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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5日週四，神州市取消全員核酸檢測第三十天。江山咳嗽第二十三天。
鄰居八十二歲的大娘說，我們市、還有鹿邑有拉肚子的了，上海北京拉肚子的多。都在準備治拉肚子的藥，俺家勝利買了兩盒準備着。聽了大娘的話，江山心想，國家已經放開，料想也不會有太大問題，所有要用得着的藥品，也會慢慢供應到位，這時候已經不同前一段，搶購藥品，已經大可不必。於是，江山沒有聽風就是雨，只是靜靜觀察着事態的變化，然後，相機而動就可以了。
江山發現，連續幾天，一入夜，就是持續不斷的爆竹聲，在四周遠處響起，年味兒愈發濃了。
元月6日週五，早上起牀時江山對阿美說，最好存一個20萬的卡，到時間送過去，給大姐或者賀芳。這樣，能解決一件大事，裝修或者彩禮。如果把20分兩次給，一件事都解決不了，也顯不出陣仗。到時候兒子會說，恁拿多少錢呀，辦一件事兒都不夠！分散給不如集中給，集中給才顯出成績。阿美立即就同意了江山的說法。於是，就這樣決定了，一把給過去20萬，讓賀芳統籌辦事，裝修房子，或者下彩禮，他們看着辦。
元月7日週六，馬秀蘭老師騎電動三輪，帶上阿美，相約一起，去進行退休教師體檢。今年體檢，項目多，直至12點以後還未進行完畢。結束後，二人街裏吃了飯。2:50阿美回到家裏，家中江山四人，炒雞、米飯也剛喫完收拾停當。是夜月明如洗，時在臘月十六。
元月8日週日，晴好冬日。江山打電話給小妹江北，說，自己還在咳嗽，今天不能給媽送飯。九點刷完鍋碗，正打掃屋院，突然彎下腰一陣咳嗽，從嘴裏噴出一口紅色的液體，落到垃圾桶裏，兜裏掏出兩張餐巾紙，擦一下殘留在脣上的液體，攤在眼下觀看，分明是鮮血。江山心裏咯噔一聲，瞬間想起前年十一月，內弟阿良就是因爲旅遊下車時，噴出一口鮮血，然後開始檢查住院，不到半年就離開人世。雖然過完年，江山才59歲，但是，江山並不害怕死去，這兩三年裏，僅僅親戚裏，就有四位五十多歲的壯年，相繼離世，自己都麻木了，習慣了，對於生老病死都看淡了，如今輪到自己，到死神面前報道，也十分正常。
心裏正犯難要不要說出此事，擔心說出來嚇到阿美和親人們。正好二妹江西和妹夫阿朝掂東西過來，算是年前來哥嫂家串個門。說話之間，二妹江西問大哥江山，咳嗽好了嗎？江山一個不留心，順嘴說了出來，剛剛我咳嗽，吐了一口血。二妹江西和妹夫阿曹，阿美，聞聲從裏屋出來的阿女，都睜大眼睛看着江山。二妹江西說，咋回事兒呀，趕緊去醫院檢查。妹夫阿曹說，身體啥感覺呀？江山說，咳嗽快一個月了還不好，這兩天左右胸部都鈍疼，疼到右肩背。阿美和阿女半天沒有說一句話，眼眸裏充滿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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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8日週日。神州市取消全員核酸檢測第三十三天。江山咳嗽第二十六天。
下午，阿女開車，帶上江山阿美念念嘟嘟五個人去中心醫院，給江山檢查。一路上都沒說話。到了醫院路口，江山阿美下車步行去醫院，阿女娘兒三個開車去附近街心花園玩耍，一邊等江山阿美。醫院裏人真多，但是，已經沒有掃碼測體溫長長的排隊，醫院樓前廣場顯得比以前空曠多了。諮詢臺問知，應去二樓呼吸內科。乘電梯到了二樓呼吸內科，諮詢臺值班醫生說，這裏今天肯定排不到你了，去樓外面發熱門診，也對你的症。阿美匆匆前面走，江山後面跟。發熱門診幾乎沒人，前面就兩個就診者，很快就輪到了江山。坐診醫生是一個武裝成大白模樣的女醫生，比較年輕瘦小，問了江山一些情況，開單子去做三項檢查——心電圖、化驗血、胸部CT。然後就是刷醫保卡交錢，去幾處挨個檢查。心電圖、化驗血都很快做完了，唯有CT要等兩小時以後再去排隊。阿美和阿女電話商量後，對江山說，要等兩小時，趁這個機會，阿女要給你去買衣服，你看去哪裏買？江山順嘴就說，去小時代。阿女開車過來，江山阿美上車，直奔小時代。
