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魏博洹侯。
聲明：《梵二》由魏博洹侯原創
《梵二》第一章《帝國往事》，創作於2023年2月15日。
車馬在寬闊宅門前停了下來，早有人掀起捲簾，田令孜整理衣冠走出車廂，踩着馬童蹲在地上彎曲的脊背下了車，見管家田七郎帶着幾名家人前來，指着門首廊下、堂前各處燃着的燈燭，滿臉陰沉道：“大白日頭下的，燃這些燈燭作甚？顯擺我有錢嗎？”
田七郎原在十六宅當差，先帝龍潛時看家護院的閽者，論年紀是田令孜的叔父，此後田令孜大貴，念在他往日善待自己的情份上，讓他在宅裏作了大管家。
田七郎笑道：“大年節裏，闔家上下歡天喜慶，往年都是這麼過的，中尉忘了？”
田令孜撫摸着燙熱腦門道：“那也不該如此鋪張浪費，大白日頭下，燃這些燈燭，誰能看見，白白浪費燈燭，晚上燃燈也還罷了。”
“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他們撤了......”
田令孜擺擺手道：“點都點了，大風雪的，又要人爬梯子撤燈燭，心中不定怎麼罵娘呢！算了，就這麼點着吧，大過年的，都消停消停，告訴他們，明日不要再點了。”
“是！”
田令孜聽到宅裏傳出喧譁聲，問道：“什麼人在宅裏？”
田七郎回話道：“衙門裏的故交好友，宗族裏的子侄，各省官員拜年的都來了，聽說年後要開春闈，託人情孝敬的也有不少。”
田令孜見這些人大年節裏連自家長輩都不拜，只是冒着風雪巴巴跑來，心裏一陣厭煩，有心不見，奈何正是博取人望之時，不好太過得罪他們生出齷齪來。
硬着頭皮進入宅門，正在倒座房閒談的官員聽說中尉回宅了，一窩蜂跑將出來，子侄輩和一衆官員右膝着地，說着賀節之詞。
這些人中有不少是往日裏看不上他的，覺得他是個閹人，又是個沒權沒勢的人，如今他得勢了，他們一個個奴顏卑膝前來下拜，田令孜覺得有幾分得意，卻不肯落下寒傖相，擺出一副雍睦貴重氣度看着衆人。
一衆人有恭賀新春的，有賀喜新年的，有文采的官員則說：“元正啓祚，萬物惟新，伏惟中尉尊體萬福。”
田令孜從容大方站在門首，略微謙遜地微笑點頭，待人聲稍歇，雙手一拱道：“某僥倖得蒙天恩，纔有今日這番富貴。你們要牢記，一是聖恩不可負，惟有勤勉努力，兢兢業業報效皇恩，二是貧賤之交不敢忘，諸位若蒙不棄，依舊像平日那般經常走動，該照應的某不敢推辭，某也盼着諸位多多幫襯。”
田令孜指着門房裏堆積如山的禮物道：“這些東西都是你們送的？”
衆人七嘴八舌道：“是！大年節的，我等不好空手而來。”
田令孜笑道：“今日來的都不要走，家常便飯管夠，恕某不能相陪了。一會兒還要去左軍，少留片刻就要走，有什麼重要事等我回來見面說話，着實等不及的，告訴田七，總要給諸位一個交代。”
田令孜說着，笑嘻嘻地一個長揖，擡腳便進內宅去了。
“諸位，諸位.......”
田七郎見衆人擁擠着想往宅裏追田令孜，伸開雙臂虛攔住道：“一會兒中尉還要去左軍，想來是有軍國大事，先不見客了，等忙完了再見如何？中尉說了請諸位留下喫便飯，我田七代辦也就是了——花廳寬敞又暖和，擺幾桌酒案來，喫他個一醉方休如何？”
衆人不好再往裏擠，只好隨着田七前去花廳喫酒。
田令孜先去後堂盧氏夫人屋裏，見夫人和丫鬟正在逗弄尚自牙牙學語的兒子，兒子被她們逗弄得歡喜而笑，頭上出了一層細汗。
田令孜被歡快氣氛所感染，坐在堂屋裏笑道：“大冷天的，哥兒也該穿厚些纔是。”
盧夫人笑道：“屋裏燒着地龍哪裏就冷了？就這還滿頭是汗呢！再穿厚些，身上有了汗，受了涼就不好了，孩子陽氣重，不好一直捂着，消散消散不容易得病。”
田令孜蜀地人氏，本姓陳，兒子是從大哥陳敬瑄處過繼過來的，說是過繼來的，實則是盧氏夫人所生，因他從小家貧，養不活，打小跟隨宦官田從容入了宮，去勢後，在內侍省當差。
他有心無力不能生，娶了宰相盧攜的妹子只能乾着急，後來按照宦家規矩，讓大哥陳敬瑄代勞，這纔有了後。
平素裏兩家走得很近，如今陳敬瑄任左金吾衛將軍，也是他舉薦的。
盧氏夫人示意丫鬟抱着兒子回屋玩，親奉上一盞香茶坐在田令孜身側道：“看你有些鬱鬱寡歡，外頭人惹你生氣了？”
“聖人要親政了。”
“什麼？”盧氏夫人驚詫道：“不是說聖人年幼，過幾年才能親政嗎？”
“不小了，過了年就二十了，在平常人家已經是壯勞力。”
“聖人親政，會不會分走你的權柄？”
“會！”
“那可如何是好？”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一會兒吩咐下頭人，讓你哥來一趟，我有話對他說。”
“什麼急事，大年裏讓他跑來？”
“黃巢麾師北上攻陷了潭州，眼見着江陵不保，他推舉高駢爲諸道行營兵馬都統，我也在聖人面前替他作保，一旦越過長江，你哥性命不保，我也跟着受牽連，讓他來是想問問他，高駢這廝能指望得上嗎？若是指望不上，就要從長計議了，若是能，這就下嚴旨，讓高駢調集各道兵馬前去剿賊，萬萬不可再北進了。”
盧氏夫人見事關重大，關係着兄長性命，也關係着盧氏一門安危，不好在此穩坐，急聲道：“我這就派人去請他來。”
“來時別走正門，讓他去西園，我在誠敬堂等他，順便去東院知會一下我大哥，讓他也來。”
“聽說他出門拜客了，也不知回來了沒？”
“你怎知他出門拜客了？”田令孜面頰頓時陰沉下來。
來日精修。