到今年的大熱門選手要離開，真可惜。”
“對不起，我和媽媽商量過，她希望我繼續上學，成爲醫生。”
“裴小姐，我們比賽有一個反悔期，選手可以在一週內離開，如果考慮後依然退賽就正式生效，你先回家一週再通知我們最終的答案吧。”我乘着組委會派的專車回到了自己家的小院，鄰居們都來圍觀。
我躲開他們，回到家中告訴媽媽我退賽了。她說很好。我注意到現在是十一點，媽媽卻沒有在醫院工作。
“我可能無法在這座城市生活下去了，我以前的主人家老小找上門，在醫院大鬧一場，我過幾天準備去面試養老院護工。”
“我聽說養老院護工特別辛苦，要24小時值班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還是找其他工作吧。”
“沒關係，老人們不看新聞，就不會來找我的麻煩。”我發現，離開了美儀皇后的夢幻，我和媽媽是實際意義上的弱勢者。
我重新回到了學校，坐在教室最後一排，變成了往常的平凡學生。偶爾會想念那些舞臺和幻夢，但我已經做出選擇了。
連程立同胡方悅成天十指相扣，我注意到他的手上依舊戴着我買的手錶。胡方悅是學校很有名的女生，追求者衆多，她卻偏偏選了兩年不願公開地下戀情的連程立。
“我們能聊一聊嗎？”連程立發來短信。一陣莫名的喜悅和好奇穿透全身，我把臉頰用絲巾遮掩得乾乾淨淨後出門。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要是覺得生氣我馬上把手錶脫下來還你。不過，請不要傷害悅，她是那麼驕傲的女生，其實我在剛開學的新生聖誕舞會時就注意到她了，大家都公認她是本屆最美的學妹，只是她那時已經有了正牌男友，not available, 麻煩不要和別人講起我們之間的事。”
“你以爲我願意講起自己不被公開不被重視的兩年？你放心，從此以後，你擁有自己心中排名第一的美人了，我再也不會把自己捲入你們兩之間。”
“對了，聽說你去參加了選美，以後自然也有名流巨星香車名牌相贈，你自然也看不上身邊的普通人了。”
“連程立，其實你一直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我看過許多娛樂新聞裏男星拍戲遇到夢中情人拋家棄子的新聞，沒想到現實的案例發生在自己身上。
每一個人都虛榮，想要張揚恣意，被看到被羨慕，得到最好的一切。決定重返美儀皇后戰場前，我抱定決心，這一路上我和媽媽受到這麼多的委屈，我註定要向命運拿來一些，不讓自己空手而歸。
五
“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好多事。”剛剛回到酒店Sara就對我說。
“什麼事？”
“Vivian退賽了，據說她大學時墮過孩子，有人報告給組委會了。”
“所以，按照比賽規則，她永久失去參選美儀皇后資格？”
“是這樣。”這時，門後明顯有人的腳步聲，我示意Sara不要說話。雖然明知比賽有這個規定，候選人必須從未結婚從未懷孕，當處罰真正到來時，帶來的威懾還是可怖的，這意味着有更多經歷的同齡人要失去一些潛在機會。
“蓮生，你這次回來，一定是下定決心好好比賽吧？”
“那是當然，這幾天我都在看決賽視頻，想要找到選手即興回答的一些規律。”
“優等生果然做什麼都會準備充分！要不我們互相幫忙怎樣，我做過模特，可以教你走秀和鏡頭感。”
“再好不過了，我們加起來就是內外兼修，正符合比賽的宗旨！”那個下午，我發現自己對這個誤打誤撞參加的比賽，越來越有勝算。
形體還有華爾茲課的效果是顯而易見的，短時間的集訓後，每一位選手都變得比以前輕盈舒展，面對鏡頭的微笑也更加親和優雅。。今天是賽前宣傳片的拍攝日，許多個同齡人徐徐走向舞臺中央時，整個人籠罩着全新的魅力神采。
這場比賽至少在某個方面見證了我們的蛻變。
“我是18號選手裴蓮生，因爲偶然發現雜誌中的傳奇影星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想要找到自己的舞臺和故事，也想，出現在你的眼裏。”
我從舞臺上退場時，望見了齊銘忙碌的身影，於是散場後特地留在原地等他，想和他打招呼。
“我還以爲你回去上學就不會回來了，真遺憾。”齊銘知道我不能喝含糖飲料，給我了一瓶無糖蘇打。
“怎麼，你希望我能回來嗎？”
“我總是想真正有天資的人綻放光芒吧，熙熙攘攘的名利圈中，適合以演藝作爲職業的人少。”
“那你說，什麼人算是你說的，好的藝人呢？”
他站了起來：“我想說是一種瘋狂感，有着非凡能力卻會某一天破碎伶仃，還有愛恨都恣意盡興。”
“我不太懂，其實，但你說的應該是對的，我也不常看電影，要不你推薦我一部這樣的電影怎麼樣？”
“好，什麼時候有空和你一起看。”
“要是我有一天被你說中，那你就是我的伯樂了。”
我向齊銘道別，黃昏的遠山原野無限溫柔。
六
拿到前十的入圍成績時，我和Sara在臺上擁抱在一起，我們的計策有用，互相取長補短也共同進退。
我和Sara悄悄來到酒吧，準備在決賽前喝一杯。我點了低度數的雞尾酒而Sara只點了白水。
“你爲什麼不點酒呢？”
“我從小到大都不沾一滴酒。”原以爲從小在圈內摸爬滾打的Sara酒量驚人，沒想到她不愛喝酒。”
“影、視、音中三條路，你要選哪一條呢？”我問Sara。
“我要是抽中這個問題，就回答都選，這樣讓自己初入行時路子寬一點，你呢？”
“我比較傾向於電影，對了，這段時間認識一個有趣的道具師，他說我很有電影的天分，不知道是怎麼看出來的。”
“一個年齡是你二倍大的工作人員，換一種新語言誇你漂亮？”Sara明顯很警覺。“這段時間不能傳出任何戀情緋聞的，要不然會像Vivian一樣被除名。”
“我知道，他其實是個年輕人，對電影很感興趣，路過會和他聊聊天散散步罷了，我知道分寸與規定。”
“那就好，你剛剛怎麼突然有些臉紅？”Sara把小鏡子放在我的桌前。
“我也不習慣喝酒啊！”