江山明白，阿美和阿女的心思，家裏的頂樑柱倒下之前，再給他包裝包裝。想到此，江山心底裏湧動着不盡的悲哀，流淌着對妻子和女兒難以言表的情愫，這兩個女人是江山生命裏最重要的女人，自己這臺機器出故障的時候，也就她兩個擔心和陪伴，並千方百計予以修復了，哦，當然還有少不更事的念念和嘟嘟陪着。
車行至小時代，路兩旁到處是車，根本無法停泊，再看看時間也不充足，只剩一個小時，江山臨時決定，別買了，改一天再說，不如去人民公園轉轉。念念嘟嘟一聽去公園，高興得拍手歡呼。這兩年，市區各個公園，都拆牆完全開放，一圈都沒有阻隔，而是四通八達，隨處都能進入，更親民，更寬鬆，公衆更喜歡。
距離預約時間做CT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一行人離開公園。
晚上七點多，終於輪到叫江山的名字，燈光一閃，第四號CT室厚重的鐵門慢慢滑動打開，江山走進去躺到CT臥位，被推入檢測器。若干分鐘之後，檢查完畢。醫生塞給江山一個裝片子的棕黃色布袋，告知明天八九點來取結果。
離開醫院，阿女提議去嘟嘟嘴喫土豆粉，倆孩子歡呼，於是大家去嘟嘟嘴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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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8日夜裏，江山失眠的時間大幅度增加。
江山想了很多。江山的心情低落，但是，並沒有因此驚慌失措。前年內弟阿良噴出一口血，查出來呼吸道靜脈曲張，肝癌晚期，然後，塵世最後留給他的時間，滿打滿算不到半年。江山噴出這一口血，又會是怎樣呢？會不會也是肝癌？和內弟阿良一樣，到了晚期，呼吸道靜脈曲張，動不動就會吐血，這是第一種可能。第二種可能，會不會是肺癌？從前叫癆病，幾十年前的電影裏哪個人物只要吐了血，基本上可以斷定，這人離死不遠了。第三種可能，是不是白肺？聽說感染新冠後要命的都會是白肺。江山一直咳嗽近一個月了，還沒有停止的跡象。總而言之，最後結果都是個死。對於死，江山這輩子見得多了，親人、朋友、同事、鄰居，已經死了記不清多少個了，江山倒是不怕，只是有點不甘心，該乾的事情，該盡的義務，該受的罪，該享的福，該旅的遊，該看的風景，都還沒有完成啊！可是，命運自有定數，天讓江山死，江山能奈何？死就死吧，早死早脫成，早死早享福，何以懼之。
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無論怎樣都睡不着的江山，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身後之事。
死之前必須有個遺囑，不然會後患無窮。
初步列幾條骨架：
第一，不過度治療，自然生，自然死。如果醫院明確說了治不好，就不在醫院了，在醫院沒有任何意義了，還在醫院幹什麼？除了插一身管子，自己痛苦，親人受罪，更白白浪費銀子。不如回家等死，既省錢，又省心，疼得實在受不了了，弄點兒止疼藥，實在弄不來就忍着，沒有什麼事情是人忍不了的，不就是個死嗎？想想人人都得死，誰也逃不了，還怕個啥？古代中國人辭世的時候，誰個住院了，根本沒有醫院可住，不也都安安生生走了嗎。再說，在家還可以到處走走，按網上傳說，走着走着，搞不好活過來了，病跑的沒影兒了。親人們在家護理，也勝似在醫院，可以隨時休息，少受許多罪，弄啥都方便。
