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陶瓷罐

有三個陶瓷罐,一隻是螺旋狀的、一隻上下小小,中間像胖子一樣凸肚的,還有一隻方方的,上大下小,外表一輪一輪的凸起,像被誰勒上一條條麻繩。他們是三個好夥伴,一起在公園裏奔,在森林裏飛,一起走着,跑着,飛着,不知道多麼愜意,可惜,不知道何時,他們老了,跑累了,飛不動了,三隻陶瓷罐相互看着被歲月染紅的臉膛,和快要散架的身軀,只得圍在草坪上。坐着,站着,躺着,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嘮嘮八卦。白天曬曬太陽,夜晚擡頭數數星星。狂風、暴雨、風雪,一起攙扶着捱過。更多的時候,一起笑着感嘆他們走過的路徑。他們嗚嗚地發出沙啞的嗓音,不得不認命:老囉,別再提當年的勇啦,還是一起欣賞南來北往的別人走的路吧。

不知道何時,它們的罐罐裏被人種上了植物,天竺、芒草,還是什麼植物,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被人種下三棵植物,就長在他們的陶瓷罐裏。有了三種植物的點綴,那草坪,也形成一種靜止的美。引得不少匆匆的腳步,在它們面前慢下來,再慢下來,有人甚至經常來欣賞,拍照,傳到網絡。

一時間,三隻陶瓷罐都認爲,天空開闊,陽光燦爛,彷彿再次置身於公園、森林裏邁步,它們興奮地覺得 ,春天留在它們身邊了。

方罐子極力保持着它的孩子天竺,螺旋也努力不讓自己的芒草受半點委曲,而圓肚皮,它覺得自己的孩子最最嬌貴,還在讓他的根部擁上一層鵝卵石,當被子。麻雀有時湊上來,想喫一口樹葉,被他們一頓狂轟,嚇得麻雀不敢靠近了。三個罐子拂着懷中植物的頭髮和臉龐,想着,給予些許的溫情,也是極好的。

冬天過去了,此時正是春天,三個陶瓷悲傷地發現,到它們身邊駐足的人卻少了。

還芒草率先發現了端疑,自己一頭蔥綠的長髮枯萎了,像被人燒焦了一般,而那棵葉子樹,只剩下稀稀拉拉的雜毛,像一位年長的頭髮,越來越薄,只剩三兩片了,孤零零地掛在枝杈上。只有天竺,大概是看到好朋友一個個憔悴不堪,哭得死去活來,傷心的眼淚,染紅了它的頭髮,成了一頭暗紅色,火焰一般燃燒在陶瓷罐罐裏……

螺旋陶瓷傷心得蜷曲在地上,大肚子搖搖晃晃,站不住了,趕緊趴在地上,而方正陶瓷罐,見此情景,嘆了一口氣,想俯下身來安撫兩位好夥伴,又怕摔着懷裏的天竺,只好站立着抱着天竺樹發呆。

而我,恰巧路過,便舉起手機,拍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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