明天就要比賽了，化妝間、舞臺、演播室熱鬧不已。人羣中，齊銘在對面望向我，然後打了一個響指，又往一個方向走去了。我按耐不住好奇，跟隨他進入了一個暗室。
“齊銘，你在哪兒？”眼前一片漆黑，我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看這邊！”眼前是一張大熒幕和放映機。
“你準備分享的是哪一部電影呢？”
“是《慾望號列車》，你應該聽說過費雯麗和她的《亂世佳人》。”
“是，我記得，她演的斯嘉麗也是挺瘋狂的角色，明明知道一個人不愛自己，卻癡戀十幾年，我第一次看就認爲她和艾希禮的吻戲是她愛而不得的幻想。”
“蒙太奇處理。”他和我分別坐在小沙發的兩側，我們雙手中間是皮質細膩的紋理和手背傳來的熱氣。
“有點擔心她的精神狀態了，費雯麗在發泄她現實中的情緒，不光是在演戲。”這部電影的觀影過程並不輕鬆，彷彿隨時可能走火入魔起來。
“真是短暫的佳作。”齊銘把我送到門口，對我說：“但創造這部作品的過程不是此生值得嗎？”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徑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七
比賽的當日沒有任何彩排，Sara勸我看管好自己當日的每一件首飾和衣物，不要讓任何人有接觸的可能性。
早早下午，委員會席和嘉賓席就變得熱鬧起來了，我看到了名單上一個個熟悉名字，他們的參與讓這場賽事變成收穫空前關注的盛事。
觀衆席的觀衆也陸續入座，在人潮中，我一眼就認出連程立，儘管他全程低着頭。他在學校的舞會上愛上了當時備受矚目的麗人，而今天他會看到在數個月訓練後脫胎換骨的我。我從來不再期盼和他的未來再有任何交集，但想讓他不要如此輕易忘記我們，要是那樣，我就全盤皆輸。
“走到最後了啊，裴小姐恭喜。”眼前的這個人我很眼熟卻想不起來是誰。他是前一陣借錢給我的虎哥，今天他身穿考究西裝，髮型也有打理過。
“謝虎哥，今天怎麼到現場了？”我不知說什麼纔好，希望他不要透露我走投無路參賽這件事。
“幫你加油，司儀一念名單我和朋友就喊6號，嘿嘿，不耽誤你時間了，好好準備吧。”
第一環節是自我介紹，我一提起自己是星大大二醫學院學生時場上的主持都一起說：“果真是越來越多名校佳麗加入了，對裴小姐來說學習是不是很輕鬆的一件事？”
深知不能表現得過於驕傲失去觀衆緣，我停頓片刻回答：“並不是，無論是主持、演戲、做模特和歌手都需要投入，只是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用分數評價。”
“她真很低調。”司儀盧越銘對搭檔講。
“有一點好奇，裴小姐本來是大學學醫要受訓練成爲醫生，爲什麼參加選美加入演藝行業呢？”周宗樺把話筒遞給了我。
“我常常聽教授講，人常常有多方面的潛力，趁着自己有熱情去試，也許可以發現自己能在多方面發展。”我對這個回答也毫無把握，因爲我實在也沒有特地的計劃以後做什麼，這場比賽能讓我還清信用卡，擺脫失戀後低沉的日子還提升氣質見識，已經不算浪費這幾個月的時間了。
“謝謝裴小姐的回答，請去左側候場等待結果。”
我和Sara在候場區交換了一下眼神，我們兩個人都回答得挺不錯。
宣佈結果的時候我並沒有緊張太久，因爲我的名字第一個被宣佈，這意味着我是目前評委打分後的排名第一。Sara也入圍了，排在目前第六。
接下來的短暫間隙，是電視臺目前當紅明星的秀場，每位歌手都攜一位往屆美儀皇后冠軍走上舞臺，她們的經典角色也同步出現在舞臺大熒幕上，讓人唏噓時間的流逝和一代代傳奇歸於平淡。
所有晉級選手去換泳裝的間隙，我路過觀衆區望到連程立和胡方悅並排坐在一起。他們爲什麼要來一起旁觀這場比賽？
我走向更衣室準備換下一場的泳裝時，一下就抽泣起來。Sara過來敲門，問我怎麼了。
“我看到他和現任在觀衆席。我其實回家後見過連程立一面，他一直心裏有別人，我不懂當時他爲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對我說他看得出我們是一類人……我在他的世界……相當於沒有存在過。”
Sara的巴掌讓我措手不及。“什麼時候了，他怎麼想重要嗎？你現在至少是美儀皇后前七，以後的每個男朋友樣樣比他好，一個離開你的人，你再美他也不會看見！”她話音剛落，也眼中有淚。
等我平靜下來，我們準備一起換上泳衣。她的衣服很難穿上，我於是來到她的隔間幫她。無意中，我瞥見她小腹上深深淺淺的紋理，根據課堂上老師展示的圖片，這是妊娠紋。
“記得幫我保密。”Sara用化妝品小心遮蓋自己需要露出的肌膚。這個只比我大幾歲的姐姐，自己獨自經歷了多少風雨？
泳裝環節的比賽是快問快答，沒有什麼反應時間。作爲第一個出場的選手，我只好調整自己到亢奮狀態。
“加入外星人侵略地球，他們要求要見你一面，你會同他們說什麼？”
“我會帶上美食，告訴他們現在所有地球防禦幾大基地正處於癱瘓狀態，只要他們開始進攻，一定會獲得全面的勝利。”
周宗樺追問：“哈哈，裴小姐對地球的實力沒什麼信心啊。”
“因爲我如果告訴他們地球現在不堪一擊，他們一定會認爲其中有重重陷阱，反而不敢輕易前進，您猜，他們真敢去嚐嚐我帶給他們的美食嗎？”臺下頓時響起掌聲。
“果然還是人類心機深沉，祝賀裴小姐。”
Sara抽中的題是“如何面對信息碎片化的傳媒趨勢”。這是一道偏學術的題，我擔心她可能聽不懂問題。
Sara也陷入一陣沉默。
“三分鐘看完電影，五分鐘讀完整本書，對於博學的人們來說，這是不值得提倡的行爲。但對於像我一樣受教育時間不長的人來說，每瞭解一個新的想法，就是爲自己點亮了一盞燈。”Sara沒有掩飾自己的背景，這種誠實坦蕩本來就值得肅然起敬。
Sara得到了本屆季軍，亞軍是一個還在上高中的十七歲妹妹袁時穎，她年齡小又很安靜，幾乎獨來獨往，我是本屆的美儀皇后冠軍。
一切都好像不真實，幾個月前我還可以穿着寬鬆居家服在家門口散步，以後我恐怕得隨時戴上口罩眼鏡了。