第二，不開追悼會，不買墓地，骨灰撒河海一部分，埋樹下一部分。這樣，兒女需要祭奠的時候，就不需要去陵園，直接河邊樹下，點幾張黃表紙，說幾句思念的話足矣。陵園有諸多不好，花錢買的還有年限，過了年限還要續錢；巴掌大地方，太擠了，不自由；受諸多限制，疫情三年，連進都不能進去。
第三，兩套破房子，原則上兒女每人一套。女兒離得近，要照顧父母，有優先挑選權。如果我們老兩口還活着的情況下，某一套房先遇到拆遷，拆遷款、或拆遷房賣得款，分與兒女，一人一半。這樣分的原因，是因爲兒子結婚時老兩口提供了20萬借貸資金，基本上就是一套房的賣價，這是指的賣價較低的自建房。剩餘的一套房老兩口百年之後歸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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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9日週一 晴。神州市取消全員核酸檢測第三十四天。江山咳嗽第二十七天。
早上八點多，阿女娘兒三個還在背牀，江山騎電動車帶上阿美，倆人去醫院取片子看結果。CT窗口人頭攢動，人挨人擠着，等江山擠到跟前，大聲喊道，醫生，取片子。一位男醫生說，到外面取片機去取。因爲人多，江山沒聽清，又問一遍，才聽清楚醫生的話。二道門外大廳裏，江山環視一週，發現靠東牆，一溜好幾臺設備，長得洋裏洋氣的，看樣子都是進口設備，應該就是取片機。裝片子的棕黃色布袋子一面左上角，貼着一張三指寬四指長帶有條碼和文字的紙片，江山把條形碼去對着一臺設備上有燈光的窗口部位，等了一會兒，有文字提示正在出片子。
江山忐忑不安地把這張決定命運的《CT報告單》拿正了，阿美也神色嚴肅地湊過來，兩個人都用急匆匆的目光，以最快的速度，去捕捉報告單上的文字所表達的重要信息。
影像學表現
左肺上葉、右肺中下葉少許淡片影及條索影；氣管及各葉段支氣管通暢；縱膈未見腫塊及增大淋巴結顯示；心臟形態未見確切異常；胸部大血管未見確切異常。
診斷意見：
左肺上葉、右肺中下葉少許炎症，請結合臨牀及相關檢查隨診。
報告日期：2023.01.08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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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17日週二 晴。神州市取消全員核酸檢測第四十二天。江山咳嗽第三十五天。
頭一天下午，阿美阿女念念嘟嘟四人一起，去某醫院給嘟嘟看牙。嘟嘟一側的牙齦上，有個腫包一直不好，又老是喊着牙疼。近來，因爲嘟嘟喊牙疼，幾個人往醫院跑了好幾趟，奇怪的是，嘟嘟在醫院的表現出乎所有人意外，竟然十分配合醫生的治療，自始至終一聲不吭，表現得像個大人似的，連醫生都感到不可思議，這樣三歲大的孩子，大多是哭得抱不住，很少有如此配合的。好樣的！白大褂醫生情不自禁地給嘟嘟點了個贊。
今晨，一彎下弦月懸掛於正南方高處的天空，東方地平線以上是遠處的村莊，而遠村之上，早霞正鋪滿天空。可以不難預見的是，一輪紅日燃燒着希望，即將騰空而起。
元月18日週三 臘月二十七。神州市取消全員核酸檢測第四十三天。江山咳嗽第三十六天。
今天，江山最後一次服完了330毫升的一大瓶強力枇杷露，此藥對治療咳嗽有效，但是不能根治，喉嚨裏依舊有癢癢的躁動，不時地，一聲聲的咳嗽，依舊會從喉嚨裏衝出來。截止當天爲止，江山的咳嗽已經持續了一個月零五天。晚上六點前後，江山阿美，帶上兩瓶一提的柔河大麴，還有阿巖從安徽帶回的一隻板鴨，再去超市買了六隻一箱的紅柚，還有一箱飲料，要過年了，去連襟建華哥家串串門。
兔年春節前幾天，黎明前四五點，開始有鳥兒嘹亮的歌聲，帶着新一年的無限憧憬，從窗外飄過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