“裴小姐有什麼感言嗎，這次獲獎意不意外？”
“除了感謝我的好朋友與家人以外，我還在這次比賽中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忽視變心前任的暗中嘲諷，徹底走出來。”
“那對你來說，現在是不是非常痛快？”
“是的。”我看不見臺下的觀衆，但我知道他一定相當狼狽。
八
外面陽光好亮，難道是一覺睡到中午了？我去看自己家裏的鬧鐘。不，現在是下午三點了。
睡了十多個小時，一坐起來還是非常眩暈。
“媽媽，我餓了。”我走出門去叫媽媽，又看到她的紙條，說自己今天不回來了，冰箱裏有菜。
好累，需要自己做一頓飯，我沒有力氣，只是泡了一包燕麥。去洗手間洗漱，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並沒有變得比以前更漂亮，但的確瘦了很多。這個比賽真是太累了，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在家裏躺幾天。
當然，還是能爲自己找到一點樂趣，比如看本屆決賽的電視節目，從頭看到尾，我發現，自己發表最後感言的部分被消音了。這電視臺怎麼想的，美儀皇后就不許罵人嗎？
天色一片昏黃，但我的下一階段將變得和以前不一樣。終於爲手機充好了電，沒想到組委會給我打了幾十個語音電話。等我終於聯繫到他們時，知道自己缺席了今天中午的獲勝選手媒體見面會。
“你知道領后冠當天不能缺席就好。”侯先生依舊不失禮節，但恐怕把我看作一個麻煩人物了。
當在典禮上戴上自己沉甸甸的后冠時，我打算要是以後變得落寞了，把頭上的本屆后冠賣掉可以換二百多萬。見到各位獲獎選手，大家之間的氛圍明顯融洽了起來，我們從此成爲一個共同體，同一屆美儀皇后。
當然當天的核心部分不是在鏡頭前出盡風頭，而是去公司籤藝人合約。合約的期限有十年，亞軍小妹妹由於沒有滿十八歲，帶上了父母當簽字人。
簽完字後，大家本應各自休息，侯先生卻叫我去留下，隨後我和他一起見到了電視臺老闆，今年九十一歲的安老先生。
我有點害怕是因爲這兩天老是出狀況才被留下，做好了當衆道歉的準備，沒想到侯先生和安老闆都沒有責怪我。
“這封信裏的這一個英文名，以後會是你的藝名，拆開看看。”
在信紙上，我看到了花體字書寫的Pandora。
“我的英文名，以後就是潘多拉？”我想起來打開魔盒放出災禍的神話，覺得這個名字不太吉利。
“是的，因爲你在選美時自己提到，是因爲打開一個盒子最終選擇出道的，這個名字大家討論後認爲比較有記憶點，而且神話中的潘多拉和你的姓氏也相似。”
“對不起，侯先生，安老闆，我想換一個名字，我不想被大家聯想到潘多拉的魔盒。”
“裴小姐，有一件事我和組委會的同事討論過，你在選美中很出色，也有能讓人記住的個性，大家都有心捧你做女主，但是你獲獎後的表現未免讓人擔心是一個不好合作的藝人，希望你也能爲公司着想。”
果然還是被罵了，老闆卻說：“裴小姐自己想取什麼名字，我們商量一下再決定。”
我瀏覽着網頁上潘多拉的介紹，突然目光落在了一個別名上。“我想取的名字是Anesidora，安妮斯朵拉，保留神話原意，而且我覺得Anesidora更好聽。”
老闆笑了起來。“有理有據，侯先生其實這個名字不錯，很少見又有典故出處，你看怎麼樣？”
走出這個辦公室的我，從此擁有了“裴蓮生”和“安妮斯朵拉”兩個不同的靈魂。
九
我幾乎確定簽約的第一年沒有什麼重要的通告，按照往年傳統，當年的美儀皇后都參與了不少慈善活動。所以我又回到了學校上學，有事的時候向教授請假。遺憾的是，我的成績再也回不到巔峯狀態了，我現在在200人裏排前70，如果不出意外，也能夠去考執業醫師證，但考證似乎成爲了一件不必要的事。
的確我出現的地方常常會引起人們的圍觀，我也很高興答應大家合影的請求，畢竟多一些同學的好感也是增加路人緣。
我的兩個好朋友，齊銘爭取到去修讀攝影學位的機會，Sara被公司推薦去參加時裝週和平面廣告拍攝，所以他們都不在我身邊。
“學姐，好巧見到你，我們一起去學校餐廳喫飯吧。”面前的小妹妹就是亞軍袁時穎，她告訴我她是星大今年的大一新生。
“我以前看美儀皇后的比賽時，就好羨慕想去試試，去參加了才知道訓練可辛苦了，而且身邊的每個女生都是大美人。”袁時穎把她的私人賬號發給我，用的名稱是Lilian。
“不過，也現在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等到了自己點的甜品。
“是啊，學姐有什麼打算呢，我現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爸媽都勸我大二才選專業。”
“我大一就選了醫科了，因爲媽媽是護士，從小對在醫院的工作很熟悉。”
“好厲害，我爸爸在做精算師，媽媽在另一個大學當老師，但他們也說我不用很早決定工作，多玩一玩再決定。”她的閒情逸致恰恰來自於家庭的良好教育，我從來沒有被教導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媽媽培養我做的任何事都是爲了有前途的未來，與現在處境截然不同的未來。
“學姐，你怎麼啦，是不舒服嗎？”Lilian打斷了我的沉思。
“沒有，是的，你現在大一，可以各種專業的課都選一下，再挑一個最喜歡的。”
“好的，學姐，有時間要不要來我家一起玩，我會做很多國家的菜，有一個練習室可以一起練普拉提和鋼琴，應該會很好玩的。”
“謝謝Lilian，看看什麼時間我們有空。”我告別了Lilian，沒有打算真正去她家。真羨慕可以不懂人間疾苦的小千金，但我也知道我們之間無法生出互相理解的友情。
侯先生突然找我，應該是有一件嚴肅的事情。“Aresdora，公司想讓你去試一部新戲，導演是國寶導演谷呈，你去好好認真研究劇本，競爭會很激烈，候選人上千，但谷老不要求有經驗，希望選一個神似的，有靈性的新人，你去好好抓住機會。
他遞給我的文件，第一頁中央寫着《狂風世代》。
十
“你第一次走入崇拜的人的音樂排練室。”
我在鏡頭下打開面前的這扇門，小心擦拭架子鼓卻碰出了聲，然後在鍵盤上彈了幾個音，最後悄悄溜出去。
沒想到我的第一次試鏡就這麼結束了，連一句臺詞都沒有。前一段時間和遠在他鄉的齊銘打電話，問他有沒有什麼準備方法。
“其實這些大導看人都很精準，畢竟casting is half of directing,不是看你有沒有演一個角色的能力，而是看你是不是那一個人，也就是爲某個角色而生的。能選上就好好演，能比你在藝人訓練班學得更快, 沒選上也沒關係，總比演一部電影惡評如潮好，時間長了你會知道懂得拒絕不適合角色的演員真的爲觀衆做了好事。”
我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讀劇本，再結合劇本尋找適合的服裝搭配。柳蒙是男主角何蕭的崇拜者和暗戀者，她本來是賭場荷官，目睹何蕭的搖滾樂現場表演和失意時在賭場上輸得乾乾淨淨後心生憐愛，並且由於愛他也迷上了搖滾樂。何蕭去世後，民衆們播放着何蕭和愛徒柳蒙的搖滾樂前進，攻陷了皇宮，終結了皇權建立了一個國家。柳蒙成熟後也是民衆們的精神領袖之一，是許多次重要行動的組織者，在勝利前被國王下令絞死。
侯先生告訴我被選上了，這部電影拍攝時長需要三年，我沒有時間去兼顧學業了。我來到了養老院去找媽媽商量一下。
“其實你不用一直那麼辛苦，我簽了公司本來有年薪，現在又有拍新電影的酬金，我們兩個生活是足夠了。”
“所以你就要從學校退學，只要再考一場試就能當實習醫生了。”
“可是我以後不打算當醫生，考執業證也沒有太多用，現在我是谷呈新戲的女演員，就是那個終身成就獎的導演。”
“我當然不用你養，這裏的老人要人照顧，好多護工都流失了，這裏人手特別不夠。你能掙錢又怎麼樣，我又不需要從早到晚不做事享清福。”
我當媽媽不反對，就向學校申請了退學，然後全力投入我的新戲。
男主是當紅的高宏琛，出道十餘年依舊風華正茂，出演他妻子的是前輩白瑜，很少看到她的作品，她常常和男友徐家大公子徐嘉坤一起現身各種聚會。
論年齡我最小，而且是一個沒有任何作品的新人，希望不要拖大家的後腿。
開機儀式後，谷導首先爲大家請了很專業的樂手，指導我們練習樂器。高宏琛本來大學時是吉他手，重拾曾經的愛好自然很順利，而我只要一點一滴從基本功開始。每當圍觀樂隊表演時，那種環繞四周的熱情能點燃在場的氣氛。白瑜在學習打牌，因爲柳蕭的妻子在歷史上是個好賭成性的名媛。
谷呈導演的風格是沒有劇本也沒有臺詞，很大程度需要演員臨場發揮，雖然現在是準備階段，這些鏡頭也可能被用於電影中。
我忘記拿手機，就中途返回化妝間尋找。我剛剛走到門口就發現室內好像有人，是白瑜，她好像坐在一個人雙腿上。我嚇了一大跳，趕緊離開，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我要成爲徐家新娘了，以後就很難見到你了。”
“那我要到徐家應聘管家。”
“也可以去我報的美容院當肌膚總監，那裏更安全和私密。”
“你考慮得好周全。”
我聽到了什麼驚天祕密，貴圈的事情真叫人不敢相信，可憐她的男朋友還被矇在鼓裏，像當初的我一樣。
後來，高宏琛找我對戲，我逐漸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柳蒙，你今天不能再壓上更多賭注了。”
“爲什麼，我要通通贏回來，贏回她。”說罷，醉酒的高宏琛臥倒在桌面上。我想搖一搖他的手臂讓他醒過來，畢竟我沒有辦法扶她回去，後來只好聯繫經紀人阮小姐。
“謝謝安妮斯朵拉小姐，宏琛現在入戲有一點深，讓主角上癮的事情，搖滾樂、酒精和煙全部都染上了，如果他拍戲中有點神志不正常，記得幫他掩蓋一下吧。”
“好的，但現在我們也沒有發現什麼不正常，他是很好的合作對象。”阮小姐帶走了昏迷中的他，這時他沉睡的臉龐依然蠱惑人心。
沒想到這一幕竟然被拍了下來，被報紙稱男主女二戲外生情，宏琛現在都有兩個女兒了，我不停迴應我們只是在酒吧對賭場那場戲。但是後來，我和高宏琛之間就變得非常生疏與尷尬，有意減少彼此間的交流，我也應該吸取教訓，不再和已經有伴侶的合作對象私下見面。
令我不解的是，我們只是在酒吧喝酒交談都能被拍到，白瑜怎麼敢明目張膽地帶人到化妝間？
見到Sara的時候我發現她整個人簡直容光煥發，一問才知道，她最近新認識了一個足球明星，對方多次約她一起健身，是能讓自己感受到chemistry的人。
“我現在的社交生活都幾乎蒸發了，喫住都和劇組在一起，羨慕你有新的喜歡的人啦！”
“可是，我工作這一方面基本上算是停滯了，公司覺得我當模特太久，平面還有走秀都沒問題，但是日常習慣冷臉示人，拍戲還有做綜藝都很成問題，我不太可能嘗試其他新東西了，但一直當模特又能當幾年呢？”
“Sara，你本來的打算是當演員嗎？”我問。
“只要是可以常青樹一點的職業，可以運用到自己模特經驗的行業都可以，我現在也很糾結。”
“也許，你可以試試時尚行業的其他賽道，設計還有舞臺策劃都能很好利用你以前的經驗啊。”
“我得想想。對了，你出道第一個通告就是電影，以後打算一直當電影演員嗎？”
“以後的事情我不太知道，不過我確實目前最感興趣的就是電影。”
“你能選上成爲與谷導合作的演員這個起點應該是天花板了，他真的像傳說中一樣，沒劇本沒臺詞全靠演員即興發揮然後自己在旁邊指嗎？”
“對，所以我每到拍戲的時候都精神高度緊張，害怕自己進入不了狀態中途拖累大家反覆拍。”
“慢慢來，我聽說谷導選人很準，他合作過的演員許多後來的命運軌跡都和電影中的角色驚人相似，他就像一個預言家一樣。”
“這麼神奇，那我也會像電影中的角色一樣因爲憐愛愛上一個人，然後因爲熱愛在一個領域裏瘋狂燃燒？”
“拭目以待吧。”
Sara告訴我，袁時穎接了目前最火的家庭連續劇，演男主的妹妹，大家都說她是本屆美儀皇后目前發展最好的選手，但我不能沉不住氣，安靜下來拍一次十年磨一劍的電影勝過在偶像倫理劇裏當毫無個性的花瓶。只能說每個人的機遇都不同，Lilian首先長得很可愛明媚，正是適合鄰家角色的不二人選，媒體總愛興風作浪拿我們三個互相比較，但這絲毫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關係，因爲我們是命運相連的同一屆美儀皇后。
十一
電影殺青前的最後一場戲是電影中的爆破戲，需要讓片場裏燃起熊熊大火，然後無數的人向城堡裏發起衝鋒，讓人不禁聯想起法國大革命時期的名畫畫面。我的戲份已經落幕了，演完上絞刑架那場戲後我在片場就只是和製片一起，瞭解電影的整體狀況。
我在這個時候遇見了久別重逢的齊銘，他是最後一場戲的攝影總監，負責拍攝最後一場攻城戲。他乘着小型車從火光中穿過，所有人都爲他的危險操作擔憂，還好他巧妙地避開了爆炸的瞬間，並沒有傷到自己。
他向谷導解釋自己使用的高度搖晃的鏡頭：“這樣觀衆會對這一場攻城戲有一種第一視角的感受，也表現動盪時局中啓蒙者的決心。”
他果然在這幾年的學習後有了很大的長進，真想找一個時間和他聊一聊這幾年間我們的變化。不久，齊銘請我去一個俱樂部喫飯，地址在城市的郊區。
“X club的全球成員幾乎都是藝術和創意行業的從業者，加入的方法是得到5名現有會員的推薦，巨星瓦妮莎和羅森夫婦都是創始會員之一。”齊銘一邊帶我走近這座年代悠久的莊園一邊介紹這個聽上去蠻有意思的俱樂部。
“觀影廳，還有錄音棚和書房，這個地方簡直應有盡有。”我驚異這個看似古老的地方竟然裝備齊全。
“爲了便利會員有靈感時立刻創作，還有這個俱樂部的私密性極好，我們一進入莊園，所有的電子設備都失靈了，所以不可能有人偷拍或者錄像，這也是很多會員喜歡這裏的地方。
我們在晚餐開始前，一起欣賞了一場四重奏，這是我聽過的第一場頂尖音樂會，感覺感官都沉浸在樂曲的無限柔情中。齊銘除了學習攝影，還全程旁聽了電影學院導演系的課程，和幾個未來新浪潮派的學生是很好的朋友。他一直以來想要做的事就是拍電影，也正一步步實現自己的目標。這是我羨慕不已的人生，擁有自己的夢想並且正在一步步靠近，說實話，我並沒有一定要做某一件事的決心，是機緣巧合來到這個行業的局外人。
“谷導對你的評價很不錯，他說你演出了倔強神祕，有野心的感覺，你可以多看看這方面的劇本，尤其是最近大熱小說中的類似角色，去和導演編劇自我推薦一下。”
“還是你想得周全，我都沒有想過去爭取角色，這次的試鏡也是公司讓我去的，看來以後我要主動一點纔行。”
侍者稱齊銘的朋友請他幫忙看鏡頭效果，需要暫時離開一下，我當然應允了，齊銘建議我也可以在附近逛一逛。
我沿着旋轉樓梯一級級走下，彷彿自己成爲了誤入另一個世界的冒險電影主角。圍觀會員們談論的電影流派還有最新的時裝秀，好想和他們融入在一起。目光忽然遇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徐先生，沒想到你是這裏的會員。”他擡起頭，神情是散不開的憂鬱，面前是烈度極高的酒。
“安妮斯朵拉小姐。”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生病了。
“你是不是生病了？需不需要我找一下工作人員幫忙？”幾位侍者帶來了醒酒的產品，他看起來好多了。
“我和白瑜分開了，下週一就會宣佈。”
“有一點突然。”
“她和我吵架了，我稱準備婚禮至少需要一年或者半年，她開始懷疑我是在拖延，然後罵我耽誤了她的五年青春，我也許是生氣的時候說了氣話但我從來沒有任何騙她感情的意思，但既然她不相信我，我們也不可能和好了。”他說：“真是神奇，我和她相識和分開都是在十月，年輪走了幾個圈又回到了起點。”
我聯想起兩年前看到的化妝間一幕，感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或許原因不是你們吵架，要不你仔細查一查？”
“你聽說了什麼？”他應該不太相信。
“去等調查結果吧。”我回到餐廳等待齊銘回來。
十二
電影殺青後，全球巡演季立刻開始，《狂風世代》的主創紛紛前往世界知名地標宣傳這部耗時三年，投資過億的歷史題材電影。趁這個機會，我也和劇組的朋友們一起去很多城市的星光大道合影，望着前輩電影人的手掌，我希望有一天我的手掌也可以出現在那裏。與此同時，白瑜和徐嘉坤分手的消息也登上了頭條，性別歧視嚴重的小報往往用“豪門夢碎”來形容這段感情的結局。白瑜的表現一直很瀟灑，她對外稱大家是和平分手，現在依舊是好朋友，這種雲淡風輕的態度贏得了許多好評。
回到原來的城市舉行慶功宴已經是半年以後了，谷導在宴會上宣佈：“這會是我的最後一場電影，之後我就退休了。”
“谷導有興趣嘗試其他方向嗎？”坐在谷導旁邊的白瑜問。
“可能是當廚師吧，我的小孫子出生了，我想給他做菜，帶他去遊樂園玩。”
“恭喜谷導也可以清閒下來了。”齊銘說。
“你要忙碌的日子就要來臨咯，現在先多休息一陣子。”谷導說。
“不忙的，我覺得拍電影就是玩，也不會累。”齊銘話音剛落，大家都笑起來。
以前齊銘對我說過，谷導在生活中是一個極其簡單樸素的人，和中學初戀妻子相守終身，也不去參加名流的社交圈，本人生活簡單卻能在電影裏展現世界上人性的無窮複雜性。
宴會結束後，大家在餐廳附近合影，剛剛離開時，我們聽見了一聲汽車的引擎，是一輛深藍色的限量跑車，隨後徐先生從車上走出。大家對徐先生很熟悉，但白瑜和他不是幾個月前分手了嗎？
”我來接安妮斯朵拉小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真的查出了什麼祕密？還是需要我去證明什麼？但在衆人目光下和他同車離去簡直太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了。
他向我走過來，輕輕點頭，好像是在傳遞什麼信號。徐先生是值得我相信的人對嗎？他正款款走來，目光中只有我，我不忍拒絕他，就順勢與他一起離開了。“失陪了，各位。”徐先生向大家揮手。
在僻靜的道路上，他以極快的速度前行，忽然問我：“你現在是不是有很多問題？”
“當然，我擔心明天媒體會亂寫。”
“不用怕，我讓媒體不敢說對你不利的內容，白瑜這幾年都在東食西宿，要不是你提醒我還以爲是自己說錯話才被分手，看來預謀離開的人是她。所以我想報復，讓她感受我的痛苦。安妮斯朵拉，你其實討厭白瑜對不對？”
沒想到被他直接看出來，我就承認了。
“但你並不討厭我，對不對。”我笑道：“我爲什麼要討厭你？”
“幫我一個忙，這段時間演一下我的新女朋友，需要什麼條件你隨便開，或者我給你一張支票你自己寫數字。”
“我當時告訴你這個消息並不是爲了得到錢。”我氣憤自己被誤解了。
“是爲了得到我嗎？”他的目光似笑非笑，深邃沉靜讓人猜不透想法又無限沉迷。
我回避他的眼神，害怕他看穿真實的想法，他卻把車停靠在安全地帶，低頭吻了我的額頭，我擡頭尋找他的脣，身體好像有酒精流過，他輕輕用手整理我的長髮，又解開早已凌亂的圍巾。
就是在這個瘋狂的瞬間，我明白了我們對彼此的真心，無論前路是什麼，也無論我們是如何開始進入到對方眼中的，我也願意與他一起共赴。“我錯了，我們不需要合約，我想和你在一起，你願意嗎？”我在那個冬夜重新擁有愛的人。
下半年發生了許多大事，我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個電影節最佳女配角獎，但谷導卻在不久前去世了，電影節熒幕中的逝世電影人中，有着他永遠微笑着的眼睛和一生留下來的十三部獲獎影片。我需要隨時面對媒體的長槍短炮，嘉坤喜歡高調地出現在大家面前，也時不時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們，每當我們的戀情消息發酵的同時，不少惡評和恐嚇短信就會把我吞噬，他們說我和自己前輩的前任如此高調地炫耀，就是對白瑜的重傷。
嘉坤告訴我，他就是想要白瑜受到刺激，她得不到的承認與接納我會全部得到。也許，前一段戀情對他的陰影的確很大，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希望白瑜能夠因嫉妒而回頭，然後我再成爲被丟下的人。
不過，這段戀情帶來的實際好處已經逐漸顯露出來。我成爲了歐華路品牌的全球代言人，代言的珠寶是最新的“阿佛洛狄忒”愛神系列，我頭戴鑽石皇冠的巨幅廣告出現在了櫥窗和電視機裏，歐華錄廣告部的容先生找到我和經紀人時，他對我們說：“安妮斯朵拉小姐是整個城市裏所有女孩子的羨慕對象，擁有靚絕羣芳的美貌和相愛的徐先生。”這次簽約的過程很順利，酬金是我給連程立買手錶價格的2000倍。我很快就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當我寫下Aresidora時，發現寫得比我的本名更加順暢。
“其實這次女配角獎項不是我的終點，我要拍更多的電影，爭取成爲未來的影后。”我擔心媽媽說我不務正業，一點都沒有提和嘉坤的事。
“那你現在有在選擇劇本嗎，每年都有美儀皇后選舉也有多少新面孔，現在取得的榮譽都是短暫的，要是你一心去接代言掙錢和陷在感情裏，觀衆不久就要忘了你的臉了。”媽媽繼續爲老人煎藥，頭也不擡。
“我會去看今年的新劇本的，我剛剛參加了電影節，想要休息一下，一年我就給自己放兩個星期的假不行嗎？”我不明白媽媽爲什麼把工作看得這麼重要，連我來看她也不向養老院請假，送給她的所有營養品也全都不收。
“我也是年輕過的，當時也覺得自己有了一個家，也不好好工作，成天等候見你爸爸一面。我們之間的確有着超越身份的愛，但許多愛的本質就是短暫。”
我還想從媽媽口中得到更多關於自己身世的一絲消息，媽媽卻很快離開了。我不禁聯想起我和嘉坤的關係，他的家族是這個城市的經濟支柱，而我卻不能在現實中給予什麼幫助。他和他的其他家族的同齡繼承人不一樣，沒有花心的傳聞，到了三十多歲公開過的女友就只有我和白瑜兩位，我應該是可以相信他的真心了，不過他常常非常忙碌，有時候我們晚上十點見面他十一點就需要離開。
我收到了一封信，來自署名黃自源，信中稱瞭解我身世的消息，希望我能夠安排一次見面。我自然很想了解背後的真相，害怕被人知道，所以把地址約定在我剛剛加入的X club莊園的一間房間。
“裴小姐，也許你也很詫異自己的父親是誰，答案是我的親哥哥，你的母親年輕的時候是他的侍女，他們之間好好相愛過但是當時家人不可能接受這段婚姻，所以你的母親獨自把你養大。但是，在你的每一個腳步都有家族的參與，比如你申請星大的推薦人，選美時得到的贊助人。黃家遠離了這個重新發展基業，如今已經昌盛起來，唯獨缺乏有本事的後人，現在我們正式邀請你成爲家族成員，成爲黃家的後人。”
身世之謎終於揭開，我需要一段時間適應一下。
“但是，我的媽媽怎麼辦，她也會成爲家族成員們，得到接納嗎？”
“我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裴小姐，你現在最應該放在心上的是和徐先生之間的關係，你要是出身名門，同時也順利完成星大的最後一年學業畢業，你們的婚姻是完全門當戶對的，你也不用在徐家受到委屈，同時我們黃徐兩家也能結爲秦晉之好。有的時候，要狠下心來才能最終得到想要的，你後來的身份是三太走失的女兒黃梓沁，我們也會努力促成你和徐先生最終在一起。”
“以我放棄自己的媽媽爲代價嗎？我不會答應的，就算當年的事情屬實，但媽媽選擇和你們家族敬而遠之一定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相信我媽媽做出了對我最好的判斷。”我曾經確實羨慕過Vivian還有Lilian這種被視爲掌上明珠的女孩子，但現在的我不是得到了更多的榮譽與機會嗎，要是有人想要和我交換人生，我是一定不會輕易答應的。
十三
好景不長，新股東入會，電視臺的侯先生和安老闆都離開了，現在的主事人是傳媒公司的寧老闆。電影等級制開始推行，分別爲全齡段，十二歲以上，十八歲以上和二十一歲以上的四級，其中適合二十一歲以上觀衆的畫面內容常常出現naked鏡頭或者大片鮮紅色。當然，許多人都懷着獵奇的目光走進片場觀看以前被禁止的電影，一時風月片成爲最火的電影種類。
一看到這些公司爲我接下的劇本，我完全看不到有任何獨創性可言，只有非常簡單的劇情以及帶給觀衆的感官刺激，我希望公司能夠重新考慮，不想在自己的影史上留下一些自己不願意面對的作品。
“你和谷導拍過戲看不上其他導演了吧，想繼續走這條路就什麼角色都接，你才拍了一部電影不要妄想自己有對劇本挑挑揀揀的權力。”寧老闆不是安老闆那種會講道理的人，直接拍桌子把我嚇了一跳。
“但是，這個劇本我不可能接受，那段女主被落入黑幫被衆人羞辱的情節就是不合邏輯。”
“影響你嫁入徐家？你有本領就讓男朋友給你解約吧，遇到錢的問題才能看出男人可不可靠。”
我堅決不答應所以這個角色就落到了Lilian身上，不知道爲什麼她服從了公司的安排拍了這一部戲，然後電影上映後被媒體炮轟玉女下海。Lilian這段時間神情變得有些憔悴，私下對我說過，她看劇本的時候不知道有需要寬衣解帶的部分，在拍攝現場她哭了很久，感覺自己的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這段時間，公司爲了宣傳，讓Lilian的發佈會服裝都設計非常大膽，還有一件禮服由於剪裁不當在行走過程中滑落。當然公司獲得了可觀的收益，但女主角Lilian卻被罵到成天自我懷疑。
她的父親爲Lilian請了全城最好的幾位合約律師，組成了夢之隊對抗無法無天的電視臺，律師的意見是作爲僱主，電視臺沒有妥善保護藝人的身心健康，在接受拍攝合約前惡意隱瞞，Lilian有正當權利終止合約並且捍衛自己的名譽。我是支持Lilian的，至少她成爲了發聲的第一人。
“你又在看什麼新聞，看了好久。”嘉坤也看到了Lilian解約的新聞。
“和我同一屆的袁時穎同公司解約了，她重新回大學上學了。”我告訴他。
“你怎麼看？”
“現在公司接的電影劇本一言難盡，和谷老時代的電影區別很大，其實大家都有些怨言，Lilian也是因爲這個原因想要離開吧。”
“你最近在公司還開心嗎？”
我告訴了他那一次和新老闆的衝突，他非常驚訝，沒想到寧老闆面對自己的簽約藝人會有這個面孔。
“你也可以選擇解約，當藝人紛紛離開這個老闆才知道有所收斂，不能只顧着自己賺錢讓自己的藝人做不情願的事。”
“我的合約還有六年到期，要是付違約金的話我現在還承擔不起，所以打算先等一等。”
“袁時穎怎麼解約你就用同樣的理由，我也可以找到很可靠的訴訟團隊幫你。”
“但是袁時穎受到的公司壓迫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我拒絕了公司的安排，沒有什麼強大的理由。”
“那最好的策略是和解了，需要和輿論結合在一起，然後我們聯繫談判團隊去解決，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所有合約的簽訂都有可能解約的，一旦簽約禁止解約的規定是踐踏自由契約精神，現在和你簽約的公司從頭到尾換了管理層，提供給你的工作環境和機會截然不同，這就是理由。”
“那我解約之後還可能做什麼呢？”雖然身上沒有背上十年長約成爲了自由人，但我也不願意變得無所事事。
“你的同事Lilian想怎樣生活你就可以做什麼，無論回到學校還是做自己的生意還是發展新愛好，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嘉坤此時變成了一位守護人，一位能實際提供幫助的人，我應該可以相信他。
“謝謝。這會對你帶來什麼風險嗎？”
“所有的決定都有風險，要看得到的收益值不值得。如果你能因此逃脫這個魔爪，變得開心起來那當然就值得了。相信我，我會把這件事解決好。”
和他告別的一路上踏過落葉的沙沙聲不絕於耳，我被他帶領和陪伴，穿越這個漫長的寒冬。
十四
解約的談判頓時吸引了所有八卦小報的關注，報紙上屢屢以“衝冠一怒爲紅顏”來形容這次聲勢浩大的談判。我也有時間來想一想我的未來，還有多留一點時間和嘉坤相處，比如潛入他的127層圓頂辦公室送巴斯克蛋糕，同他的妹妹一起去購物和旅遊，然後接受一些採訪，解釋自己解約的原因。
嘉坤的確很懂得讓別人感到親近，我想送給媽媽的禮物媽媽從來不收，而他見到媽媽後她總是樂呵呵的，然後很樂意收下他帶來的自己烘焙的曲奇和珍珠熊。
“阿姨是很爲自己工作養活自己自豪的人，她肯定不需要貴重物品，有心意的禮物她更容易收下。”
“沒想到你比我還了解我的媽媽，好像你從來沒有提起自己的媽媽。”我突然想起。
“因爲她現在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她是一箇中學老師，我小時候她總對我要求挺嚴格，但後來明白她是爲了我在她離開後也能自己活得不錯。”
“我的媽媽也是同樣的個性，小時候我總不知道自己的親身父親是誰，後來也明白了她的做法，她爲了我的安危，遠離了是非之地。”
“蓮生，我們以後有一個孩子，就好好陪着孩子一起長大吧，不吵架也不互相怨恨，然後見證每一個成長瞬間。”
“好啊。”
在漫長的十二個小時直升機飛行後，我和嘉坤降臨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絕美海島上。
“這是地圖，每一處的建築都是我自己親手設計的，是希臘神話衆神的主題，你可以去找找熟悉的場景。”
“哇，這裏是安妮斯朵拉和她的寶盒。”我認出了大廳牆上的巨幅壁畫。
“還有安妮斯朵拉和她的戒指。”嘉坤單膝下跪，打開了鑲着藍色璀璨鑽石的戒指。每個人被求婚的時候都會流淚吧，我不記得對面的他說了什麼，只是很久很久地和他擁抱在一起。我們在這座島上自由自在地生活了一個月，沒有外界的干擾，希望以後也能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在返回後不久，我發現自己身體有些不適，醫生告訴我，現在懷了一個小寶寶。
我連忙告訴嘉坤，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舉行婚禮。他告訴我打算等小寶貝出生後再一起舉行婚禮，也幫我預約了一個幽靜的待產中心，每天來看望我。
望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我也比其他年輕的孕婦少了一些對未來的恐慌，自己有一段穩定的戀情和婚約，還有常常出現在身邊的他，我和寶寶未來的命運都不用太擔心。嘉坤爲這個小女孩取名爲徐才瑛。
我的生產過程並不順利，本來是雙胞胎，後來醫生說只有一個孩子有心臟，所有我全部希望都在於那個能夠幸運活下來的小女兒。整整花了一整天，她纔來到了世界上，她的臉上卻有一塊小贅肉，是她哥哥的身體一部分。
最艱難的日夜不分的一個月後，醫生告訴我一個噩耗，孩子的免疫系統有先天性疾病，可能一次感冒就有生命危險，要養大她的希望不大。我和嘉坤都被這個消息嚇壞了，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
“沒有關係，我們還很年輕，還可以有其他健康的孩子，讓我的朋友負責照看才瑛吧。”
“什麼？她還活着，我們是她的父母，爲什麼要拋棄她，我只想生這一個孩子，她不管能活多久我都會視她爲唯一。”
“蓮生，你怎麼了，我沒有說我們需要拋下她，只是我們的繼承人需要活得比我們兩個久你明白嗎，要不然我們的所有擁有的一切，最終會落入外人之手。你好好想一想吧。”
“我想好了。”我把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你還會有其他的孩子，也會有其他的妻子。”
嘉坤給的撫養費的確慷慨，我們的感情也從此畫上句號。雪上加霜的是，歐華路珠寶的“愛神”系列戒指團隊和我解約了，理由是商業價值下降，所以我大多數撫養費都去賠各種代言的違約金了。
思前想後，我和才瑛遠赴重洋，到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和爲才瑛治病。
十五
後來的十年我都住在有1000多個住戶一幢樓的密集公寓裏，搬了九次家，所以才瑛很難找到長期的朋友。她用頭髮遮住臉上的贅肉，因爲她的臉會嚇壞別人。我除了去診所當護士的時間外，其他時間都和才瑛在家裏，看各種各樣的電視。
“這部電視裏面有一個人和媽媽一模一樣。”才瑛驚叫。
“什麼電影啊？”
“《山河夢囈》。”
“你看到的女明星應該叫呂澄蝶，也有人說她和媽媽長得很像。”
我有時也在網上看看我的老朋友的生活，Lilian唸了大學後留在了大學當助教，現在是星大的年輕教授了。嘉坤同一個年輕的星大電影專業畢業生結了婚，現在有了兩個女兒。Sara成爲了舞臺藝術總監和模特導師，和退役球王結婚，實現了她參選美儀皇后之後的理想生活。但也有同屆選手變成了媒體口中的“瘋女人”。最讓我驚喜的是齊銘，他執導的短片得到了最佳短片獎，有更大的舞臺在等待着他嶄露頭角，也許他會取得谷導一般的電影成就。
李博士告訴我一個好消息，才瑛的病有救了，我在手術室外等了又等，終於等到才瑛的好消息。她不再是一個瓷娃娃，免疫系統會慢慢修復，然後臉上的贅肉也在脫落中，她終於可以擁抱她這個年齡女孩子可以擁有的生活，回到學校去。我因爲操勞早已不復年輕時的外表，頭髮脫落了很多，但我現在已經還清了所有費用，也不再擔心未來。
“Sara我要回來了，我們找個地方見一見吧。”
“太好了，我們快要十年沒見了，這次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我回到了自己成長的小巷，媽媽依然常年加班，我的牀頭依舊擺放着美儀皇后奪冠的相框。
“這裏有一個漂亮皇冠，還有證書《第79屆美儀皇后決賽冠軍》”
“是啊，年輕的時候參加了一場比賽，然後所有事情都改變了。”
“好漂亮啊。”才瑛抱着相框親了好多次。
Sara出事了，她參加一次業內酒會，因爲醉酒休克去世。她的離開讓所有圈內人都震驚，因爲這實在太突然了。只有我特別憤怒，Sara是從來不喝酒的，是誰逼她飲酒過量？我公開向檢察署抗議，希望詳查當天的參與方，但是原來的公司派人來威脅。我覺得她的死因愈發蹊蹺，希望拍一部電影來紀念我的姐妹，督促詳查她當天發生了什麼。
“Sara依舊有合約在身，死後五十年內與她有關的作品都需要得到公司同意。”
沒想到合約連死亡都不放在眼裏，那我拍自己的自傳然後在裏面加入Sara的身影總不違約吧。我找到齊銘，希望他可以幫我籌拍電影。
我們依舊在X club見面，我一走進房間我的視野裏就佈滿了淺色的鮮花和帷幔。齊銘依舊知道怎樣爲我打氣，尤其是在我低谷的時候。
“我希望這部電影由你來主演，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爲什麼？”
“你是適合講清這個行業真相的人，不管是欣賞你的人還是責備你的人，沒有人可以否認你就是這座城市電影黃金時代最後的星光。”
《Anesidora》片終，我從舞臺一側走到舞臺中央，我久違的燈光與人羣又出現在眼前，這樣的場景在十年前也出現過。
未來也會像面前這束光一樣光明嗎？還是會依舊走在斑駁的陰影中？沒有人知道答案。
故事中的潘多拉打開寶盒，放出了疾病和戰爭，但有一件東西依然被好好收藏在盒中，在合適的時間依然會重返世間，那就是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